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清江叹一口气,有些头疼。倒不是因为这案子如何,而是用剑这人的身份有些特殊。般若剑阁自恃佛门护法一脉,对门中弟子戒律及其严苛,能携锋利兵刃诸如刀剑者而远游江湖者,无一不是心智性情、武艺见识绝顶之辈,而这种被般若剑阁冠以“伽蓝”二字的弟子,向来行事近乎狠厉,纵使是对巡捕司也没给过什么好脸色,要和他们讲道理,难如登天呐。
白清江将将那竹竿当做长剑挥舞几下,依着手感大致明白了持这竹竿之人的身高和力道。如果他猜得不错,这碧绿竹竿通体九节,持之如握玉在手,应当是南海紫竹村一脉。这一脉行踪诡异,亦正亦邪,从未来过北方,就在南海那一亩三分地做事。如今莫名出现在此处,很是蹊跷。
不过白清江最关心的,是以难缠出名的紫竹村,怎么会被折断兵器,不知去向,如果那客栈里的人说的不错,与他在一起那个醉汉,应当是在邓州犯下大案的“曲秀才”曲明海,擅长制毒下毒,不久前毒杀了邓州知府的独子,不知所踪,此时竟也在这儿,而且看样子情况也没好到那里去。
坏消息一桩接着一桩,让一贯不喜欢动脑子的白清江有些厌烦,他手腕一抖,枪尖在地上砸出一个坑来,伸手把那两截竹竿挑了进去,埋了土,继续动身追寻。
得亏巡捕司这么多年和江湖“作对”,对于追寻这些难缠对手的踪迹有自己的一套办法,况且瞧着四周凌乱,应当是有一番苦斗,几个人也没那个功夫清理留下的尾巴。
白清江屏气凝神,长枪在地上一撑,整个人如离弦之箭一般冲到高处,又借着长枪虚点数下,在空中停息了半盏茶的时间,这是他通过十五州大选后悟出来的手段,别人纵使学得会内力流转的窍门,也难以找到能和他手中这杆长枪相提并论的兵器。
毕竟是取巧的法子,白清江在空中停留时间并不久,但也足够他看清东南处那片林中空地上的狼藉和四个缠斗在一起的身影。
果不其然,有个熟人也在。客栈地上那柄原先应当刻有“昏鸦”二字的名贵长剑,上一次出现踪迹,是在藏剑数百的莫放空手中,巡捕司查他很久了,没动手捉他而已。
蓝白坊有一尊十年一铸的“蓟楼”剑炉,每十年开炉铸剑一次,一次铸剑十五柄,这柄昏鸦长剑正是三十年前那一炉。这等长剑已经称得上珍品,却也被碎成残片,随意抛弃在地上,无人理睬,现在只怕也与那些残羹剩饭、破烂桌椅为伍,可惜的很。
白清江借着余力,在树冠之上轻轻点了几下,缓缓落地,也没多想什么,直奔东南而去。
东南处,那片原本也是茂林的地方,现在被森森剑气活生生削了个干净,地上满是被砍得支离破碎的树木,其间还零落这几截断剑。在这片战场之间,那般若剑阁的弟子手持长剑,垂手而立,没半点紧张神色,倒是他对面那三人,一个个都瞪大眼睛盯着他手中长剑,生怕下一刻自己就变成地上那些零碎枝木。
而那乞丐打扮的,手中没了趁手的竹竿,只好捡了一根树枝,可这寻常树枝如何能比得上自家那稀世珍品,故而他伤的最重,本来还有些清秀的脸上,此时也横着一道血痕,看样子若不是运气好,此时头颅应当是只剩下一半了。
曲明海半跪在地上,一边梳理体内紊乱内力,一边无奈道:“大师,慈悲为怀啊。”
那头陀并不答话,也答不了话,只是手腕翻转,长剑一抖,击落一枚可穿金裂石的“暗器”。
说是暗器或许不妥,毕竟江湖上少有人能以名剑“秋衾”的一截剑尖作暗器,这可太名贵。
莫放空的名贵锦衣此时也多了一道口子,还好是在左肩,伤口不深,饶是如此,他还是心疼的瞥一眼背上的剑匣,这本来藏有名剑六柄的剑匣其实也是件宝物,此时却空空如也,只剩下手中那柄被誉为“馀辉照江湖”的古剑龙舟。
那头陀忽的一皱眉头,三人当即摆出防备的阵势,莫放空上前半步,手执长剑凝神以待,曲明海和那乞丐则一左一右,伺机而动。
但那头陀并未瞧他们一眼,而是看着他们身后一棵三人合抱的古树,眉头越皱越深。
古树绿意盎然,身上却多了几道伤痕,显然方才很是受了一番无妄之灾。
那三人也是一惊,曲明海屈指一弹,一道银光直直没入树身,却没半点动静,正疑惑时,却听得莫放空大喊一声,随即剑气临身,如三九寒冬。
曲明海当机立断,将手上那枚指环屈指弹出,射向杀气来临的方向。那指环在空中忽的炸开,爆出一团青色雾气,在空气中发出滋滋的声音。
头陀知晓这毒沾不得,长剑一转当即抽身后撤,手臂上却沾染了少许雾气,随即皮肤上绽出一道道血痕,当即运功压制,却没半点用处,疼痛越发强烈,他一时有些后悔贪功冒进。
曲明海捂着心口,脸色煞白,若不是这毒物挡了少许,自己只怕要被一剑穿心,而也好在这毒物毕竟起了作用,这个般若剑阁的弟子此时,应当是很有一番痛楚。
莫放空也露出一丝后怕和淡淡的欣喜,盯着头陀沉声道:“大师,这毒只要沾染上,中毒的地方便犹如剥皮拆骨一般,若是不寻个地方压一压,后果难料的很。你此时或许不觉,但只需一杯茶的功夫,这毒便慢慢发作,一刻胜过一刻,永无止境。阁下的右手已经被蛊虫所伤,左臂又中了这毒,若是强撑下去,你我之间胜负犹不可知。”
头陀看一眼握剑的左手,有些遗憾没能用上全力。
莫放空继续缓缓道:“大师以一敌三,在下钦佩的很,可再这么打下去,若是阴沟里翻了船,岂非对不起师门教导?不如各自退去,来日再战,我等定当全力以赴,领教般若剑阁的高招。如何?况且你那右手也许治一治,不瞒阁下,那蛊虫可不是捏死就能了解的,南疆的东西谁都说不准。”
曲明海在生死边上走一遭,也是有些后怕和怨恨,“和尚,我们三个换你残废,说不得还能拖你下黄泉,怎么算都是赚大发了,你真要赌一赌?”
头陀闭目调息片刻,动了动嘴唇想说些什么,却又什么都没说,他是修闭口禅的,自入门时便闭口不语,后来妄动机心,险些破戒犯下罪行,后来便自断一截舌头,也算是因果报应。这么多年练武也好、行走江湖也罢,他眼里的江湖有些大大小小的善人,但这三人不算。他感受着右手隐约的刺痛和左臂之上越发浓烈的灼烧感,忽的想起在剑阁锻体时,当时的苦痛比现在差一点,但对尚在年幼的他也算是酷刑,之所以坚持下来,也不过是那一句师门教诲。wWW.ΧìǔΜЬ.CǒΜ
头陀睁开双眼,缓缓举起长剑,心中一遍遍念着“斩尽外魔,”四字。
他要在左臂伤势变得无法控制前,了解后患。
对面那三人微微躬身,要做最后一搏。
而头陀举着长剑却并不动手,而是又看向那棵古树,又皱起了眉头。
曲明海气极反笑,怒道:“和尚,一个手段用两次,可下作的很呐。”
这次古树后却传来了动静,白清江拖着长枪,面带笑容走出来,对记下来可能有一场或者两场架打很是兴奋,“四位,巡捕司办案,怎么说?”
曲明海只觉得自己大概要真的死在这儿了。
莫放空冷冷地看着白清江,缓缓道:“巡捕司连这都管?江湖仇杀,个人恩怨罢了。”
白清江挽个枪花,把长枪扛在肩上,笑着道:“你们砸坏人家客栈的东西就一走了之,巡捕司当然得管。何况个人恩怨得找官府呐,私斗可不是好事。”
莫放空看一眼白清江的长枪,心凉了半截,缓缓问道:“阁下姓白?”
白清江眉头一挑,语气玩味,“认得我?”
莫放空当然认得,他多年来收集天下名剑,触类旁通,认得那杆在江湖上并不出名的长枪,这杆长枪与他的铸匠同名,名为玄晖。近百年来,即是是蓝白坊也未能铸出公认天下第一的名剑,多闻楼排剑器一榜时,也没敢给天下宝剑分个先后,但若是要在那些个名贵长枪里选个前三甲,这杆玄晖定然名列其中。
莫放空忽的问道:“巡捕司办这案子,是要查我们四人?”
白清江点点头,有些不耐烦,“爽快点,要打便打。”
莫放空长剑缓缓垂下,回答有些出乎意料,“我三人投降,任凭巡捕司发落。”
曲明海闻言大怒,喝道:“莫放空,你这是什么屁话,交到巡捕司手里哪里还会有活路,若是拼一拼,好歹还是个念想!”
莫放空叹一口气,转身看着曲明海,一脸认真道:“你这话说的不对,巡捕司向来是公平公正,我和小徐又没干坏事,怎么会没有活路?”
曲明海一愣,随即脸色一变,满是难以置信,艰难地抬手,指了指一脸认真的莫放空和一脸冷漠的乞丐,一句话也没能说出来,便缓缓向后仰倒,断了气。
这醉鬼心口之上,插着半截残剑,剑身沾血处,浮现出参差鳞片似的纹路,正是名剑隐鳞。
莫放空抖了抖险些被划破的袖子,转过身来,正色道:“罪犯曲明海负隅顽抗,已被诛杀。”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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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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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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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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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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