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说八道!”
被质问将老婆的尸身卖了多少钱,梁霈声嘶力竭地吼了起来。看那样,要没拘留所讯问室的铁栅栏隔着,他能冲过来大嘴巴扇罗家楠:“我怎么可能卖我老婆!谁说的!你给我把人带过来!”
罗家楠拎起打印出的通讯记录,把底下画红线的那几条一一指给他看:“认识这号码吧?是不是你的手机号?经查,跟你联系这人就是专门收尸体的黑市贩子,叫佘长龄。”
梁霈一怔,探身眯眼看看,继续理直气壮的:“是我的又怎么样?我一天天业务那么忙,电话本来就多!谁给我打过电话我哪记得!”
“你有什么业务啊?你都被限高了。”说着罗家楠又拎起另外一张盖有法院公章的限高令,一脸“我看你丫装”的不屑,“我还以为你家多有钱呢,合辙都是借的啊,拆东墙补西墙,还不上了就想从老婆身上捞一笔?”
梁霈脸都憋紫了,额角青筋突突直蹦:“你——你胡说!我从来没干过这事!”
“你妈你爸可不是这么说的。”陈飞插话道,“他们说,你和他们商量过,先打医疗事故官司,然后把老婆尸体卖了,顺带挣一笔卖尸体的钱,梁霈,你丫真牛逼,我见过渣的,没见过渣到你这境界的。”
来提审梁霈之前,陈飞先把梁家爹妈拎回了局里,俩老的不禁吓唬,进审讯室就招了。当时给他和罗家楠听的是一脑门子官司——简直了,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一家三口没特么一个好东西。
“——”
一听爹妈把自己卖了,梁霈瞬间像只漏了气的车带,整个人眼瞧着瘪了下去。他不嚷也不叫了,瘫在椅子上,面如死灰,神经质地叨叨着:“是她欠我的……欠我的……我赚钱的时候她随要随拿……我没钱了她就要和我离婚……还要把孩子打了……我跪下求她……我当着她爸妈面跪下求她啊……”Χiυmъ.cοΜ
和陈飞对视一眼,罗家楠默叹了口气。这情况梁家父母和他们说了,周冰宜与梁霈的婚姻纯粹是建立在金钱之上,老两口早就看出来了,但儿子喜欢他们也不好说什么。去私立医院生孩子是周冰宜的要求,她什么都要最好的,打从梁霈开始追她起就一直拿钱堆着。但那个时候梁霈有钱,他用家里的拆迁款去投资股市,加了五倍杠杆,赶上好时候了,原始资金翻了两番。撤的也及时,又拿赚到的钱加盟了一个儿童课外综合培训项目,一口气预收了数百万的学费。
他和周冰宜就是在那段最顺风顺水的日子里认识的。周冰宜是儿童模特班的老师,自己本身也是个兼职模特,同时还在外国语大学研究生班进修。她身高一米七六,容貌娇美身材婀娜,绝对是个走在大街上令人瞩目的女人。而梁霈只有一米七二,但他并不觉得和比自己高的女人在一起丢人,因为那样刚好证明他是一个能让对方倾心的能人。
然而靠运气赚到的钱,最终会靠实力赔出去。开了一年多培训机构后,梁霈在周冰宜的推荐下上了几堂“总裁班”的课程,然后彻底飘了,满心满眼都是自己未来的“商业版图”。他投资房产,投资网红火锅店,投资区块链,投资各种金融产品。那点家产根本禁不起他闭着眼花的节奏,于是大量叠加杠杆。终于,当政府发布了限购令后,他那些刚好买在最高点的房子,价格立刻腰斩,而他甚至连首付都是贷款。此外还有培训班的日常开销,可预收的学费早已被他挪作他用,光是上面这些加起来一个月就要两百万的支出,靠火锅店每月十几万的流水根本支撑不起。紧跟着他买的那些所谓的“高回报”金融产品接连暴雷,别说利息了,连本金都拿不回来。
短短三个月,梁霈手头的现金流被彻底抽干。不得已,他把培训班和火锅店转让了,房子上了法拍,也收到了法院的限高令。即便把所有资产都变现,他在外面还欠了高达千万的债务。得知梁霈不但变成穷光蛋还倒欠了上千万外债、自己的阔太梦彻底灰飞烟灭,周冰宜立刻提出离婚,并坚决要打掉孩子。正如梁霈自己所说,是他去丈母娘家给老婆下跪才保住了孩子。他有私心,自己已然落魄,这个孩子要不生下来,梁家恐怕一辈子都无后了。
当然周冰宜也不是因为爱他才答应保住孩子,而是梁霈保证,孩子出生后,把尚在父母名下的两套安置房都转到对方名下。然而周冰宜万万没想到的是,在她查出子痫前期的时候,梁家人就计划好了拿她的命博一笔赔偿金。子痫是导致产妇死亡的高发因素,何大夫苦口婆心劝他们别生,但他们谁也不听——梁霈一门心思想死老婆,周冰宜是一门心思想要那两套房。
一场始于交易的婚姻,也最终由交易结束。人心难测,利益当前,谁都有自己的小九九,心里那把算盘拨得噼啪响。梁霈交待说,佘长龄是他和医院闹赔偿时在太平间门口认识的。对方自我介绍是殡仪馆工作人员,询问他对妻子的身后事安排。
从内心深处来讲,梁霈是恨妻子的,恨她眼里只有钱,恨她虚荣,恨她在自己最难的时候落井下石。所以当佘长龄提出可以花八万块钱收购周冰宜的尸体时,他胸中忽然划过一抹报复的快感。但考虑到还有尸检这一关要过,他又犹豫了。佘长龄说保证神不知鬼不觉,不会让任何人找到尸体的下落,没有尸体就没法破案,到时候医院必然得再多赔一笔,搏一搏,单车变摩托。
梁霈回家和父母一商量,觉得这事儿只能这么办了,不然那上千万的窟窿实在没法堵。就这么着,尸体被佘长龄连夜拉走。然后本该“神不知鬼不觉消失”的周冰宜,在李麦堪称粗糙的“抛尸”手法下被警方发现,最终追溯到始作俑者的头上。
如此一来,梁霈因涉嫌侮辱尸体及盗窃罪,由行政拘留变成了刑事拘留,待的地方也从拘留所换成了看守所。办完手续押完人,罗家楠刚上车就接到老B的电话,说给钳子拎过来了,人就扣在店里,等他随时来审。
挂上电话,罗家楠冲陈飞嬉皮笑脸的:“不好意思,头儿,送不了您了,我这临时有事,您看是您自己下去打一车啊,还是我用叫车软件帮您叫一辆?”
陈飞一点儿笑模样没有,反问:“刚给你打电话的,是老B?”
“啊……啊。”
拖了个长音儿,罗家楠还是认了。就陈飞这耳朵,选择性耳背。不好使的时候真不好使,比如他提点要求什么的,人家权当听不见,可该好使的时候,嘿,比特么警犬的耳朵还灵。
“他把谁扣店里了?别特么回头人告你们一非法拘禁!”陈飞立吹胡子瞪眼了起来,“早晨冲你爷爷照片发的誓,你特么就饭吃了是不是!?”
罗家楠立刻:“没有没有,这是之前定的事儿!老B帮找的一线人,我就跟他聊聊,聊聊。”
“什么案子的线人?”
“……”
看罗家楠不言声了,陈飞是一口气拐着弯的运:“又王馨濛那事儿吧?罗家楠,不让你碰不让你碰!我的话你当放屁,督察的话你当放屁,老赵说的话你还当放屁?没人能管的了你这兔崽子了是不是!?”
驴脾气一顶,罗家楠不忿道:“您也被栽赃陷害过,您听督察、赵政委和我爷爷的话,不让碰就不碰了么?方局说过,这叫上梁不正下梁歪,您就没给我起个好的带头作用,还指望我——哎呦!”
结结实实挨了陈飞一记铜板手,罗家楠不逼逼了,闭嘴静音,搓着胳膊委屈巴巴地看着领导。倒退十,不,五年,陈飞能现场拆了他,现在是打不动了,只能扇一巴掌让他知道知道谁是老大。
“我特么早晚被你小子送火葬场里去!”陈飞咬牙切齿的,“开车!”
“啊?”
“啊什么啊?我跟你一起去!出了事儿陪你一块见督察!”
这可给罗家楠感动坏了,顾不上胳膊火辣辣的疼,扑过去紧紧抱住领导,嘴上还往死了拍马屁:“您可真是我亲爹!下回谁再问我随谁,我必须得说随您。”
“去滚蛋!别特么箍着我!”
一把给人推开,陈飞满眼都是嫌弃——大夏天的,想热死老子啊?
去往镇海夜市的路上,罗家楠接到祈铭的电话,说佘长龄的尸检结果出来了。于是罗家楠打开车载蓝牙外放,让陈飞跟着一起听。
经解剖确认,死者胃粘膜有大片呈树枝状出血点,为腹腔神经丛式中枢神经系统受寒冷刺激、引起内脏血管痉挛所致。冻死尸体发现胃黏膜下点状出血的概率占到八至九成,是最有价值的判断征象。加之尸体肺部及左心血呈鲜红色和髂腰肌出血等情况,再结合尸体体表反应,确认冻死无误。
“我犯了个错误。”
破天荒听祈铭说这种话,罗家楠瞬间支棱起耳朵:“啥错?”
“解剖头部时,我发现骨折处的骨骼断面无生活反应,膨出的脑组织也没有出血,为死后伤,且颅骨骨缝均出现了明显分离,所以死者头部右侧颞骨骨折并非钝器打击所致,而是脑组织脱水冰冻后膨出导致。”
——嗨,这事儿啊,还以为你要跟我反省不该去杜海威那睡觉呢。
罗家楠心里逼逼,嘴上自然不敢那么说,而是安慰道:“没事没事,也没造成什么不良后果,再说了,隔着层头皮,你那眼睛又不是CT机,上哪看脑组织出没出血去?你是人不是神,哪能不犯错啊是不是?”
没想到祈铭还挺矫情,非得跟他念叨念叨不可:“我经手的冻死尸体太少,忽略了冻伤脑组织膨出致颅骨损伤这么普遍的特征,先入为主的做出了钝器伤的判断。”
听出媳妇闹小情绪了,罗家楠边打轮转弯边想方设法地哄:“没辙,谁让咱身处亚热带地区,冬天冻不死人有什么办法?要不这么着,我让我师父给她在北边的同学递个话,等冬天那边出冻死的尸体及时通知我,我打一‘飞的’送您过去进修,您看如何?”
“你盼点好。”祈铭没被他逗笑,语气倒是没刚才那么自己跟自己较劲了,“另外我在死者的枕部发现了灼伤,但体表未见电流出口,考虑是高电压弱电流导致,这和嫌疑人交待的情况相符,死者先被电晕了,然后才被关进了冷冻储藏室。”
“意外?”
“能电到后脑勺,我觉得不像意外。”
“行,我迟点再去审。”罗家楠也琢磨着不像意外,不然抓捕时李麦不至于冲他亮刀,“你赶紧消毒洗澡,回家睡觉。”
“你什么时候回来?我等你一起走。”
“别等我,我得去趟老B那,不定到几点呢。”
“晚饭吃没吃?”
“还没,正好去他那解决。”
“少吃辣的,别喝酒,还有——”祈铭声音一顿,“忙完早点回家,我等你一起睡。”
余光瞄到陈飞仰脸憋笑憋到嘴角直抽抽,罗家楠赶紧堵对方的嘴:“知道,我肯定不喝酒,内什么陈队跟我在一块呢,我开着外——”
喀!电话挂了。
TBC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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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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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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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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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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