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我来说,比如邵哲凯,比如袁芙。
可惜这生命的剧本,我们从来不能成为自己的编剧。
下午上完选修课,见时间尚早,我打算先去图书馆看一个小时的书,再去校门口等明司佑来找我一起吃晚饭。就在综合楼通往图书馆的这一小段路上,就在临近图书馆的澄心湖边,正在上演着一出颇符合微电影剧情的戏。现场除了几名隔着一小段距离在围观的零散观众,周围并没有举着摄像机或单反的学生。
所以,这并不是编导系的学生在做作业。
我一向对围观不感兴趣,并且加快脚步往图书馆去。只是,当我被迫接收到这出戏的男女主角的声音后,不禁停了步,眼睛也下意识地飘向了这完全不介意成为校园八卦谈资的两男一女。
是的,女生正是袁芙,男生一名是邵哲凯,而另一名,很是面生,未曾谋面。
邵哲凯面色阴冷,上前想抓住袁芙的手腕,那名男生却挡在袁芙的面前,不让他靠近。他眼里的怒火更盛,厉声喝道:“滚开!这是我和她之间的事。”
男生趾高气扬地看着邵哲凯,毫不退让:“她的事就是我的事。”
邵哲凯一把将男生推到一边,双手抓着袁芙的肩,怒声问道:“你到底是什么意思!”
男生也被惹火了,捏着拳头就要往邵哲凯脸上挥去。
“不准动手!”袁芙立即冷冷地喝止,“我的事我自己会处理,去边上等我。”
“可是……”接收到袁芙冷凛的眼神,男生只能不甘地放下拳头,再恨恨地瞪了邵哲凯一眼后,顺从地退到一边。
袁芙面无表情地瞟了瞟邵哲凯按住她双肩的手,“松手,你弄疼我了。”
邵哲凯瞬即松开了手。
袁芙接着说:“邵哲凯,请你弄清楚,我和你什么关系都不是,你无权干涉我的任何事。”她无视邵哲凯掺杂了怒和伤的神情,走到男生身边,挽上男生的手,“听着,这是我男朋友,以后请你别再打扰我。”
男生见势搂住袁芙的腰,对袁芙说:“我们走,这种人没什么好理的。”
袁芙没看邵哲凯,由着男生搂着她往反方向离去。
感情这出戏,谁能独善其身呢。
围观人群陆续散去,我也想要离开。与我无关的事,我不想理会,也没有那份心思和精力。何况,这两个人,我都不想与他们有过多交集。
“可以陪我聊聊吗?”
方走出几步,邵哲凯那一把郁闷充斥的声音从我身后传来。
我只能回身,看着已经站在我面前的邵哲凯,一声拒绝卡在喉间,就要出口:“我有点……”
“去西门的咖啡厅坐坐吧。”他丢下一句,先行迈步往通往西门的校道走。
我只好跟上他,和他一同走到这家由本校学生自主创业的咖啡厅里,捡了一个靠门的位置坐下。
邵哲凯把菜单推给我:“想吃什么尽情点,我请。”
“一杯美式咖啡,不要别的。”
“好吧。”他无精打采地叫来服务员下单,“两杯美式咖啡。”
随后我们都保持沉默。我不是一个会聊天的人,不懂得如何编造开场白,而邵哲凯显然还沉浸在方才被当众拒绝的悲伤之中,久久没有回过神来。
直到咖啡被送上桌,邵哲凯才抬起微微发红的眼睛看我,有气无力地说道:“有什么意见想要发表的吗?尽管放心说,我的心理承受能力已经被袁芙训练得无坚不摧了。”
“没有。”他人之事,旁观者,不该多言。
“既然如此,那就听听我的自我点评吧。”邵哲凯喝了一口咖啡,皱眉道,“好苦!”他又喝了一口,“看来再苦的心情,也还能喝得出咖啡的苦味。这该死的感官啊。”
我无言地喝着我手里的美式。比起喜欢喝拿铁的陶慈,我只喜欢无糖无奶的美式咖啡。双胞胎的口味,也不尽然相同。
邵哲凯进入正题,“实话说,袁芙这种女生,把喜欢她的男生都当傻子耍,以集邮为人生乐趣,‘碧池’这词用在她身上,再合适不过。”他再喝了一口咖啡,眉头几乎拧成麻花状,“可惜,我比她还犯贱。明知道被当傻子,还安慰自己是一个特别的傻子,你说,我不是脑子有病是什么?”
我静静地听着,不发一言,也不知道能接些什么话。
他也没指望我能附和点什么,边叹气边接着说,“只有我这种脑子有病的,才会被她玩弄于股掌之中。我太累了,不知道还能这么作贱自己多久。”他忽而盯着我,眸光闪动,“要不,我转移转移注意力,改为追你,你看怎么样?”
我冷了脸,强忍住想离座的冲动,冷声说:“这个玩笑不好笑。”
“是不好笑。”邵哲凯烦躁地抓着头发,“抢别人女朋友这种缺德事,我也做不来。而且,我怕我还没追到你,就先被明司佑给灭口了。”
我喝着咖啡,不想接他的话。
“真羡慕你们有情人终成眷属。”邵哲凯再叹息,用力地摇晃着杯中的黑色液体,“和袁芙纠缠了两年多了,我还是没能看懂她,你说,我到底有多失败?”他重重叹气,“哎,不知道明司佑以前有没有看懂过那个女人的心。”
我神经一绷,不禁脱口问道:“什么意思?”
邵哲凯有气无力地趴在桌上:“没什么意思,我就是想知道他们以前交往时,明司佑是用什么办法拴住那朵交际花的。”
我惊得坐直身子:“他们以前交往过?”
邵哲凯似乎比我还惊讶:“你不知道吗?”
我语塞,不知作何反应是好。xǐυmь.℃òm
“我还以为你知道这事呢。”邵哲凯的脸上浮现出愧歉,“不好意思。”
我没有做声,陷入沉思之中。
其实不是看不出袁芙对明司佑的热切程度。而且,明司佑在和我确定关系之前,他曾经以“芙芙”称呼过她。我猜得到他们的关系绝非普通朋友,只是我没猜到,在他们之间,竟还有过一段曾经,专属于他们彼此的曾经。
而明司佑,对我只字未提。
邵哲凯自知失言,埋头猛灌咖啡,不敢再多说一个字。
可我还想知道更多。于是我用如同在谈论天气的语气问道:“是袁芙告诉你的?”
“不算是,是我逼问出来的。”邵哲凯观察着我的神色,见我一脸平静,他才松了一口气,继续说,“按照她的说法,她和明司佑是初中隔壁班的同学,两个人在一次班级联谊活动中一见钟情,很快就在一起了。他们交往了两年,直到袁芙初三那年要搬家了,他们才被迫分开。”他停顿了几秒,眼里有羡慕有妒忌,“听说他们很相爱,是彼此的初恋。袁芙那小贱人说,再见到明司佑,他又有了心跳加速的悸动。可是,她对哪个她看得入眼的男人不是这样说的?所以你也不用在意,他们早在八百年前就成为过去了。”
我仅是“嗯”了一声。
初恋。相爱。心跳加速。
这些字眼在爱情里都很美好。都与我无关。
邵哲凯见状,也不再出声。
午后的阳光透过纱窗洒落在我们这一桌上,却没有一丝温暖的气息。
桌上的手机突然发出了一阵持续震动。是明司佑打来的。我没有接,拿起手机和书,对邵哲凯说:“我还有事,先走了。”
邵哲凯点头:“好,谢谢你肯听我吐苦水。”
我没有回话,径自离开了这下午时分几乎满座的咖啡厅。
出了咖啡厅,我的手机已经显示有两通未接来电。深吸了一口气,我给明司佑回拨电话,一接通就先做解释:“不好意思,刚才在图书馆里,不方便接。”
“嗯,我在你学校正门。”
“好,我去找你。”
努力压下遇事想逃避的陶霓软性子,我揣着忐忑不安的心绪到校门口和明司佑见了面。如往常一般,我们往商业街走去,他照惯例问我:“想吃什么?”
我照惯例回答:“你决定就好。”
“你这两天有几声咳,吃点清淡的。”他边说边带我走进一家粉面店。
在等待上菜的这一空档,我低头望着手指发愣,脑海中充斥着邵哲凯说的那些话。我知道我不该纠结于他们的曾经,更不该认为明司佑对我有所隐瞒。谁没有一段过去呢?
我都知道,我只是有些害怕,有些不安,有些难过。
“你怎么了?”明司佑又轻易看出了我这自以为隐藏得很好的小情绪,“袁芙又找你麻烦了?”
我摇头,“没有。”犹豫片刻,我问了一个问题,“司佑,你认为一段感情要维系下去,最重要的是什么?”
明司佑眸光幽沉地看着我,回道:“信任。”
仅此二字。
见我垂头不语,他反问道:“你呢?”
“我也是这么认为的。”的确,没有信任,又何必在一起。
然后,陷入一长串的沉默。
服务员把两碗汤粉端上桌后,我们各吃各的,没有再交流半个字。这顿晚餐,就这么在相对无言中寂寞地画上了句号。
离开饭店,明司佑送我回宿舍。我们依旧保持缄默,不言不语。
有他在身边,时间总是过得太快。这段步行看着需要半个小时的路程,总是让我感觉只有十分钟。我无力阻止时间的流动,就像我无力阻止过去的发生。
“我到了。”在女生宿舍区门前,我对明司佑说,“早点睡,明天见。”
明司佑突然握住了我的手。
我看着他,无法从这双波澜不起的墨眸中猜出他的所思所想。
“今晚你问的那个问题,我想了很多。”他的声音低低的,话语却沉甸甸的,“霓,我们的性格有不少相像之处,我不认为这是好事,但也不至于完全是一件坏事。有时候,可能你想知道的我没有说过,而你因为心里有种种顾虑,也不愿问出口,而这正是我最担心的,”他微微拧眉,牵起我的双手,“我可能还做不到时时刻刻顾及你的感受,我能做到的,就是你想知道的,我都会告诉你,没有隐瞒。所以,请相信我,相信我们的这段感情,无论遇到什么事,我希望你都能告诉我,不要一个人胡思乱想。”
我只觉得眼睛在这一刹那潮湿得有些沉重。
有他这一番话,我还有什么好不安的呢?
那些曾经,于现在,于未来,都是被历史所掩埋的过去罢了。
我点点头,许诺道:“我答应你。”
明司佑把我拥入怀里紧紧抱着,没有再多说什么。
我想,我们之间的这段感情,会经得起考验和折腾的。
在被现实打败之前。
和明司佑道别后,我回到宿舍一打开门,伴随着王静略微沙哑的嗓音,一个不明物体冲我飞了过来:“接着。”
我急忙接住这一重物,定睛一看,是一听罐装啤酒。我看了看手里的啤酒,跟着她走到宿舍阳台,迟疑再三,道:“王静,我不喝酒的。”
王静拉开一听啤酒的拉环,仰头灌了一大口,不悦道:“姐姐,你这个不碰那个也不碰,我这种大众学生要怎么跟你这三好学生打交道?”
我盯着手上的这听啤酒,很是尴尬。
“算了,不喝就不喝吧,我还能多喝一罐呢。”王静恨铁不成钢地瞥了我一眼,再灌了好几口啤酒,“我告白失败了。”
我一惊,顷刻明白她为什么会心血来潮地在宿舍里喝酒。
“我早就知道不会成功的,只是没想到他原来有一个从高中好到现在的异校女朋友!好家伙,藏得真够深,我们这帮一起打球的,没有一个人知道!”
我听着王静这明显故作轻松的语气,心里一阵沉闷。片刻,我问道:“你后悔吗?”
“后悔什么?我把我想干的都干过了。”王静抢过我手里的啤酒,拉开拉环,边喝边说,“这事就算翻篇了,反正我也想象不到我要是谈恋爱的话会是什么鬼模样。过了今晚,一切归位,事实证明啊,自在又快活的假小子,才是最适合我的。”
我接不上话。我只知道,这一刻她藏在白色粗框眼镜后的明亮双眼,分明闪着一丝被灯照亮湿润。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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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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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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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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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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