湿乎乎,血淋淋的。
主刀医生拿起手术剪,唰唰剪开。
衣服一剪开,连医生都惊讶了。
他伤得比想象得更严重。
肩膀,手臂,腰腹都中弹了,虽然做了简单的止血,可是血还是通过伤口部位,不停地往外渗出。
寻常人受这么多伤,早就撑不住,晕死过去了。
可是顾北祁却硬撑到现在。
甚至还能口齿清晰地对林栀儿说话,还能反过来安慰她。
不得不让人肃然起敬。
麻药推进去后,没多久,顾北祁彻底失去意识。
医生开始给他清理伤口,接下来进行取弹手术……
手术室外。
林栀儿失魂落魄地坐在长椅上。
护士让她在手术同意书上签字时,她的手都是浮的,写的字连自己都不认识。
好不容易签完字。
她双手合十紧紧握着,不停地给顾北祁祈祷。
祈祷他能醒过来,能安然无恙。
心揪成一团。
疼得要命。
像有人拿一把小刀在她心上一刀一刀地割着。
她想到十七年前。
第一次在孤儿院里,遇到顾北祁。
那年他十三岁。
是清秀英俊的少年,虽然身上衣服穿得破破烂烂,脸上、手上还有伤,可是骨子里却有一种和孤儿院里其他小孩不同的贵气。
像个落魄的贵族少年。
因为格格不入,身上又有一种孤傲气质,不爱说话。
在孤儿院里,被排斥。
有的小孩看他不顺眼,故意偷偷往他被褥里倒水,或者放癞蛤蟆和蚯蚓。
还有的小孩,故意往他的饭里吐痰。
被他抓到后,揍得很惨。
但因为他不爱说话,也不肯解释,院长就以为他欺负那些小孩,把他当成刺头,对他很冷漠。
衣服和吃的,给他的也不够。
缺衣少食的。
而她因为母亲是杀人犯,也被孤儿院里的孩子歧视,被欺负。
衣服经常被人偷偷剪坏。
吃的食物,也经常被人抢走。
孤儿院里的孩子,都是些缺爱的孩子。
有的是被亲生父母抛弃的,有的是身体有残缺的,心里总归是不健全的,有的就特别顽劣,总是喜欢欺负人。
自从顾北祁来之后,每次看到她被欺负,他就帮她揍人。
那时候他打架就已经特别厉害了。
每次他受伤,她都会去偷药,帮他上药。
到现在,她还记得清清楚楚。
漆黑的夜晚,他们俩经常坐在孤儿院的葡萄架下,只是默默地坐着,都不说话。琇書蛧
两个孤单的小孩,仿佛只是安静地坐在一起,就觉得不再孤单。
可是他现在在手术室里,生死未卜。
林栀儿孤零零地坐在医院的长廊上,感觉好孤单啊。
昨天她还幸福得好像在天堂。
今天就坠入地狱了。
像做梦一样。
如果是做梦就好了。
梦会醒。
不知等了多久,保镖买来食物,递给她,说:“嫂子,吃饭吧。”
林栀儿摇了摇头。
她吃不下。
一点食欲都没有。
保镖硬把饭盒塞进她手里,哑着嗓子说:“嫂子,祁哥不会有事的。他以前出任务,比这还凶险,伤得比这严重得多,都能死里逃生。他命硬得很,阎王爷都怕。他不会出事的,你别担心。”
听他这么说,林栀儿不由得多看了他一眼。
保镖叫阿生。
虽然才二十出头,但是跟在顾北祁身边有些年头了。
在加国的时候,就跟着他。
是顾北祁有次出任务时,从一群乞丐手中救下来的。
也是个孤儿,从小被父母抛弃。
从那时他就认定了顾北祁,跟他在身边出生入死,特别忠心。
林栀儿声音沙哑地说:“你能跟我多讲讲祁哥的事吗?我想听。”
她对他知之甚少。
所有的记忆,都停留在十七年前。
阿生拿着饭盒的手往前伸了伸,说:“你把饭吃了,我就讲。”
林栀儿接过来,强行逼着自己吃起来。
吃了一半,实在吃不下了,把饭盒放到一边,对阿生说:“你可以说了。”
她拍拍身边位置,“坐着说吧,总是站着,你们也挺累的。”
阿生谦让了一下,不再客气,在她身边坐下,点燃一根烟,说:“别看祁哥是个冷血杀手,可他骨子里也有善良的一面。经常匿名给孤儿院捐款,帮助那些小孩。他以前住的地方,有孤寡老人,缺衣少吃的。他就趁天黑,往人家院子里偷偷扔钱。我就没见过这样的,做好事还不留名。”
林栀儿苦笑。
没想到他还有这么一面。
感觉有点可爱。
阿生弹了弹烟灰说:“祁哥枪法很准的,尤其是狙击枪,是那个组织里枪法最准的一个。自从我认识他后,他出任务从来就没失手过。手上沾了太多血腥,他受够了,想离开。可是那个组织的头头不让他离开,背叛组织的下场,就是死。”
林栀儿心被拽得紧紧的,“然后呢?他是怎么脱离那个组织的?”
“头头说离开可以,要么把所有的钱留下,要么把命留下。”
林栀儿问:“祁哥选择了第一个?”
“是的,祁哥留下了所有的钱。但是走的那天,那个头头又变卦了,派人暗杀祁哥。祁哥侥幸才逃出来,也受了重伤,伤得非常严重,奄奄一息。等他伤养好后,他第一件事做的就是反击,把那个头头给暗杀了,把他的钱据为己有,然后离开了加国,去京都找他父母。后面的事,你就知道了。”
顾北祁身上是有很多伤疤。
即使他做过去疤手术和植皮手术,但是那些疤痕,仔细看,还是能看出来。
林栀儿更加心疼顾北祁了。
眼睛死死盯着手术室的门。
一分一秒地挨。
整个人像在油锅里煎着,又像被架在火堆上烤。
等待这么漫长,尤其是生死未卜的等待。
中间不时有护士进进出出,一会儿是送血袋,一会儿是调其他科室的医生过来。
林栀儿的心也跟着晃来晃去。
第一次体会到了提心吊胆的感觉,真的是心提在嗓子眼上,胆吊在半空中。
心像拽得紧紧的,像头发丝那么脆弱。
稍微有点风吹草动,林栀儿神情就紧张得不行。
从天黑熬到天亮。
手术室的门都没打开。
林栀儿的心都快要灰了。
手术时间越长,就代表风险越大。
灰完,她又暗骂自己不要想得这么晦气,他一定会没事的,一定会没事的!
一夜没睡,头昏昏沉沉的。
快天亮时,她趴在长椅上睡着了。
也不知睡了多长时间。
被人抓着领子,一把拽了起来。
林栀儿睁开迷糊的睡眼,渐渐看清眼前的人。
是顾凤骄。
她一个激灵站直身子。
顾凤骄的脸,今天看起来太凶恶了,铁青着,眼袋浮肿,眼睛里满是血丝,披头散发,像个女鬼。
昨晚阿生打电话告诉他们的。
原以为他们得下午才能来,没想到一大清早就赶到了。
林栀儿艰难地说:“顾阿姨,对不起……”
话未说完。
“啪!”
顾凤骄一个大耳光抽到她脸上。
林栀儿被打懵了。
剧痛让她说不出话来,半边脸肉眼可见地肿起来,耳朵嗡嗡作响。
她以为自己聋了。
好半天,才能听到声响。
保镖阿生急忙过来,拉着顾凤骄的手,把两人分开。
顾凤骄指着林栀儿的鼻子,破口骂道:“你这个扫把星!败家女!要不是你,我的祁儿不会出事!你害了我的祁儿,你还我的祁儿,我那可怜的孩子啊。从小受了那么多苦,好不容易才找到,居然出了这种事!”
她抹着眼泪,痛哭。
哭着哭着,又要来打林栀儿。
阿生和另外一个保镖,急忙把林栀儿护在身后挡着。
阿生说:“霍太太,追杀祁哥的,很有可能是他以前的仇人,跟嫂子没有关系的。”
顾凤骄怒道:“怎么没关系了?要不是她和祁儿偷偷结婚,两人出来度蜜月,祁儿就不会被人追杀。”
正说着。
身后传来一道黯哑低沉的声音:“要不是你当年把祁儿弄丢,他就不会去当杀手。他不去当杀手,就不会结仇。不结仇,也没有人,找他报仇。归根到底,原因在你身上。你要怨就怨你自己,何必拿别人出什么气?”
林栀儿捂着半边脸,抬头看过去。
是霍正霆来了。
顾凤骄回头瞪着霍正霆,怒气冲冲道:“你还有脸说我?当年要不是你隔三差五去找你那个初恋,藕断丝连,我能和你离婚?我不和你离婚,就不会带着祁儿去国。不出国,祁儿就不被人拐卖,更不会被送到孤儿院。没送到孤儿院,就不会被杀手组织挑走,也不会发生今天的事!”
她越说越气愤。
上前一把抓住霍正霆的衣襟,“霍老狗!你还我祁儿!你还我儿子!”
霍正霆伸手想把她从自己身上推开。
可是气愤之下的女人,蛮力十足。
他居然没推动。
霍正霆身后的保镖上前,要来帮忙。
顾凤骄厉声吼道:“这是我们夫妻俩的事,你们谁敢插手试试?”
霍正霆的几个保镖,一听这话,不敢再上前了。
自从池娆死后,顾凤骄在霍家的地位,如日中天。
越来越高傲,高傲得都有点跋扈了,简直就是横着走的那种。
就连霍正霆都得让她三分。
就更别提他们这些小保镖了。
把保镖震住后,顾凤骄推着霍正霆,把他猛地推到墙上,厉声道:“霍老狗,要是我的祁儿有个三长两短,我今天就杀了你给他陪葬!”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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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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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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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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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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