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羽带了咖啡,等苗红下车后递给对方一杯,语气平和的:“苗警官,借一步说话?”
接过咖啡杯,苗红跟在庄羽身后朝无人之处走去。她和庄羽是校友,庄羽比她早一届,论资排辈的话,她得管庄羽叫一声“师兄”。但这声“师兄”已经很多年没叫过了,追根溯源,大约是从庄羽当年作证把谭晓光送进大牢去开始。自打出了这件事,同事们皆对庄羽的态度发生了微妙的变化,主要是大家都觉得庄羽这人实在是太能明哲保身了,平时看着和谭晓光好的跟一个人似的,可到了关键时刻,捅刀捅的毫不犹豫。
所以后来谭晓光出狱投奔金山、给缉毒处的工作造成了前所未有的困难之时,昔日同僚们责怪他有辱警徽之光时,往往还会跟一句“说到底还是庄羽害的”。莫说罗家楠看庄羽不顺眼,苗红对他同样不感冒。可庄羽有能力也是事实,立功拿奖不停歇,一路高歌猛进,职级蹭蹭涨,很快就把一干学长学姐学弟学妹甩在了身后。于是大家面上跟他还都说过得去,私底下却没人愿意和他深交,以免猝不及防被捅一刀。
除了工作上的事,庄羽从不和任何人分享私生活,同事们连他什么时候结的婚都不知道,只是突然有一天发现他戴上婚戒了。甚至他们部门的人对此也一无所知,至今庄羽的对象姓甚名谁仍是个谜。有传言说是某位高官的掌上明珠,背景深厚,对庄羽的仕途很有帮助。这话苗红也就是听听,职业病,万事凭证据说话。
在树荫下面对面站定,庄羽侧头看了眼被警戒带围起来的坠落地点,轻叹了口气:“大致的情况我了解过了,挺令人惋惜的,才两岁。”
“大热天的,庄副处特意跑一趟,就因为替孩子感到惋惜?”
言外之意——这我们重案的案子,跟你们缉毒没关系。尽管庄羽职级比自己高,但说话的时候苗红依旧随意。以往罗家楠掀庄羽办公桌的劣迹中也有帮她表达不满的部分,主要一个部门有一个刺儿头就够了,多来俩别说陈飞了,连方岳坤都得把速效救心当维生素片吃。
庄羽四下观察了一番,确定无人注意自己所处的位置,从兜里拿出张叠了两折的复印纸交给苗红:“这是死者父亲早些年的撤案记录,我想你们应该还没功夫去查。”
苗红略感诧异,打开看清内容,眉峰不由提起——乔双喜以前就有家暴不良记录,事由是妻子怀孕期间遭受了丈夫的殴打,不堪忍受报了警,但最终还是在家人的劝说之下撤销立案。另外报警的这位妻子不是伍欣萌,而是金娅的亲妈。
浏览完毕,她问:“你哪来的资料?”
庄羽并未正面回答:“苗警官,你只管用就好。”
“……”
这份资料的获取途径肯定不当不正,以苗红对庄羽的了解,这人不该在一个和自己毫无瓜葛的案子上打擦边球,这太有违对方拿规章制度当主食供奉的性格了。稍作考量,她说:“非常感谢,不过我们已经掌握了相关线索,正顺藤摸瓜往下查。”
“听孩子说的是吧?”庄羽丝毫没有“好心被当驴肝肺”的失落,语气依旧坚定:“六岁孩子的思维及语言可能反复无常,但这个是实打实的证据,那男人是个惯犯,他不会收手的,如果这一次不能把他绳之以法,未来可能还会有女人、孩子遭他的毒手。”
视线微震,苗红凝神不语。庄羽说的没错,如果最后查明是伍欣萌自作主张把孩子扔下楼、而非在乔双喜的授意之下的犯罪行为,确实抓不了乔双喜。近因原则,致死原因为高坠而非家暴导致的帽状腱膜下血肿,所以,谁扔的孩子谁担责。换句话说,如果银娅被送医救治,医生发现孩子疑似遭受家暴报警,那倒是可以按故意伤害来对乔双喜进行拘传。然而孩子死了,死于高坠,于是乔双喜的罪过就被一笔勾销了,可他才是这一切的始作俑者。
“你跟他有仇是么?”苗红忍不住调侃庄羽,“一定要把人送进牢里去?”
庄羽义正言辞的:“这种人就不配养孩子,只要他在外面逍遥一天,他对金娅的抚养权即无人可剥夺。”
这话其实是谭晓光说的。另外谭晓光还有个想法,被他严辞拒绝了——谭晓光想收养金娅,以他的名义。庄羽是觉得对方太过异想天开:首先,单身男性收养女孩,需要有四十岁的年龄差,光这一点他就不符合要求;其次,剥夺亲生父母的抚养权是一件非常困难的事情,先不说有没有律师肯接,就算有人肯接,也要面临漫长持久的诉讼过程,且涉及到取证等一系列问题,成功率几乎可以说为零,更别提金娅还有祖父母健在,法官把抚养权判给谁也不可能判给他。
被劈头盖脸骂了一顿,谭晓光哼哼唧唧的:“你说我闲着也是闲着,这不想着得空给你养个小棉袄,省得你以后老无所依么?”
对此,庄羽的态度十分强硬:“你长本事比我多活两天不比什么强!”
至于他俩发生过什么争执有什么私心,苗红自是无从得知,只觉着今天的庄羽有点令人意外。毕竟是个就差把“守规矩”仨字刻脸上的人,却能在大庭广众之下给她递纸条,想方设法把有可能逃脱法律制裁的人绳之于法——这或多或少降低了她对对方的成见。
“行,我待会就交给陈队。”她晃了晃重新叠起的复印纸,“还有,谢谢你的咖啡。”
“不用谢,是我欠你的,还记得么?”
“你欠我的?不记得了。”
见庄羽笑得有些腼腆,苗红略感意外——这人平时不笑的,比乔大伟那号“笑神经坏死”的还面无表情,冷不丁见着还挺不习惯。
“嗯……有一次校运动会,你们刑侦系的姑娘和我们情报系的姑娘拔河,约定哪边赢了,输的那边的男生们负责请咖啡,我那天在台上做主持,没赶上摊钱,然后你们系的姑娘就起哄让我一人请一杯,结果到毕业都没兑现承诺。”说着,庄羽举起自己手里咖啡杯,隔空致意:“我一向很佩服坚守刑侦战线的女性,今天就由你做代表,帮我兑现当年的承诺。”
——原来这人不是冷血动物,蛮会说话的嘛。
坦然接受对方的敬意,苗红调侃道:“傻了吧,那不是为了让你请我们系的女生,是我们系花想喝你请的咖啡,她还给你写过信呢,可你没回。”
“——”
庄羽表情一怔,瞬感尴尬,也就是他肤色深看不出脸红。没法回,当初光看到信谭晓光就已经炸出大气层了,他要敢回,那混蛋玩意能炸月球上去!找不出像样的借口,他只能干巴巴的:“我一直以为你是你们系的系花,原是另有他人。”
“嗯,这话我爱听。”不管真情还是假意,反正苗红是受用了,“那行,不耽误你时间了,再次感谢。”
目送苗红那劲瘦的背影远去,庄羽拿出手机,给谭晓光发了条【东西交给重案了,你给我老老实实回家待着】过去,并很快就收到了对方的回复——【回头,庄小猪】。xiumb.com
庄羽回头一看,某人正躲在无人注意的角落里冲自己招手,顿时一股血气直冲头顶。而看他一把摔了咖啡朝自己气势汹汹地杀过来,谭晓光立马原地转身,凭借对周边环境的熟悉程度溜之大吉。
不跑不行,那可是一脚能给卧室门踹一窟窿的猛人,被逮着哪还有活路?
TBC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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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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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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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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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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