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他送小酌去练球,他坐在教练办公室里看电视,省台的生活频道正在播放他那天的节目,一个特定镜头恰恰是他摘下口罩的时刻,可以看清他脸上的两个黑痣。
或许当时摄影的人员一看那总厨就是个冒牌货,多部分镜头落在艺术展台与韩林身上,韩林看了这画面心想:这下子麻烦大啦,这个年关不好过啦。那林亚菲不过是在单位上听说自己参与食品雕刻的事情,回到家里就要翻天,而现在一个大活人上了省电视台,她怎么受得了这种心理压力?
韩林怔怔地坐着,仿佛肩上放着一杆一百公斤的杠铃。这时黄小乐打来电话:
“韩老师,你跳槽怎么不说一声,好像我要抢你饭碗似的,对我你也保密啊。”
“小乐,你是不是也看了电视啦?看见了我身穿白衣、头戴白帽的伟大形象?”
“什么电视?什么白衣白帽啊?你是不是受到的刺激太大,忘乎所以啦?”
“小乐啊,你说的我听不明白!”
“你明不明白没大关系,反正我觉得学画画这一行当是选对啦!即使成不了大家,可以转行嘛,可以成为美食家——食品雕刻高手,可以成为雕塑家——高级泥水匠,可以成为园艺家——沾花惹草的能人,可以成石雕艺术家,实在不行啊跟个娘们似的剪纸也行呀!我死前要立下遗嘱,子孙后代全部学习绘画!”
“小乐,你要不要到医院精神科去看看,这唠叨的究竟是些什么呢?”
黄小乐听了声音停顿了一下,这才明白过来,冲着韩林大叫:
“看一下今天的晨刊和晚报!”
韩林这才明白过来,自己肯定是上了报纸啦,还以为黄小乐发疯呢。
俱乐部教练办公室里专门有一个报刊架,他经常拿报纸来打发时间,信手把今天的晨刊和晚报拿过来,就见晨刊上有几个醒目的标题:《著名画家跳槽做食雕,日赚一万元》、《数字诠释民以食为天》、《厨师——太阳底下最火红的行业》。
韩林翻开晚报只有一篇文章,格调与晨刊恰恰相反:《春蚕破茧,多少心酸》。
韩林看了这篇题目,竟与自己的心弦共鸣,竟拿着那报纸呜呜大哭起来。教练来到办公室里抽支烟,见韩林握着报纸声泪俱下:琇書蛧
“韩老师,就要过年啦你哭什么呀?”
“生活不是我想象。”
“得了吧!你那不足六岁的宝贝女儿,学球还不到半年,就要挑战球龄三十多年的一流高手!惨败以后还不服气,说什么三年以后彻底放挺人家,谁输了谁钻裤裆。”
韩林听了这话不再为自己的处境焦虑,他没有想到小酌竟这么霸气,冲着教练问道:
“韩小酌怎么啦?”
“你这女儿呀,打球怎么是个天不怕?那铁路上的刘星,是咱们市里数一数二的好手,那中远台弧圈球可以说是独步岱下啊,可是这韩小酌说他打球像个螃蟹,要与刘星赌球,谁输了谁钻裤裆,结果她输啦,那刘星怎么好意思让这小不点儿钻裤裆,还搭上一瓶可乐外加两包署条……”
韩林心想,那小酌的性格越来越像林亚菲,教练唠叨了几句继续去训练,韩林心里越发零乱。
小酌练完球,父女俩开车回家。想起教练对小酌的评价,韩林忍不住要说她几句:
“小酌啊,人有自信这是很可贵的,不过你现在才练了不到半年的乒乓球,你要谦虚一些,你怎么向大人们挑战呢?”
“谦虚是大人要遵守的,我,是孩子,而且大人们的谦虚客气多半是假的。”
“可是,他们都是好手,球龄比你的年龄大好几倍,你得耐心跟他们学习。”
“有几个叔叔挺好的,打球的架式漂亮,那个叫刘什么的尽管老是赢球,但搭眼一看是野路子,样子太难看啦,还取笑我!”
“他怎么取笑你啦?”
“我要跟他赛一局,他说每局让我十个球,这不是门缝里看人么?我不信赢不了他,三局我赢两个球就算赢,所以与他赌钻裤裆的。”
韩林想试试她下面说什么,故意问:“你赢啦?”
小酌看样子不想回答,最后才说:“我说话算话,钻他的裤裆,他不让,他认识妈妈,他给我买了一瓶可乐外加两包薯条。作为回报,我在他的球拍上签上了我的名字。”
韩林听了直头疼,他本来觉得她性格像自己,朴实宽厚,原来并不像他,分明是妮子王。
小酌见爸爸不高兴,但有句话忍不住问:
“爸爸,我能成为楠姐姐那样杀遍全球的世界冠军吗?”
韩林听了这话有些生气,上了半年学连说话也变味啦,他没好气地说道:“你先学会尊敬老师、宽厚待人再说!”
小酌听了这话有些失落,她要的是一种可能一种激励,但知道爸爸这阵子被妈妈收拾的够呛,便不再说话。
韩林回到家里,做好了饭让小酌一个人先吃,他一点胃口也没有。看着墙上的时钟,心想林亚菲很快就要回来,心里不知道怎么应付。
她在班上肯定是电视、报纸都看啦,回来不请君入瓮、也要剥他一层皮儿。
他等了四十分钟,还不见爱人回来,心想多半是加班,临近春节做营销的都忙得很。
下午他作了一会儿画,感觉状态不好,正要拿本书看,姐夫李玉林打过电话来,问他有没有时间,去帮他一块卖鞭炮。
他正想找个地方透透气,安顿好小酌,骑了车来到灵山街与顺河路的十字路口。
李玉林通常在春节前进一些烟花爆竹来卖,而水果摊儿有亮亮帮忙。李玉林今年进的货多,想大捞一笔,又生怕卖不完所以找韩林帮忙。
李玉林的性格本与韩林有些相似,但由于长期在妇幼保健医院工作,见过无数的生命带着休息不够的意见哭着来到世间,而人死时哪怕做过多少见不得人的事儿,在悼词里都是完美的人,所以在生与死之间的这一段何必在意呢?所以他比韩林洒脱。
韩林来到摊前。
李玉林给他说了价格,又给他说好进价、要价、底线价,自己便踩了高凳子高声吆喝:
“过年过得好,鞭炮少不了;与其喝成高血压,不如花钱看烟花;与其吃成糖尿病,不如花钱听响声。一把起火三块三,放飞梦想上蓝天;十元一对双响炮,烦恼恶运全轰掉;六块一包小地雷,防欺防骗防毛贼。遍地响、漫天花,平安吉祥送到家……”
李玉林这一吆喝,鞭炮摊前围满了人,韩林应接不暇,李玉林从凳子上跳下来,喝了口水,招揽客人。看更多好看的小说!威信公号:HHXS665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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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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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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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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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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