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市的春天,不吝阳光。
五阳湖春水绿如蓝。
商行区。
都市男女捧着杯咖啡享受着日光,疾行在办公楼间。
星巴克高大落地玻璃窗内,临窗而坐的人车水马龙尽收眼底。
“他那么理智个人,不能等到他老爹死了再离,一天都等不了的要现在,你还不知道为什么吗?”应兰兰将她拉到星巴克,将周沫手中的餐厅纸巾拿了,换了自己的湿巾纸。
嫩生生一张脸,再用干纸都要擦破了。
经常哭的人也不知道保护皮肤。
“为什么?”
灯泡眼,红鼻头,浮肿脸,乱蓬的头发和卡通睡衣。
应兰兰熟悉的场面,周沫擅长的技能。
星巴克不时有人经过他们,努力没转头,可眼神还是试图看清那姑娘的哭相。
方才,周沫大脑一片空白地走出民政局,等她在太阳下被蒸出了汗,才发现自己又没钱又没电话,最关键的是,还没有擦眼泪的纸巾,太惨了。
她看了一圈周围,又走了一公里,冲到应兰兰公司碰运气,结果她真的在。
皇天不负有心人。
人不能再倒霉了。
周沫在办公室一众人的好奇目光中持续开闸放水,毫不收敛。
直到应兰兰将手头事情做完她才得以离开办公楼,又哭哭啼啼的下了十二层楼梯,到了星巴克。
应兰兰早已习惯,都没安慰她,就领着她到柜台,冷静地问她要什么。
“水,白水。”
“......”
这一刻的周沫蓄水池又蓄了水,哭得更是带劲,一句为什么只是本能,其实她只是想倾诉,檀卿能为什么,还不是大男子主义,跟余味一个样。
臭男人。
我在意过你那么多女人嘛?
“他因为爱你,才受不了你爱别人。”
“其实他哄着你,等他爸走了再离不是大家都相安无事吗?难道他还能在这阵子这么忙的阶段变出一朵花来?”Χiυmъ.cοΜ
“周沫,动动大脑,他急着离,其实是他在乎,极其在乎的表现。”
“三十一岁的男人这么在乎你,脸面都不要了,陪你在民政局大庭广众哭闹对峙。”
“他要是不爱你,就把你丢在那儿丢人,不是轻松省事。”
周沫拧眉的动作僵住,眼泪止了两秒,思考状后又开始抽抽搭搭,“可是他好凶,我不能坐电梯,他还把我拉进去!”
“气了呗,想惩罚你呗,那你抱他不是他也没推开吗?”
周沫又愣住,想想,是的。
“可是......”周沫趴在桌上,彻底哭了开来,津津走了,他不要津津。
她真的不喜欢狗,津津也不聪明,可是相处快五年的狗,送走真的心如刀割。
它已经很多年没有坐过飞机了,它又不会英文,会不会语言不通?万一被欺负怎么办?万一很多很多的后妈有人不喜欢它怎么办?
哇!很多很多后妈,她又想哭了。
她抽了几张纸巾将脸埋进去,缓了好一会,才将红肿成猪头的脸又露了出来,“等会请我吃饭然后送我去机场,我要去送它。”
“谁?”
“我女儿。”
津津,姓氏不明。
周沫在最后才承认它是她的女儿,人生第一个女儿。
养了五年,要送去远渡重洋。
周群曾经问,狗能活多久,周沫说看情况,一般十年左右吧。
两人沉默了一会,哦,距离平均寿命已经快过去一半了。
酸涩的离别。
和癌的突然不同,我们从养它的那瞬间开始就知道,它只能陪我们一阵子。
想到它另一半的生命要去到一个不熟悉的地方,即便知道余味一定对它极好,可谁都会忙碌,万一疏忽怎么办?
万一有个不喜欢狗的,对它泼了方便面热汤,开门让它自己出去拉屎撒尿,因为怕狗不帮它出气提前灰溜溜怎么办。
周沫坐在车上,边想边哭,好像有一根针在挑着皮肉。
而她还不能还手,任那不爽的疼痛不断折磨她。
自己的婚姻岌岌可危,嫁的男人在意她死都不可能改变的事实,这和cn情结根本没差,反正都回不去了。
心爱的唯一的宠物也要被送走,送走了也不能挽回他,真是想想哭得都能停不下来。
应兰兰驱车拐弯时看了她一眼,梨花带雨的名场面,又无奈又羡慕。
周沫好像总在为情所困,从她认识她开始。
短短的暗恋,长长的恋爱,甜甜的宠溺,痛痛的离别。
到了二十六岁,还能上演闪婚外带追夫偶像剧。
彼此喜欢,却要故意别开。
她真是嫉妒,有好命,有好爱。
这会流着泪都是饱满的。
应兰兰迎着阳光握着方向盘,咽下苦涩,伴着周沫牌录音带往s市机场开去。
宠物运输的仓库门大开,这处没管理人员,五六辆车乱序停着,周沫揉了揉眼睛,用手指抓了几下头发,问应兰兰:“我现在还可以吗?”
应兰兰抑制嘴角的笑意,绷着脸,“你什么时候都很好看。”
周沫拉下遮光板,看见了哭成猪头的自己,对她这句假话嗤之以鼻吸,赶紧拿了个口罩戴起来。
长大了,知道家事要遮丑。
下车前她看了眼时间,13点42分。
她快速飞奔找到津津时看到了熟悉的身影。
檀卿插着腰正和瓜皮聊天,两人眼睛眯着,神态轻松,有说有笑的。
周沫脚步愣住,不知他为何出现在此处,难道要让津津和她从生离变成死别?
她对他又怨念,刻意把他往坏处想。
应兰兰见她不走,便知又开始乱怂,收住蹬她屁股的脚,嚷了一嗓子,“周沫,那不你老公吗?”
檀卿回头时,嘴角还挂着微笑的弧度,周沫以为他肯定要变脸似的僵住然后瞪她,结果他没有,他笑着走过来,跟没事人一样,把她往津津旁边一推。
炽烈阳光,四方铁笼,雪白的大棉袄。
周沫走近,津津兴奋地跳了起来,笼子不算大,它只能半够着,渴望地看着她,小蹄子左右交替,脑袋一拱一拱,活跃地等她解放它。
想到这么鲜活的大家伙就要离开了,真的是心如刀割。
周沫歇了几分钟的哭又卷土重来,抽抽搭搭地摸它的脚,它巴巴地用湿鼻子触碰她的手指。
周沫头抵在笼子口,小声道歉:“对不起,津津。”
她说完余光看了一眼,附近一米都没人,带着怨气嘀咕了一句:“我没给你找个好后爸,你记得让你爸找个好后妈。”
津津和平日一样,一脸傻样,憨憨萌萌。
可周沫全没了平日的精神,整个人又疲惫又痛苦。
余光中的黑影扩大,一双熟悉的手递了两张纸巾,周沫不知道他什么意思,接过纸巾点了点面上的泪珠。
檀卿蹲了下来,看了眼她,又看了眼津津,低沉道:“你可以不用送走的。”
周沫疑惑地看向他。
“反正要离婚,你舍不得就继续养着。”
悬在卧蚕的泪珠花又掉了下来,就说不要对这个男人抱有期待,他狠心起来,真的很让人心寒。
周沫没说话,一颗心都不知道沉到何处去了,没空跟他哭闹拌嘴。
太阳灼着背,檀卿看了眼,周沫的后背被晒的发红,而她不避不让,就看着津津落泪,旁边已经开始将笼子一个个往里清点了。
他拿了把伞,直立在阳光下。
周沫的头顶被罩了一朵阴影,她没抬头,也没起身,蹲着身看着津津被运上移动拖车,看着它掉了个张望的方向,继续朝她哈舌头。
大大的身躯渐渐在视野里化成一个小白点,直至消失在运输车后门。
津津,妈妈对不起你。
应兰兰见他们一站一蹲的僵态,走到旁边,“我先走了,沫沫你带回去吧。”
檀卿点头。
瓜皮本倚着车门在发消息,随意地打了个就走了。
他问周沫什么时候来,却是檀卿接的电话,他说周沫可能来不了,他来送,结果周沫邋里邋遢地来了。
真是对奇怪的夫妻。
空旷的机场仓库区,人烟稀少,身后的两辆车留了股尾气,走了。
周沫没动,任热流在周围窜涌,热汗在后背直淌。
檀卿没催,站着为她遮阳。
周沫的腿麻了,可她不想动,不知道站起来要迎接什么话。
整齐和狼狈。
严实和裸露。
黑色和白色。
不甘和不甘。
约莫五分钟过去,拖车的工作人员经过,向他们投来好奇目光,檀卿背过身,竟没熬得住,先她开了口,“不走吗?”
“走去哪?”她面上的泪被太阳晒的干在了面上,泪痕横七竖八,甚是可笑。
“回蔷薇九里。”
周沫喘了几下,晒的也确实没了什么说话或是闹气的耐心,见他开口,顺着台阶,小手一伸,接触到伞外赤阳时,她鼓了鼓嘴,不知道这动作会不会有回应。
下一秒,自然地,被他接了去。
两人手心皆是微汗,握在一起摩擦力减小,檀卿加大了分握力,稍稍一拽,周沫撞进了他怀里。
心情来不及有任何波动,他便后退了一步,周沫的身体又落了空。
腿麻的她龇牙咧嘴,可他要和她保持距离的身体反应让她气愤。
我做错了什么,要你这样嫌弃我?
她咬牙半弯下腰,缓腿间血液回流的不适,像密密的小虫从皮肤上完打地鼠。
就像她的生活,就没几日顺心的,东一榔头西一拐杖的闹不宁。
“周沫,我们谈谈。”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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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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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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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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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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