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听见屋中有个中气不足的声音传出:“又是你小子,今天又是啥事,大清早就扰人清梦。”
郑壁推开房门走了进去,陆良紧随其后,只见一个老者正坐在一张桌案前,借着窗外的日光津津有味地看着一本蓝色封皮的小册子,见郑壁闯了进来,慌忙便想把书收起来。
郑壁眼疾手快,伸手就抢了过来,笑道:“又偷看什么,你这老不死的,唔,让我瞧瞧里面写的是什么。”郑壁翻看起来。
那老李头心疼道:“轻点翻,轻点翻,这可是老子好不容易搞到的孤本,别翻烂了。”
郑壁看了两眼,把这本书扔在桌案上,笑骂道:“你这老色鬼,又看些不干净的东西。”
老李头抢过那本书,当做宝贝一般塞入怀中,叫道:“你这小子懂个甚,等你娶了亲就知道了。”
陆良有些好奇,只是没看清楚书里写的什么,倒是依稀瞧见书名《如意君传》,明朝版言情小说,陆良心中猜测。
那老李头见郑壁还带着一位唇红齿白的俊俏小郎君,笑道:“今天找我什么事情,这又是谁家的郎君,端是俊俏。”
郑壁正色道:“老李头,帮他办理一下,今天起,这小子就是咱们南镇的人了。”
老李头上下打量陆良,啧啧称奇,问道:“这又是哪家子弟,塞到南镇来?”
“安置在哪个司啊?”老李头问郑壁。
郑壁说道:“大人说先由我带着。”
老李头复又问向陆良,问道:“小子,老朽看你似个读书种子,可是真想清楚了?”
陆良道:“陆良真心加入锦衣卫。”
老李头摇摇头道:“一入卫所,可是入了军籍,世代皆是军籍,你可要想清楚了。”
陆良哪里知晓那么多,满打满算才来大明不到半个月,此刻他一心想入锦衣卫,不为别的,锦衣卫掌侦缉逮捕之权,闻风丧胆,天下臣民胆寒,就冲这地位,也比他埋头苦读八股文,考取功名要来的快的多,假设即使他考取了功名,如他爹陆炳辉一样,在地方任职,稍有不慎,便落得破家身死的结局,如此想来,还是先入锦衣卫为好,另有刘金喜的提点,想来不是难事。
陆良抱拳施礼,回道:“在下想好了。”
老李头不再劝他,说了句:“既然你小子一心想入锦衣卫,老子就给你开军籍,年轻人,总是这么自信,不听老人言。”
郑壁在一旁,不耐烦道:“你这老鬼,啰啰嗦嗦的,胡说八道,赶紧办好,一会儿,大人那边该把酒喝光了。”
老李头取出笔墨纸砚,书写了起来,抬头问道:“小子叫什么名,哪里人士,家中父母何在?”
陆良回道:“小子陆良,陆游的陆,善良的良,父母双亡,有一妹妹陆贞娘,京城人士。”陆良大言不惭。
那老李头又低头书写,片刻后,站起身从屋中的一排排书架上取出一本书籍,又将刚刚书写好的内容又誊抄到这本书内,这才看着陆良道:“小子,打今儿个起,你就算是锦衣卫南镇抚司的校尉了,等下和郑壁这个混小子领了衣物腰牌,明日就可以点卯了。”
陆良问道:“请问这个校尉薪酬俸禄是多少?”
老李头笑了,说道:“每月七石米,足额。”
陆良想了想,也没想出七石米到底是多少米,反正等下个月就知道了。
“多谢李大人。”陆良施礼道。
那老李头摇头摆手道:“我可不是什么大人,这是你的军籍,收好了。”
陆良接过老李头递过来刚刚书写好的纸张,没有细看,折起来揣入怀中。
郑壁道:“跟我到库房领取衣物腰牌武器。”说完就走了出去,陆良连忙又冲着老李头施了一个礼,跟了出去。
背后传来老李头的话语:“可惜了,放着读书的种子不做,跑来南镇当什么锦衣卫,唉,年轻人……”边说又边从怀中摸出那边书,啧啧有声的读了起来。
后面的话语,陆良没有听清,还未来得及多想,便追上大踏步前行的郑壁。
绕过几处院落,便又来到一处明显是仓库的地方,郑壁没有入内,只是和守护仓库的一位官吏说了几句话,那官吏便入内去取物品。
片刻,手捧着鞋袜衣物和一把制式腰刀的官吏,伸手将物品递给郑壁,郑壁没接,叫道:“还愣着干什么,拿着啊。”
陆良反应过来,接过自己的“工服”,回道:“多谢。”
离开库房,陆良又跟随郑壁去了另外一处院子,领取了身份象征,锦衣卫腰牌,以后当值,全凭这块腰牌,出入宫廷。
陆良趁着郑壁还在和人交流之际,偷眼看了下手里的腰牌,这块腰牌为铜制,正面刻有“校尉”和“凡遇直宿者悬带此牌,出皇城四门不用”文字,背面无字,铜牌形圆如镜,上铸有云头纹饰,加有穿孔,便于悬挂腰间,方便随时查验。
陆良再仔细看了看,这块腰牌背面以雕、铸的方式,饰以凸凹的阴阳双鱼纹,精美质朴。
手里摸着这块腰牌,陆良心中感慨,他终于成为大明朝一名光荣的锦衣卫了,正在幻想着自己手持驾帖,威风凛凛,侦缉逮捕,思绪还未发散之际,便听见郑壁沉声道:“丢失腰牌,依律,斩!”
听见这个斩字,陆良回过神来,郑壁接着道:“记住,腰牌不可丢失,借他人用,违者处极刑。”
“是,大人。”陆良回道。
陆良跟在郑壁身后,听他介绍锦衣卫军规,有哪些大忌,比如这遗失腰牌,便是重罪,依律当斩;又比如仪容不整,那可就要挨廷仗了,这可是明朝有名的刑罚,轻则伤筋动骨,重则当场暴毙,死于非命。
自明一朝,多少大臣官员死在廷仗之下,廷仗之威,令朝臣胆寒。这个技术活好像也是锦衣卫的工作,回去要好好练习一下,陆良心中想着。
二人回到主院时,陆炳已然喝的酩酊大醉,瘫在座椅上,鼾声如雷。
郑壁见陆炳已然不省人事,没有办法,只好退出屋内,对着陆良道:“今日暂且这样,明日换好衣物,晨钟敲响后,到这里点卯。”
陆良捧着一堆衣物鞋袜腰刀腰牌,回道:“是,大人。”
郑壁挥挥手示意他可以走了。
陆良没有动,问道:“大人,可有包袱?暂借一下,明天再还您。”
郑壁见他捧着一堆东西,确实不方便行走,便喊过来一个校尉,取出一个行囊包裹,帮他装好,陆良便扛着这个包裹迈出院门,想要回家。
身后有人喊道:“可是陆良,请留步。”
陆良回身看去,只见一个年纪应该在十七八岁的青年校尉招手喊他。
陆良问道:“在下陆良,不知大人找我何事?”
那青年校尉爽朗一笑,说道:“我是校尉张鹏,今后就是袍泽了,休要喊我大人。”
陆良道:“见过张鹏大哥,陆良初来乍到,还请张大哥多多指教。”
张鹏脸上满是笑容,用手指了指院子中角落的石桌,解释道:“北镇刘总旗的腰刀在这里,大人吩咐让你带回家中。”
陆良看着石桌上的两把腰刀,知道那是刘金喜和赵三的大明刀,便走了过去,拿在手中,此刻,他身背一个大包裹,手中又捧着三把腰刀,端是费力。
那张鹏见他如此多的东西,又是笑道:“陆兄弟,可要帮忙?”
陆良沉吟片刻,问道:“不妨碍张大哥当值吧?”第一天加入锦衣卫,陆良心中有很多疑惑,此刻刘金喜外出公干,也不知道能不能活着回来,没人指点,陆良初来乍到,怕在这锦衣卫犯错,挨些板子倒是无妨,就怕糊里糊涂丢了性命,那才叫亏。
此刻,见这个人畜无害,脸上始终带着笑容的张鹏校尉开口帮他,陆良正求之不得。
“不妨碍,今天不是我当值,权且送陆兄弟回家。”张鹏热心地接过陆良手中的两把大明刀,往外走着。
陆良紧走两步,与他并肩同行,说是并肩,但控制着自己的步伐,始终身子落后于张鹏半步,匀速前行。
出了院落,张鹏问道:“陆兄弟,住在何处?”
陆良尚未知晓刘金喜家在何处,只好辨认清楚方向,指着西南方位,回道:“张大哥,我住在那个方位,目前借住在刘总旗家中。”
“喔,想不到陆兄弟与刘总旗关系密切,我知道刘总旗家在何处,那咱们这就走吧。”张鹏迈开大步,就往城南大时雍坊的石碑胡同走去。
张鹏边走边道:“想不到陆兄弟与刘总旗如此亲近,为何总旗不将陆兄弟引入北镇,而是来我们这南镇?”
陆良不解地问道:“请问张大哥,这南镇与北镇有何分别,不都是锦衣卫么?”
“这差别可就大了。”张鹏语气带着羡慕,接着说道:“南镇哪有北镇好,你没看见陆炳大人在这南镇,天天喝酒睡觉,无所事事。”
陆良还是有些莫名其妙,同是锦衣卫,为何还分南北,而且听张鹏所言,似乎南镇是个闲散部门,不如北镇。
陆良复又问道:“小子初来,还真不太清楚这南镇和北镇的区别,还请张大哥多多指教。”
张鹏叹道:“陆兄弟有所不知,这在南镇,整天管理着大驾卤簿,亦或是些匠户,要么就是修整城内外沟渠,竟是些不轻不重的闲杂事务,哪有北镇来的风光。”
陆良心中暗想,这不是挺好,工作安逸舒心,还没有危险,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张鹏突然提起一把大明刀,拔了出来,刀锋凛凛,羡慕道:“看看北镇这兵器,都是如此锋利。”
陆良笑道:“咱们南镇不也有,我刚刚不是也领了一把。”说完,还示意他手中的腰刀。
张鹏撇撇嘴,不屑道:“那哪能一样,虽然外形差不了多少,但是内里千差万别。”
陆良没有仔细对比过,倒还真不是清楚,他又听张鹏说道:“陆兄弟借着刘总旗的光,只怕用不了多久,就会调入北镇,我真是羡慕的紧。”
陆良无所谓道:“以后的事情,哪能说得准,加入锦衣卫,我就已经很满足了。”
“陆兄弟倒是看的开,还请陆兄弟平日里在刘总旗处为哥哥美言几句,帮着哥哥早日调入北镇。”张鹏说道。
只是未等陆良回应,斜刺里便传来一阵不屑的冷笑声,那声音带着些许刺耳,但是清晰传到陆良耳中,只听闻那个尖锐声音嗤笑道:“张鹏,这又是攀附上谁家的少爷,在这卑躬屈膝,也不怕丢了张家的脸面。”
张鹏脸色骤然变得难看,冷哼一声,看着斜对面那头戴尖帽,足下蹬着白皮靴,身穿褐色衣服,系小绦的三个人,喝道:“钱六,到了东厂,嘴还是这么损,不怕烂了,吃不下饭去。”
钱六还未搭话,站在他身后的亲随大喝一声:“大胆,敢对钱档头无礼。”
钱六阴笑着伸手拦住那人,开口道:“哎,不要对张少爷无礼,再怎么说,也是皇太后家的子弟,咱们可是惹不起地,对了,听说国舅还在大狱里面押着,是不是啊,张少爷?”
张鹏面色铁青,目光狠狠盯着钱六,如果此刻不是站在街上,他只怕要抽出手中的腰刀,斩向钱六。
张鹏双手死死攥着两把腰刀,呼吸凝重,那钱六见他露出一副狠戾的样子,心中也是有些惧怕,但还是出言讽刺道:“张鹏,不用这样看我,爷我现在高升了,今日就不和你一般见识了,走,咱们去长春院喝酒去,钱某结账。”
身后跟着的两个东厂番子大喜,其中一人道:“档头豪气,谢档头。”
另外一人则是对张鹏呵斥道:“好狗不挡路,没看见钱档头么,赶紧滚开。”xiumb.com
张鹏看着钱六带着两个东厂番子耀武扬威远去的身影,面色满是阴沉。
陆良这时开口问道:“张大哥,刚刚那几人是东厂的人?”
张鹏点头道:“不错,东厂的。”
陆良劝道:“张大哥,不要太在意,几声犬吠,何必介怀。”
张鹏复又恢复笑容,只是眼神中带着落寞,继续往刘金喜家走着,只是这一路之上,渐归沉默。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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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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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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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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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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