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家楠心眼堵不堵,祈铭不知道,知道了也没心思顾。离开现场回去尸检之前,他又在各个房间串了一遍,以免遗漏可能的线索。进到孩子们的小卧室里,他忽然皱起眉头,转身问罗家楠:“你闻到什么味了没?”
“嗯?”罗家楠正琢磨空下来后以祈铭的语气,给那“养猪专业户”发条把天聊死的话,听闻对方的问题,赶紧抽了两下狗鼻子——“好像是……尿骚味?”
祈铭转头:“黄智伟,把紫外灯拿过来。”
黄智伟应召而来,关灯关门,打灯一照,果然在双人床的床单上照出一片荧光,看位置是尿床所留的尿液。祈铭上手掀开床单,隔着手套往褥垫一按,触感微凉,说明褥垫还湿着。
“银娅包着纸尿裤,这是金娅尿的床。”祈铭做出判断,回手按亮屋内的灯,发现卧室窗户也开着,“她尿完床,醒了,于是开窗散味道。”
罗家楠恍然:“那客厅的窗户也是她开的?”
“有可能,这孩子比其他六岁的孩子心思更深,思维更缜密。”说完祈铭忽然意识到什么,神情变得有些不可思议,声音随之压低:“家楠,你说会不会是……”
知道祈铭在想什么,罗家楠脑子里也转起了一个可怕的念头,然而没确凿的证据,他不愿相信那么小的孩子能干出如此残忍的事情。不过苗红刚跟他通过气,伍欣萌说,金娅对银娅有过攻击行为,很难说这孩子会不会把大人施加于自己的痛苦,发泄到比自己更弱小的妹妹身上。再者俩孩子睡一个房间,爸不在家,妈在另一个房间睡觉,金娅确实有实施行动的便利条件。
一旁的黄智伟也瞪大了眼:“不会吧,她才六岁,搬不动妹妹吧?还得往护栏上推。”
回忆了一下手感,祈铭说:“死者的体重约9公斤左右,如果是用拖的——”
罗家楠出言打断:“行了你俩,赵政委说了,不能先入为主的做出判断,等尸检完了再看。”
和黄智伟对视一眼,祈铭转身离开房间。他前脚出去,后脚罗家楠一把薅住也要出屋的黄智伟,小声叮嘱:“再去照几遍从厨房到小阳台的通道,仔细找找有没有拖拽痕迹。”
“……”
一瞬间黄智伟的脑门亮得直反光,眉头忧心皱起。不是不可能,早两年有个案子,四岁的姐姐把八个月大的弟弟摁马桶里淹死了,只因嫉妒弟弟出生之后受到了全家人的关注,而自己被冷落了。当时他看完那案子的通告,第一反应是去找上官芸菲商量,说如果将来生俩,绝不能偏心老二。
芸菲小妹甩了他斗大的一个白眼——一个都不想生呢,还俩?做梦去吧。
从卧室里出来,罗家楠望着被姑姑抱在怀里、摇晃着沉入梦乡的金娅,默叹了口气。如果真是这孩子干的,那家长也脱不了干系。身上那么多的伤,这孩子心理能健康么?他从小打架打到大,主要就是因为父亲常年不在身边、遇事无人撑腰,自己必须以强者示人才能不挨欺负。院里一群半大小子,拉帮结伙欺凌弱小,别人挨打挨抢能找爹妈去评理,他能找谁?妈妈奶奶天天为爸爸爷爷担心还担不够呢,再隔三差五替他去和别人吵架,家里日子还过不过了?
从小罗卫东就教育他“家楠,你是个男子汉,要有担当”,他也确实践行了父亲的叮嘱,只不过对于一个孩子来说,基于社会经验的缺乏,处理问题的方式方法难免简单粗暴。幸亏他后来当警察了,要不按小时候那种一言不合就动手的习惯,估计能给牢底坐穿。
看他出来,姑姑忙问:“罗警官,我能带金娅先回家么?”
要按罗家楠之前的想法,她确实应该带孩子离开这个嘈杂的环境,但眼下金娅的嫌疑上升了,罗家楠不能让孩子脱离警方的视线。略加思索,他让姑姑把金娅抱进父母的卧室,安抚对方:“我们还要问金娅一些问题,等她睡醒了,情绪平稳一些,我们问完你再带她走。”
“行吧,我让单位同事帮我请个假。”姑姑皱眉而叹,“出了这么大的事,我要怎么跟爸妈说啊……”
“这个先别着急了,慢慢来,老人家那边得考虑身体状况。”
一边说着话,罗家楠一边假装胡撸金娅的胳膊,借机观察她手上是否有伤痕——银娅再轻也有将近二十斤沉,金娅能拖的动她,可要举上围栏实属不易,手上和胳膊上可能会被剐蹭或者产生压痕。另外如果这事是金娅干的,银娅不反抗不哭闹么?能任由姐姐把自己拖到小阳台?如果她哭了闹了,楼上楼下的邻居怎么没听到,当妈的也睡得那么死?
刚走访邻居的时候,有提到七点多的时候听到隔壁孩子哭来着。可家里有小孩的,一天哭个三五次实属正常,更何况有俩,所以无人对此感到有什么不寻常。十点的时候确实没动静,就二楼的住户听见“咚”的一声了,以为楼上掉了只鞋或者什么无关紧要的东西下来,也没想着往出看一眼。
“妈妈……”
忽听金娅在睡梦中发出声呓语,罗家楠稍稍止住动作。而姑姑好不容易忍住的眼泪又汹涌而出,心疼道:“我们金娅命苦啊,从出生就没了妈,她回来之前一直管我叫妈妈,上了幼儿园,见着老师也叫妈妈……老师打电话跟我说这事的时候都哭了……”
罗家楠听了心里也挺不是滋味,眼眶阵阵发热,深吸一口气问:“那……她管你嫂子叫什么?”
轻抚着金娅臂上的淤痕,姑姑恨恨道:“叫阿姨,从来不叫妈,我现在知道为什么了。”
“也别这么说,还没搞清孩子身上的伤到底怎么来的,以前不也没有么?”
“谁说以前没有,她要打在我看不见的地方了呢?”姑姑反问。
“等金娅醒了听听她怎么说吧。”罗家楠不做争辩,又将目光投向孩子另一侧的手,发现中指的指甲劈了——白色的劈痕横插于甲床,隐隐透出丝血痕。
不会吧……他无声默念。意识到事情的真相可能过于出乎众人的意料,他随便安慰了姑姑两句,下楼去找陈飞和赵平生进行汇报。俩老头儿听完也愣了,半天说不出话来。尤其是陈飞,他都计划好了,一旦查明是父母干的怎么拾掇那俩畜生。现在跟他说可能是孩子干的,即便拼上三十多年的从警经验,都得从头到脚好好消化消化。xǐυmь.℃òm
相较之下还是赵平生这号干政工的心理素质更强,把各种可能性在脑子里轮番过了一遍,说:“等孩子醒了,我跟她谈,老陈,给盛桂兰打电话,让她赶紧处理下网上的消息,我刚看好些人拿手机发视频。”
“跟她说了,她已经到局里了。”陈飞眉头紧拧,“不是这孩子……孩子……这孩子为什么啊?因为后妈打自己,就得把妹妹弄死?”
罗家楠插话道:“您看金娅身上的伤了么?”
陈飞嗤声道:“我刚上楼看见了,是挺触目惊心的,我也问那后妈了,不承认,问多了就跟我这歇斯底里的,说死的是她闺女,咱却只顾别人的孩子,合辙她从来就没拿金娅当过女儿。”
别说金娅了,按照姑姑的说法,罗家楠觉着伍欣萌可能对银娅也不是像她表现出来的那么在乎。孩子不幸死亡的父母他见的多了,彻底崩溃的是一种,将悲痛深埋心底的是一种,还有一种介于两者之间,那就是面上看着歇斯底里,转过头日子照过。不是不难过,而是他们爱自己更胜于爱孩子。一样米养百样人,天底下所有父母对孩子的态度不可能一般齐。
等待金娅睡醒的时间段里,警方的调查工作依旧紧锣密鼓地进行。罗家楠把整栋楼都转悠了一遍,邻居们对于乔家两口子的说法是众口不一,有说他们好的,也有说他们事儿多惹人烦的,但对金娅的评价出奇一致——懂事,有心眼,是个让其他家长都羡慕的小姐姐。
想想也是,一六岁的孩子,因为出生日期在十月,开学才上幼儿园大班,却能带着两岁的妹妹在小区里一玩一下午,还不出事儿。倒退二十年倒不新鲜,罗家楠六岁的时候就带着干妹妹淼淼爬树上墙了,也没说给淼淼摔进急诊。然而现在和过去不一样了,邻里关系疏离,车多坏人也多,谁家敢放心扔这么小的孩子自己在外面?胡文治那儿子都上四年级了,天天还得接送上下学。
五点半左右,祈铭打来电话,告诉罗家楠尸检的发现:“尸检中于死者颅顶发现帽状腱膜下血肿,出血量约三百毫升,按照体重计算接近死者百分之四十的血量,会导致失血性休克。”
他说的罗家楠只听懂了一半,前半部分稍有疑惑:“什么血肿?”
“帽状腱膜下血肿,”祈铭一顿,“简而言之就是头皮下出血,但根据力的传导判断,导致死者帽状腱膜下血肿处的撞击无法在坠落中形成,每一处伤痕都找到了对应的作用力与反作用力,唯独颅顶这一处,对不上。”
“死前伤?”
“是的,这也是造成死者握拳的原因,她在死前就已经昏迷了,因为囟门未完全闭合,积血渗入硬膜外压迫神经,造成肌强直的状态。”
“那这个损伤有可能是什么造成的?钝器打击?”
“打的话,幼童头皮脆弱,容易造成头皮撕裂,我更倾向于……稍等,转一下视频。”
说着那边挂了电话,很快打了视频过来,完后罗家楠就看祈铭揪着周禾头顶的短发,在对方一脸诧异的状态下使劲摇晃了几下:“看,这么揪着头发使劲摇,就有可能造成帽状腱膜下血肿。”
“行行行我知道了,你赶紧放开大米吧。”罗家楠忍着没笑出声——被揪着头发狠摇,孩子都快哭出来了,“所以致死原因到底是什么?脑出血还是高坠?”
“还是高坠,尸检发现肝脏、脾脏、肺及肾脏破裂,落地那侧多处骨折。”
“知道了,你忙吧,我先把情况跟陈队他们汇报一下。”
“孩子醒了么?问出什么没有?”
“还没,赵政委跟楼上守着呢。”
“有消息及时通知我。”
挂上视频通讯,祈铭回过头,看张金钏呆呆地站在尸检台边上,无影灯下的侧脸尽显落寞。法医办只有张金钏有小孩,比起其他人,这个案子对他的打击格外的大。回来的路上祈铭听高仁念叨,说张金钏动摇了做法医的决心了,没想到还能跟尸检。如果张金钏真想走,他绝不劝留,这份职业不是谁都能干的,也不是谁干了都能坚持下去。没必要道德绑架,说什么干一行爱一行,为死者鸣冤固然是本心,然而自己先扛不住了,更罔提踏实细致的工作。
在周禾故作夸张的抽吸声中,张金钏轻声细语地请求道:“祈老师,待会完事,我来缝合吧……我想,和她单独待一会儿……”
以往祈铭嫌他和周禾的针脚粗糙,有损死者遗容,缝合的事情要么自己干要么高仁干。但是今天,听到张金钏诚恳的请求,他相信,对方一定能超常发挥——内心的坚定,往往就在一瞬之间。
“还走么?”他问。
背冲祈铭而立,张金钏深吸一口气,肩头重重起伏了一个来回——
“不走,我这辈子就干法医了。”
TBC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网页版章节内容慢,请下载爱阅小说app阅读最新内容
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网站即将关闭,下载爱阅app免费看最新内容
“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
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请退出转码页面,请下载爱阅小说app 阅读最新章节。
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秀书网为你提供最快的猎证法医5重案日记更新,第 143 章 第 143 章免费阅读。https://www.xiumb9.com
章节错误,点此报送(免注册),
报送后维护人员会在两分钟内校正章节内容,请耐心等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