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我知道匠头在哪里。”少年说道。
看着这个和自己年岁相仿的少年,陆良开口问道:“你是何人?”
少年咧嘴一笑,回道:“我叫陈小虎,是一个军匠。”
张鹏笑道:“既然如此,你带我们去找匠头,好处少不了你的。”
陈小虎一听还有好处,眼神更是明亮,说道:“大人跟我来。”
二人便跟在这个少年身后,出了经历司,往着城南走去,穿过宣武门,竟然出了北京城。
再往南走,陆良放眼望去,只见这宣武门外,到处都搭有一些低矮的房屋,也有货郎沿街叫卖,赫然是一片贫民窟似的地方。
沿着街道,又往南走了二里路,那陈小虎便钻入一处胡同,张鹏和陆良对视一眼,倒也没有害怕,跨步走了进去。
这也是一处类似棚户区一样的地方,虽然杂乱无章,随意搭建的房屋,又有些猫狗横窜,偶有一些穿着破烂补丁的人看见张鹏和陆良经过,就躲回屋内。
又在这污水四溢的贫民窟里穿行了一里多路,只见陈小虎站在一处低矮院落外,等待二人。
张鹏走到院落外,看着这个茅草堆砌起来的房屋,一圈破烂木板围出一圈院落,堆放着一堆木柴。
“孙爷爷,有客人来!”陈小虎在外面喊道。
“是小虎啊,我不是让你去经历司给你爹销籍,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你爹刚没几天,唉,也算是脱了匠籍,只是苦了你了,父死子继,役皆永充,这又有带些什么客人来?”一个苍老的声音从屋内传出,然后那破茅草屋的门从里推了出来,只见一个白发苍苍的老者走了出来。
这老者看见张鹏和陆良,面色平静,只是站在院子中,施礼道:“老朽孙安,见过两位大人,可是小虎在外面惹了麻烦?”
陈小虎焦急道:“孙爷爷,我才没有惹麻烦,这两位大人是要找匠头,所以我就带他们来了。”
张鹏出言道:“这位老人家,可是锦衣卫下辖的匠户?”
老者孙安疑惑地问道:“老朽是匠头,多年前曾划归到工部管辖的匠头,不知道大人找老朽何事?”
张鹏和陆良对视一眼,找错人了。
陆良开口道:“老人家,我这有几本名录,可是能帮忙看看,这名录里的匠户,可有办法再召集起来?”说完,将其中一本递给孙安。
孙安接过陆良递过来的名录,翻看了一眼,合上名录,面露难色道:“这位大人,这名录乃是前些年朝廷裁撤下来的军匠,不知道又将这裁撤出来的军匠召集起来有什么事情,只怕是有些难处,这一经裁撤,便也没了口粮,好些人都已经流落四方。”
陆良也是奇怪,翻看了一下,确实是裁撤匠户的档案存本,嘉靖前期,裁撤了大量的军匠宦官,虽然朝廷节省了大量的钱粮,但是这批匠户失去了朝廷的口粮,难以为继,肯定要自谋出路。
如今要将这批已经裁撤多年的军匠重新召集起来,只怕是难如登天,不知道这朝廷突然又将这裁撤的匠户找出来,所为何事。
张鹏问道:“老人家,您能联络到多少匠户?”
孙安回道:“这位大人,实不相瞒,即便是能召集起来,也没有匠户愿意再为朝廷做事。”
张鹏奇怪道:“这是为何?”
孙安看向陈小虎,介绍道:“朝廷给的钱粮实在是太少了,小虎他爹,就是匠户,没钱给匠班银,去工部服役,累死了,可怜小虎这娃,成了孤儿,跟着老朽过活。”
张鹏犯了难,郑壁已然发话,让他们将这名录中的匠户找出来,带到工部服役。
陆良心中也是没有办法,这裁撤多年的匠户,早已是另谋生路,再重新召集起来,也有难度,听这孙安的意思,只怕是无人愿意再为朝廷服役。
一时之间,张鹏和陆良犯了难,不知如何是好。
这时,突然一阵呼喊声,啼哭声从远处传来,渐渐近了。
只见一些人影从远处跑了过来,其中一个大汉冲着孙安喊道:“孙叔,小虎,快跑,抓军匠服役了,快跑。”说完,越过孙安的院落,便消失在视线里,只是没等众人反应过来之时,那人又跑了回来,苦着脸,走到了孙安的身旁。
孙安问道:“周老二,发生什么事情了?”
周老二是个中年汉子,此刻犹如丧家之犬一般,惴惴不安,哭丧着脸道:“叔,跑不了,又要服役了,现在又在抓军匠,听说是要去什么天寿山给皇帝修陵。”
孙安叹了一口气,将手中的名录还给陆良,说道:“大人,老朽无能为力,还请恕罪。”
一阵脚步声带着哭喊声近了,只见一群兵丁抓着几十号人走了过来,见到周老二,其中一个人猛然甩出手中的鞭子,打在周老二的身上,鞭响过后,周老二咬紧牙关,只是愤恨看着那个甩鞭子的兵丁。
那个兵丁怒笑道:“怎么,还想反抗?”
孙安插嘴道:“这位大人,不知道为何又要抓我等,我等良民,又没犯那偷盗之事。”
那人挥手,让身后的兵丁将将周老二和赵小虎抓起来,用麻绳系上,然后大笑道:“陛下有旨意,征召京城附近军匠,去天寿山为先皇修陵,怎么,我等子民,当为陛下分忧,莫非你们这些贱民还想违抗圣命不成。”
孙安摇头道:“这位大人,老朽可不敢违抗陛下的旨意,只是可否代替这个娃子去服役,求您开恩,给娃子一条生路。”
那个人上下打量孙安,摇头道:“老东西,你都是黄土埋身的将死之人了,要你何用,将这些贱民,都给我带走。”
那些兵丁将这些用一条麻绳紧紧拴在一起的老少军匠,推搡着这些眼中带着仇恨,却又无能为力的匠户们往西南方向走。
“慢着!”陆良突然开口叫道。
那人突然甩了一下鞭子,发出脆响,慢声道:“莫非你这贱民也是逃籍的匠户,来人,将这两个逃籍的匠户给老子抓起来。”
身后的兵丁一拥而上,便要将张鹏和陆良用麻绳系上。
张鹏怒喝一声:“好胆,锦衣卫你们也敢抓,想造反么?”
那拿着鞭子的人翻着一双三角眼上下打量二人,一时之间,犹豫不定,分不清这二人究竟是不是锦衣卫。
陆良伸手一指赵小虎,说道:“将他给我放了。”
那人还在犹豫,张鹏怒气冲冲,上前两步,一个大嘴巴扇了过去,将那拿鞭子的人打了一个趔趄。
那人瞬间怒了,手中鞭子朝着张鹏打了过去,张鹏一个闪身,欺身上前,又是一个嘴巴,打在脸上。
那人挨了两个嘴巴,大骂道:“快将这两个贱民给我抓起来,老子非要将他们的皮给扒了。”
那些兵丁见领头的挨打了,有几个人一拥而上,就将张鹏和陆良围在一起,武力冲突,一触即发。
那个手拿鞭子的人,指挥着兵丁,围着二人,那些兵丁手中拿着的长枪。
陆良手无寸铁,腰刀放在了镇抚司中,叫道:“张大哥,怎么办?”
张鹏看着手持刀枪的兵丁,手中举起腰牌,喝道:“袭杀锦衣卫,你们真是好大的够胆,有几条命够杀。”
那些兵丁见张鹏真的有腰牌,不敢上前,只是看着那个拿鞭子的人。
那人气急败坏,但是也知道锦衣卫里面的人都是杀人不眨眼的魔鬼,但是挨了两个嘴巴,这口气实在咽不下去,只能叫嚷道:“给我打,这两个肯定是假冒之人,出了事算在老子的身上。”琇書網
那些兵丁见他将责任揽在身上,这回便不再惧怕,互相对视一眼,挥舞手中长枪便砸向张鹏和陆良,但是都不敢用枪尖捅,只是用枪棒砸。
陆良大叫道:“张大哥,不好,今天小命要交代在这里了,啊,你个扑街仔……”陆良一个没留意,有一根长枪打在了肩膀之上,疼的他大骂一声。
张鹏也被砸了几下,疼的哇哇大叫,自打恩荫入了锦衣卫,何曾这么憋屈过,手无寸铁,只有挨揍的份。
那个拿着鞭子的人,见张鹏和陆良,被打的惨叫连连,猖狂大笑道:“打,给老子狠狠的打,这两个贱民,竟然敢冒充锦衣卫,打死了算在老子头上。”
几个兵丁见此,下手更是利落,砸的二人只好抱头蹲在地上,挨着棍棒。
突然,一声惨叫声传来,那些兵丁停下动作,还未等做出反应,便又听见几声惨叫,然后那些被麻绳系上的军匠,一一被一个人用剑挑开,便一哄而散。
这变故来的如此之快,张鹏和陆良这才松开抱着脑袋的双手,小心翼翼打量四周,只见几个兵丁倒在周围,那个拿着鞭子的人,更是倒在一旁,只是脖子处的血迹蔓延开来,已然是死了片刻。
张鹏也被这一变故吓呆愣住了,他何曾真正见过死人,而且就死在眼前。
陆良倒是没有被吓住,他什么场面没见过,看向四周,只见刚刚那老者孙安旁边立着两个汉子,手中的刀剑还在流淌着血迹,那个周老二拉扯着赵小虎,也站在一旁。
“师傅,这两个废物,也一同杀了吧。”孙安旁边的一个紧衣大汉开口道,目光凶狠盯着张鹏和陆良。
另外那个拎着滴血的宝剑的汉子,就要上前杀人。
陆良赶紧捡起倒在身旁的兵丁的长枪,拿在手中,这时张鹏也反应过来,也捡起一杆长枪,护住自身。
孙安一伸手拦住那个大汉,说道:“算了,放他们离去,此地不宜久留,快收拾一下物品,赶快离开。”
然后孙安又笑着对张鹏和陆良说道:“二位,莫要害怕,这几个人是老朽的徒弟杀的,念在你们刚刚要救小虎,不会为难二位,就此离去吧。”
“周老二,带着小虎,赶紧收拾些衣物,咱们马上离开京城。”孙安对着一旁的周老二说道。
周老二应了一声,拉着赵小虎去赶紧收拾东西,只是片刻便回来了,各自背着一个小包袱。
孙安说道:“走。”
五个人便没在理会张鹏和陆良,消失在破旧的街巷中。
那些得救的匠户,四散而逃,这间茅草院落前,只剩下面面相觑的张鹏和陆良二人,还有倒在地上的几具尸身。
“张大哥,这是什么情况,发生了什么事情?”陆良不确定的问道。
“好像……是杀人……了……”张鹏磕磕巴巴道。
陆良看着倒在血泊中的几具尸体,尤其是那个嚣张的拿鞭子的人,死状惨烈,然后说道:“好像是杀人了,你看刚刚那个王八蛋,这会儿扑街了。”
“扑街是何意?”张鹏问道。
陆良没有回答,将那几本刚刚替他挡了几下的名录塞入怀里,手中的长枪戳了戳躺在地上的几个兵丁,一动不动,确实是死了。
几条人命,死在陆良面前,他倒是没有什么大反应,只是刚刚被打了,浑身疼痛,还好护住了脑袋,没有破相。
张鹏倒是似乎被吓住了,第一次见到鲜活的生命死在面前,曾经幻想过无数次去北镇杀敌立功升职的念头,这一刻竟然消退了一些。
陆良问道:“张大哥,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张鹏说道。
陆良无奈的说道:“工匠都跑了。”
张鹏“啊”了一声,叫道:“都死人了,你还找什么工匠。”
陆良回道:“不找工匠,怎么回去向郑壁大人交代?”
张鹏揉了揉刚刚挨了几下打的肩膀,有些疼痛,说道:“回去再说吧,眼前这事,怎么解决?”
陆良心中暗想,大哥,你比我大,你问我,我问谁去。
二人还没等想出办法,便有一队兵丁跑了过来,将二人又团团围住,当先一人,高声叫道:“放下兵器,束手就擒。”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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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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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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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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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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