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冷嘲一声,继续道:“所以,在这群孩子学有所成之前,我想让他们知道,自己虽出身贫苦,可与那些纨绔子弟并没有什么不同。”
“就好似那稻米,若是捧于顶峰的尖尖麦芒没有根部来扎深泥土,那距离枯萎,也只是时间问题。”
水能载舟,亦能覆舟。
这个道理很浅显,但又有谁去正视。
唯一做到的,可能就是先帝了吧。
姜好深深叹一口气:“五谷果腹,命之根本,可就是太平常了,令人忘却了若是不食,会怎样。”
慕锦成诧异,似是没有想到一个丰衣足食的闺门小姐会说出这样的话,他的目光中闪过一丝异样,侧过头去看向姜好。
阳光下,少女浅白的脸庞晶莹如玉,乌墨的青丝妩媚似风,此时,她正望着不远处小溪里玩闹欢快的孩子们,使得那明眸里,溢满了温柔的涟漪。
耳边充盈嬉笑声,眼前尽显美人颜。
慕锦成有一瞬间徒然明白为何话本里的仙人会那般眷恋俗世红尘,若是能在凡尘寻一归宿,那谁还愿清冷孤苦。
他转过脑袋,用头顶投下的树影,遮住有些发烫的耳根。
姜好拢了一下长发,微微眯起眼睛,刚刚起了风,晌午的热气被冲散不少,现在倒是舒适些了。
她满意地一扬唇角,想了想闲聊这么久也该进入正题,便,又开口道:“慕先生博学,对谷物颇有研究,那不知,我可否问个问题?”
……
没有人回话。
“先生,先生?先生!”
“啊?哦……小、小姐请讲。”
这怎么还磕巴上了。
姜好莫名地瞧了他一眼,可对方依然脊背笔直,双手负后,不见什么异色,就唯独那张脸总是往旁边转,不看她。
姜好不明所以,可也没多想,收敛下心神,问道:“自古,人生百态,为六物,金、木、水、火、土、谷,圣人曰,需治修,那先生觉得,要如何治修,怎样治修。”Χiυmъ.cοΜ
慕锦成答道:“古语有云‘水灌溉,火烹制,金断割,木造建,土繁殖,谷养育’,天地万物,上君下民,各尽其职,方可循环有治。”
姜好眸光里闪过一丝释然的神色,点点头,低喃道:“说的好。”
这个答案,可比前世的那个殿试状元,回答的还要好。
在此之后,一连三天,姜好都送齐羽去私塾听学,一节课下来,也不知道慕锦成是有意还是无意,经常问一些授课之外或者言辞深意的问题。
齐羽倒也争气,问有所答,思路清晰,若是实在解答不上,便自己看书查阅,请教先生。
姜好有时在旁边听着,不自觉地便会暗暗琢磨,这个慕锦成,该不会看出齐羽的皇子身份了吧。
可每每听慕锦成夸赞令弟有多么多么聪慧时,她又会打消这个念头,因为那双眼睛太清澈了,根本看不出一点的虚伪奉承。
他的夸赞,完全是发自肺腑的真心实意,便是连她这个非亲姐姐的人听了,都会有一种自豪感。
如果这幅样子都是造假的话,
那她只能说,
对方的演技,实在太过出神入化了。
第五天。
姜好靠在榕树下瞧这群孩子们散学,等着最后一个小姑娘离开私塾,慕锦成便领着齐羽缓缓走出。
齐羽看见姜好,顿时眼睛一亮,撒开腿跑到她身边,脆生生喊道:“姐。”
姜好瞧着抱住自己膝盖,仰头露出灿烂笑容的齐羽,不自觉伸出手,揉了揉他的脑袋。
“姜姑娘。”
慕锦成走过来,唤了一句。
“慕先生。”
姜好点头,回应一声。
之后,两个人都陷入了一瞬间的沉默。
橙黄暖阳透过密叶,撒下星星点点的光辉落在二人身上。微风拂过发梢,齐羽夹在这俩人中间,一会儿左看看,一会儿右瞧瞧。
慕锦成垂眸,神情中颇有些不自然,他眼睫轻颤,抬手握拳放在唇下轻咳,微微张嘴几瞬,却恍然不知,到底要说些什么。
姜好在旁,反先道:“慕先生,我打算明日便要离开,叨扰许久,见谅了。”
“你要走?”
慕锦成的瞳孔微张,下意识地便问出这一句话,可脱口后又觉得自己的言行过于唐突,有失礼节。
他立即侧头垂眸,不再言语。
那一袭儒雅的淡蓝长衫被树影映衬得发暗,失了几丝原本的纯澈,留下几分难言的落寞。
姜好恍若未觉,她只是淡淡地伸出手压制住想要抬头说话的齐羽:“是啊,家中有事,我不能在此长久逗留……”
她一顿,又道:“先生教与家弟颇多,我想于今夜宴请先生,不知先生可有空闲?”
慕锦成一时无言,他皱起眉头频繁地眨动眼睛,又微微抿唇,似乎很是纠结。
良久,他颇为遗憾地一叹:“在下今晚有要事,怕是要却去姑娘的好意了。”
姜好淡然一笑,对于这样的婉拒没有丝毫失望之色。
她从长袖里取出一件信封,双手托捧,伸向慕锦成面前:“先生不用急着回绝,这场宴请究竟成与不成,到底还是看先生的。”
慕锦成一愣,他迟疑地伸出手接过那封信,信面上没有墨迹,红色方框中,一片空白。
他忽然沉默了。
姜好双手抬起再次深施一礼:“我自诩,这些天博古论今,与先生已有莫逆之交,还请先生圆我离开前的一个心愿,见,晁大学士一面。”
……
夕阳滑落,天边逐渐染上一层赤色,火烧云滚滚浓艳,好似一团熊熊燃烧的烈火,在空中点燃。
慕锦成托着斜长的阴影从山道上下来,他站在山丘滑坡处,一抬头,便瞧见倚靠在榕树旁,半边脸被云霞点燃赤红的姜好,还有侧边的齐羽。
慕锦成一顿,眼里神色复杂多变,紧接着,便是一声苦笑:“知道两位出身不凡,但不曾想,竟是京中的贵人。”
姜好往里走了几步,道:“不说,就是怕先生多想。”
她立在坡道上,脸颊边闪过霞光,映衬着,眸光炯炯,明媚发亮。
“不知,晁学士可愿见我们?”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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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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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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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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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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