整整六年,两千一百九十多个日夜,她受过的所有痛和苦,就化解了。
他死了,她就再也不会整夜整夜地做噩梦了,人也能恢复正常了。
天知道,她多么渴望做个正常人啊,做一个没有仇恨没有戾气,心态平和心怀温暖的正常人,太渴望了。
太渴望了!
可是,这么好的机会摆在眼前,她却犹豫了。
不是舍不得他死,而是刀子一旦割上去,她也得坐牢。
她坐牢了,月月就没人照顾了。
想到可爱软萌的月月,想到她搂着自己的脖子奶声奶气地喊着“妈妈”撒娇的模样,南婳的一腔仇恨忽然泄了气。
像被针扎过的气球一样。
瘪了。
把裁纸刀递给霍北尧,她扭头跑了出去。
她怕再不出去,会做出更偏激的事情来。
刚才那一瞬间,她是真的,真的对他动了杀心!
南婳匆忙跑出试衣间。
胸腔剧烈起伏,呼吸急促得像刚跑完一万米,脸色苍白,神情错乱,嗓子干得冒烟。
迎面碰上送林胭胭回来的朱梨。
看到她这副模样,她一惊,问道:“沈老师,你这是怎么了?”
南婳摇摇头。
慢慢走到饮水机前,拿起杯子,接了一大杯水,咕嘟咕嘟喝下。
喝完,擦掉嘴角的水渍,放下杯子。
刚要在沙发上坐一会儿,霍北尧出来了。
俊朗英气的脸臭得像谁欠了他几个亿似的。
白皙修长的脖颈上赫然一排鲜红凛冽的牙印,正往外渗着血丝。
朱梨看看脸色苍白的南婳,再看看霍北尧那一排冒血的牙印,顿时什么都明白了。
她走到南婳身边,压低声音说:“沈老师,是不是霍先生又欺负你了?这是职场性骚扰,我们打电话报警。你别怕会被报复,我们RosaClara是全球连锁,会保护旗下员工的。”
南婳倦乏地冲她摆了摆手,示意不用。
“可是沈老师你……”
“没事。”
朱梨忍不住替她打抱不平,“她们都说你勾引霍先生,我第一个不信,果然眼见为实,明明是他对你心怀不轨。以后谁在背后编排你,我跟她们没完!”
南婳挨着沙发坐下,气息渐渐平稳,“不用管她们,你去送霍先生下楼吧。”
“好吧。”
朱梨迎上霍北尧,露出职业假笑说:“霍先生,您的样衣试得还满意吗?”
霍北尧瞥一眼沙发上的南婳,美眸深了深。
削薄的唇微微勾起一抹冷笑的弧度,“不满意。”
朱梨一怔,“哪里不满意,您可以提出来我们给修改。”
霍北尧微微抬起下颔,指了指南婳,命令式的语气:“让她送我去医院。”
“沈老师气色不太好,这样吧,我送您去好吗?”
“不用,就她。”男人口吻霸道十足。
朱梨一脸为难,扭头看向南婳:“沈老师,您看……”
南婳撑着沙发扶手站起来,“我去送吧,你把试衣间收拾一下。”
“好的,沈老师。”
南婳和霍北尧一前一后下了楼。
一辆黑色加长款迈巴赫赫然停在门口。
看到霍北尧出来,司机马上推开车门下车,打开后车门恭迎他上车。
霍北尧下颔一指身后的南婳,对司机说:“钥匙给她,你下班了。”
司机一愣,忍不住盯着南婳打量了几眼,这才恭恭敬敬地把车钥匙交给她。
被司机打量的同时,南婳也打量着他。
眼前的司机,不是三年前送她去西天的那个司机。
换人了。
这三年来,她一直在寻找当年害她的那个司机,可他像人间蒸发了一样,消失得无影无踪。
任凭她怎么找,都找不到。
她眼里不知不觉又有了恨意。
“还愣着干什么?开车。”霍北尧冷沉的声音把她从回忆中拉回来。
南婳用力捏着车钥匙,纹丝不动。
“不会,还是不敢?”
南婳紧抿着唇,不出声。
“不敢?”霍北尧觉得不可思议。
“堂堂沈四小姐居然不敢开车?你骑马射击样样都行,开车这么小儿科的事,你居然不敢?你的熊心豹子胆呢?”
南婳忽然抬起头,眼神母狮一般凶狠地瞪着他。
如果眼神能杀人,她早就把他杀死一千遍了。
她不敢开车,是因为三年前那场车祸,给她的身体和心理留下了严重的后遗症。
手一摸方向盘就会神经紧张,浑身冒冷汗,眼前发晕,看不清道路。
别说开车了,即使坐在车里,都会紧张得发颤。
每次坐车对她来说都是一种煎熬。
霍北尧拍拍车顶,云淡风轻地说:“开车没什么好怕的,拿出你刚才拿刀要捅我的架势来,上车吧。”wWW.ΧìǔΜЬ.CǒΜ
南婳脑子轰隆一声,一片空白,心脏都漏跳了一拍。
原来他看出来了。
他看出了她对他的杀意。
她强装镇定说:“霍总当自己是秦始皇啊,我又不是荆轲,干嘛要拿刀捅你?太高看自己了。”
霍北尧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谁知道呢,女人心,海底针。钥匙给我,我来开吧。”
接过车钥匙,他长腿一迈,弯腰坐进驾驶室里。
南婳则坐进后排座位上。
车子发动后,霍北尧修长手指握着方向盘,问:“带钱了吗?”
南婳捏了捏手里攥着的手机,“带了手机。放心,你的医药费我会付。”
霍北尧从后视镜里淡淡扫她一眼,不紧不慢地说:“还有狂犬疫苗、误工费、精神损失费。一千万,带够了吗?”
南婳唇角勾起一抹讥笑,“冥币要吗?一千万,我烧给你。”
霍北尧眼眸一抬,眼神玩味,语气却锋利:“怎么,沈小姐想赖账?”
“包扎伤口和打破伤风的钱我出。至于误工费,那点小伤耽误不了你工作。精神损失费么,我至多给你两百五十块,多一个子儿都不会出。”
霍北尧被气笑了。
“你这张嘴啊,牙尖嘴利,能全须全尾地活到现在,没被打死,真挺不容易的。两百五十块跟你气质挺配的,自己留着花吧。”
南婳手指攥得紧紧的,眼睛刺一样刺着他的后脑勺。
恨不得在他后脑勺上刺出无数个洞来。
她变成现在这副样子,全是拜他所赐。
全是他所赐!
他哪来的资格嘲笑她?
车子抵达市中心医院。
霍北尧停好车,打开工具箱,从里面拿出一个记事本和笔,扔给南婳。
“写欠条,一千万分八十年还清,每个月四舍五入还一万块。以后我就是沈小姐的债主了,在还清钱之前,你要随叫随到。”
随叫随到?
南婳盯着手里的记事本冷笑,还真有上赶着找死的。
每次看到他,她都按捺不住仇恨,对他大动杀心,可他却让她随叫随到。
这不是上赶着找死,是什么?
既然他上赶着找死,那就别怪她不客气了。
南婳拿起笔在记事本上唰唰写了起来:今欠霍北尧一千万,分八十年还清,每月还一万元。在还款期间,保证随叫随到。
署名:沈南婳。
写完,她递给霍北尧,“好了。”
没想到她这么顺从就签了,霍北尧颇有点意外,接过来。
盯着纸上一个个娟秀的小字,他想起她的亡妻南婳。
她也写得这样一笔娟秀的小楷,但她的字比沈南婳的更灵动。
这女人的字太过工整了,像专门对着字帖练出来的,工整有余,灵动不足。
他自嘲地笑了笑,DNA鉴定都做了,她不是南婳,不是。
可他还是不死心,非得一项项地验证,一次次地失望,一次次地心如锥刺。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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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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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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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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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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