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心大师,可否借一步说话?”
云心对她的到来并不意外,她手中掐着念珠,微微颔首。
两人找了一处偏僻的地方,没有引起旁人的注意。
云中城真正的样子展现在他们面前,在堪比仙境的秘境之中,所有人不是在收集天材地宝,就是在疯狂修炼,并没有人在意她们两人在说些什么。
云心声音平缓:“你是要问关于摩罗的事,对吧?”
祁念一:“进入云中城之前,我去了一趟感业寺,空灯大师只告诉我,大师兄他没有生父,其他更多的就没有说了,那时我还不知道,他的身世原来是这样。”
云心有些讶异,惊讶于她还去找过住持。
但转念想起她听闻过的这位神剑剑主的行事风格,又觉得并不奇怪。
祁念一抬眸:“方便告知我那件事的后续吗?您当年应该是选择杀死他对吧,为何他还是出生了?”
云心叹息一声:“没什么不能说的。”
她敛眸,轻声道:“当年,我确实下了杀手。”
那一掌汇聚了她这个见龙门修士的全部力量,她没想过那个孩子能在这一掌中生还,甚至没想过自己能活下来。
“他在我腹中,明明还没有出生,却像已经有了自己的意识,我能感受到,他当时很悲伤。在我的掌风袭来时,冥冥中有某种力量阻止了我,化解了我的攻势。”
云心眼神清澈如镜湖,光看她的神情,根本看不出她是如何看待这个孩子:
“后来我还用过很多方法,佛门的金刚咒,大光明诀齐上,没有用;挨了寺中的棍法,亦没有用,最后甚至用上了凡人所用的打胎药,也都没有什么效果。”
“那个孩子的生命力顽强到,似乎没有什么可以阻止他降生。那时,寺中乃至佛国都弥漫着悲痛和绝望的氛围。”
云心回忆起那段往事,眼神悠远。
“正好那几年,佛国遭遇了难得一见的大灾,瘟疫横行,所有人的情绪都被绷紧到了极点,最后,全都发泄到了那个孩子身上。他们在感业寺外请愿,一拜就是好几天不曾离开,甚至饥渴难忍到昏倒,也要坚持守在寺外,请求感业寺处死那个孩子。”
“后来,他们亲眼看着我遭受寺中的棍刑,经天雷降身后,仍是无法杀死他,这才不得不接受这个现实。”
“当时佛国的人们都认为,这是恶鬼的力量在阻止我们杀死他,这代表了恶鬼必定现世,一定会来为祸人间。”
祁念一安静地听着,偶尔问上一句:“后来呢?”
“他出生那天,寺中的僧人严阵以待,七十二金刚手持棍棒守卫在一旁,我在雷光阵中生下了他。”
云心低声说:“起初,人们都非常恐惧他,甚至包括寺中的僧人也是同样。生下他之后,我看了一眼,觉得非常不可思议。”
她用手掌比划给祁念一看:“令万人惧怕的恶鬼摩罗降生时,也和寻常的人类孩子没有区别,只有这么点大,皮肤很红,皱巴巴的,几天之后就生的好看些了。唯一不同的是,他从出生开始就没有哭过,一直都没有。”
“见他没有哭,大家起初还有些兴奋,觉得这可能是个死胎,后来探脉却发现,他生命力很强,声音也没有问题,他只是……不愿哭。”
这听上去是个很长的故事,祁念一直接席地而坐,掏出一个有些旧的酒壶:“佛修不饮酒,我就不邀请您了。”
云心也在她身旁盘腿坐下:“他出生后一直被关押在密室的雷光阵中,集全寺之力,诵经七七四十九天,驱散他身上所有的恶念。
他三岁之前,没有离开过密室一天,每天都要接受天雷之罚,寺中大能轮流去授他佛法,引他走入正途。”
祁念一眼神微动。
难怪从未见大师兄看过佛经,甚至能感受到他不喜欢佛法,却对佛法知之甚深。
“其实之后他过得如何,我也是从别人口中听说的,他出生后我就不被允许见他了。”云心叹息一声,又道,“寺中觉得既然杀不了他,不如就将他这样关起来,由感业寺终身看守,也不失为一个办法,后来很长时间,寺里也一直都是这么做的。”
祁念一看着她:“后面出现了什么变故?他为何会一个人逃出去?”
云心深深闭眼:“那时佛国适逢大灾,感业寺许多僧人都在佛国各处救灾,寺中缺少人手,灾后又出现一场大雪,让无数人受难。后来不知为何,佛国中又兴起了是他带来这场大灾的传言。
情急之下,有很多凡人直接闯入寺中,企图将他劫走,寺中留守的僧人本就不多,也不会伤害凡人,混乱之中,他趁着人们打破了密室结界的机会,逃走了。”
云心闭着眼,轻念一句佛号后才道:“他逃走之后,寺中僧人尽出,在佛国境内四处寻他,在我们找到他之前,他在琉璃坛被人发现了。
群情激奋之下,人们要将他施以火刑,却发现,火刑只能给他带来痛苦,却并不能彻底杀死他,这令众人更加惧怕,他们觉得,他是个怪物。
那时无论是修士还是凡人,都陷入一种奇特的疯狂之中,住持害怕人们失去理智之下做出更可怕的事情,就将他送往了罗刹天。”
云心看她一眼:“罗刹天是什么地方,你应该知道,我就不多说了。”
“再后来——”
祁念一打断她:“再往后的事情,我知道了。”
在被送往罗刹天的途中,大师兄遇到在感业寺暂住的云野,云野赠他一道剑气后以身祭剑,随后赶来的师尊循着云野留下的剑气找到了大师兄,将他带回沧寰。
佛国少了一个摩罗,陨星峰多了一个开山大弟子。
祁念一微微躬身,向云心道谢:“多谢云心大师为我解惑。”
云心摇头,见她准备就这么离开,有些惊讶:“你不打算问我,这次选了什么?”
祁念一想了想,说道:“不重要了吧。”
比起当年真实发生过的事情而言,现在再一次的选择,无论是对她还是对大师兄,都不重要了。
“再说了,这个问题,本就没有正确答案。”祁念一回头,“若大师这三百年找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那便恭喜大师,除此之外,我没有别的要说了。”
云心望着她的背影,素来平淡寡沉的眼神,终于有了一丝波动。
祁念一和云心谈完后,发现他们出现的地方,已经没什么人了,只有原先的几个同伴还在原地等她。
见她过来,萧瑶游也没问她找云心大师说了些什么,而是道:“这里应该就是云中城里面真实的样子,这里灵气充裕堪比蓬莱仙池,是个修炼的好地方,趁着白泽的第三问还没有出现,大家决定先在此处修炼一段时间。”
毕竟她们此行最重要的目的,就是为了提高实力。
“刚才有人御空从上方看了一眼,此境十分辽阔,能赶得上东洲一半的大小,入秘境者不足两百,大家决定分散而行,互不干扰。”萧瑶游说完,最后问道,“我们去哪?”
祁念一展开天眼,捕捉到了此境之中灵气的流动,确定了灵气最浓郁的方向,在距离他们不远的东北角上。
那里不止灵气浓郁,还弥漫着一股奇异的香气,慕晚轻嗅了下:“那边应该有不少灵植。”
正应了祁念一所想。
一行人向着东北角的方向御空而去。
祁念一注意到身后宋之航和冉灼两人的表情都不太好看,应该是看到了自家先祖弑神的那一幕之后,刺激还没有平复过来,就知晓了另外一个噩耗——深渊的出现也是他们的先祖引起的——而后就更加颓丧了。
御空飞行半天后,他们在东北角落地,果然感受到了此处非同寻常的灵气浓度。
云野突然出声:“这样的灵气浓度,应该不会是自然形成的,这里要么有什么洞天福地,要么就是即将有稀世珍宝现世。”
东北角是一片茂密的丛林,前面不远处传来巨大的水流声,他们顺着水流的方向走过去,发现穿过丛林,竟有一汪纯净澄澈的湖泊,湖泊上方是垂落的瀑布,瀑布绝崖之上,生着各色灵植和药材。
祁念一探寻一番,竟然在其中看见了一朵看上去形状特异的花。
这朵花生得格外大些,花茎是纯白色,包裹着它的最外层花瓣是渐变的湛蓝色,茎上无叶,只有一朵待放的花苞。
临行前,大师兄给她看过图纸,她能确定,这正是她要找的无垢花。
——“每个秘境之中,只会生长一朵无垢花,它生长在秘境之中灵气最味浓郁的地方,只有秘境主人的元神才能将这朵花浇灌开,在秘境主人的元神出现前,这朵花都不可能盛开。”
她见到的,果然就是花苞。
和大师兄所说一般无二。
祁念一回望过去,他们这一行人,除了最初进入的六人外,还有后面碰头的三十多个南境人,全都跟在她身后。
“在第三问出现之前,我们就先在这里修炼吧。”
她轻声对慕晚道:“我可能要闭关一段时间。”
慕晚了然:“放心,我会守好这里的。”
言罢,慕晚伸手在祁念一肩膀上轻锤了一下:“别想太多,做你想做的事情吧。”
祁念一冲她轻笑了下,而后在众人惊讶的眼神中,径直御剑而起,向着瀑布飞去,最后直接没入瀑布之中。
瀑布之后,有一个隐藏起来的山洞,被一席水帘隔绝,略显清净。
祁念一将神剑平持,盘腿坐下。
此次心有所感,她的剑,或许能更进一步了。
……
云中城内终于迎来一段略显平和的时间,但此时,秘境之外却风起云涌起来。
知道此时琉璃坛应该是人满为患,宫凌洲直接绕过了琉璃坛,避开沙漠中的路标,凭着自己的方向感在茫茫大漠中前进。
如果换做旁人,很有可能会在这变幻无常的沙漠之中迷失方向。
但从魔域到佛国再到沧寰的这条路,多年来他走了无数遍,哪怕是闭着眼睛,也绝不会迷失在沙漠之中。
过了佛国的境地后,大漠中的风沙就带上了些怒气,仿佛就连黄沙都要凶悍不少。
魔域的入口,隐藏在大陆最北端的雪山之中,从高空向下望,像是一张露出尖齿獠牙的巨兽之口,人进入其中,仿佛被被这只巨兽吞入腹中一般。
宫凌洲每次进入前,都会腹诽一番。
“父亲的审美,这么多年了也不见变过,还是这么差劲。”
他进入魔域后,就收起了平日里在沧寰那副所有表情都写在脸上的样子,眼神沉静下来。
魔域中的众人魔修们对他并不热络。
只有上次深渊之战时,宫凌洲被迫临时带人去驰援,才让他在魔域中露了一把脸。
魔域是个把强者为尊四个字刻骨入髓的地方,宫凌洲初入见龙门的修为,在普通的魔修之中算是不错,但放到高手如云的魔宫之中,仍是不够看。
他一路奔向魔宫,发现今日的魔宫气氛有些沉重。
平日里几乎从不碰头,早两百年开始就已经明里暗里掐得你死我活的魔宫大皇子和二皇子竟然同时出现,让宫凌洲惊讶不已。
他没有把这份惊讶表现出来。
他和这两个哥哥并不熟悉,这两人本就比他大了一两百岁,他十几岁时就去往沧寰,那时他这两位兄长正斗得不可开交,根本没功夫理会这个十几岁的毛孩子。
算起来,他跟大师兄二师兄相处的时间,比和这两个兄长相处的时间要长得多。
哪怕他们为争夺魔尊之位成天斗来斗去,也没把宫凌洲这个半魔放在眼里过,如此一来,反倒让宫凌洲成了这魔宫里最潇洒最来去自如的人。
“这么着急唤我回来,出什么事了?”
大皇子宫漾眉头紧皱,额间的魔纹顺着他皱眉的动作被挤出一个怪异的图案。
“父亲前些日子离宫了。”
宫凌洲:“这话稀奇,虽说我们魔族答应了人类,不擅自离开魔域,但父亲他老人家难道不是从来都在大陆上自由来去的吗,这有什么好慌张的。”
二皇子宫瀚瞧着更具邪气,他嘴角撇着,语气不太好:“老头离宫前,魔域内部发生了一次大的动荡,他不见了之后我们才发现,宫中秘宝不见了。”
宫凌洲一惊:“是那个靠近就会让人被恶念迷惑的东西?”
大皇子沉默点头。
“父亲应该被那东西迷惑,带着它离开了,如今不知道他的状态。”二皇子道,“多年前父亲曾叮嘱我们,决不能让那东西靠近感业寺和深渊。”
宫凌洲脸色微沉:“知道父亲现在在何处吗?”
“琉璃坛,云中城。”
这天,就连原本祥和宁静的陨星峰也接到了一封来信。
晏怀风原本还兴致勃勃地在后山挖了一堆春笋,研究着要如何用春笋做一些新菜,就接到了这封来信。
信的封口处落的是神机的号令,他一眼就认出来了。
温淮瑜低头交代了一句:“忘忧,别抓咪咪的尾巴。”
然后头也不抬道:“神机三月一轮休,今年你才休息了不到一个月,如今又要走了。”
晏怀风看完这封信的内容,一颗心沉了下来,他没有告诉温淮瑜深渊发生了什么,只是说道:“这次离开的时间可能会长一点,看看到时候能不能和念一一道回来。”
说着,就进屋去收拾要用的东西。
其实也没太多,他日常要用的东西神机全都有,带上芥子囊就能直接走人。
温淮瑜靠在门边,从宽大的绛色袖摆中拿出一连好几个小瓶,递给晏怀风:“效用和用量都贴在瓶身上了。”
陨星峰上上下下,早已经习惯了被温淮瑜送离山门,再在归来之时,看见山门处那个熟悉的身影过来接他们。
经年如此,不曾变化。
望着晏怀风匆匆离去的背影,温淮瑜双目轻敛,纤长的睫羽在眼下落成一道阴影。
晏怀风赶到神机时,愕然发现,灵虚子、剑尊、道尊、明家的老太爷全都在场。
除了玉华清之外,大陆上的几个千秋岁大能,竟再次到齐了。
灵虚子眼风淡扫,不阴不阳道:“真是奇了,提出要探查此事的是玉盟主,到了这种时候,他本人竟不曾到场。”
庄钧有些尴尬,却仍是强撑着说:“盟主修炼到了紧要关头,耽误不得,遂派我前来,此次商议之事,在下也知晓一二。”
灵虚子嗤笑一声:“我看是忙着抢夺机缘吧。”
他声音不高不低,却让所有人都听了个清楚:“都是千秋岁的人了,还在秘境中跟小辈们争抢机缘,我看你们玉盟主近年来,确实有些不太清醒。”
相比灵虚子的心直口快,道尊就要温和得多,他开口打圆场:“好了,说正事吧。”
明老太爷落座后,打开一个袖珍小葫芦,从葫芦口飘散出一个灵体,晏怀风看见之后,愣神一瞬:“这是上次深渊之战时,您带走的那个灵魂。”
明老太爷叹息一声:“不瞒各位,我将家中先祖带回去之后,用了各种方法温养灵魂,他才慢慢清醒过来。”
“这本是好事,但他清醒之后没多久,很快又陷入先前那种意识无法自控的状态。”
明老太爷:“道尊和感业寺的空灯大师最擅灵魂之术,我托他们施术查看一番后才知道,我家先祖虽然灵体离开了深渊,但实则还是在深渊的控制之中未曾逃离。
只有在灵体靠近感业寺时,他才会恢复清醒。”
“今日老朽唤诸位前来,是想提醒各位,如此情况,只怕不是个例,他日深渊若再有异动时,出现同我们为敌的,是我等先前的道友、亲人甚至师长,我等又该如何应对?”
明老太爷声音比他的身型还要沧桑:“被深渊吸收的,都是曾为大陆浴血奋战的前辈,我们能下得了手吗?就算是下得了手,我们能彻底斩杀他们的灵魂吗?”
只是肉.身消亡,若灵魂重获自由,至少还能转世为人。
但若灵魂都被消灭,他们就彻底从这世上消失,再无痕迹了。
他们能对那些在深渊奋战牺牲的前辈们做出这种事吗?
此言一出,在场哪怕是千秋岁的大能,也都陷入沉默。
……
“云中城不愧是神明遗留的秘境。”
萧瑶游从修炼中抽身醒来,轻叹道:“在这里修炼一天,收获比在蓬莱仙池修炼一个月还要大得多。”
她如今已经是元婴境巅峰,只差渡劫就能一步跃龙门。
在场很多人都有这个感觉。
慕晚同样结束了修炼,她持刀站在镜湖边,望向湖另一头瀑布的方向。
“不知道她闭关得如何了。”
萧瑶游舒展了身体,安慰道:“别担心了,每当她说她要闭关的时候,我就觉得该担心的是她的敌人。”
慕晚想起过去的一些事情,失笑道:“还真是。”
但她们都清楚,这次不一样。
这次念一的敌人,是那位仙盟之主,修为已至千秋岁。
而对方手中,还握有她一个致命的把柄。
摇光头疼道:“我们究竟在这里待了多久?为什么最后的第三问迟迟不来?”
修行无寒暑。
对于修士而言,闭关沉浸到修炼之中,再出关时已是十几年后的情况比比皆是。
但这次却不同,他们身处秘境之中,还有尚未出现的第三问悬在脖颈上,总令人忍不住担忧。
慕晚沉声道:“如果这里和外界时间一致的话,我们在这里待了二十三天。”
摇光惊讶道:“你怎么这么清楚。”
慕晚下巴轻点:“你身后那棵树上有刻痕,每日出日落一次,我都有记录。”
如此细致周全,让摇光惊叹不已。
萧瑶游则是望着瀑布绝崖边各处的灵植,拉着慕晚问:“小晚,你说这些如果都拿出去卖的话,能卖多少钱?”
慕晚一时无言,诚恳道:“这些灵植都是稀世珍宝,像那个寒冰龙竹,和玄叶草配合制成丹药,可以让修习寒水和玄水类功法的修士修为提高至少两个小境界,还可以提炼根骨——”
话音未落,摇光眼睛一亮:“那岂不是正适合我。”
慕晚:“镜湖中那朵三瓣红叶包裹着金莲的灵植,名唤无相天蕊,若火灵根的修士能扛住它烈焰灼心的反噬效果,那服用之后,则再也不用惧怕各种烈火灼烧。”
“最珍贵的还是绝崖正中那朵含苞待放的花苞,无垢花。只有仙人或神明留下的秘境中才会生长,每个秘境中仅此一朵,据说有生死人肉白骨之效,但效果究竟如何,我亦不知,这也是我第一次见到无垢花。”
说话间,三人眉头都是一皱。
眼锋交错间,同时进入战斗状态。
摇光厉呵一声:“敌袭!”
南境所有人都在她们身侧结阵。
这群人全都是从南境的血脉者大军中抽出来的精锐,在南境本就已经训练了很长时间,彼此之间默契非凡,战斗时尤其如此。
人未到,风先至。
林间风惊鸟兽,一股强横无比的灵压在镜湖边蔓延开。
原本和谐的修炼气氛被破坏掉,极煞风景。
但眼下,众人已经顾不上许多,甫一出手,就是最强的招数。
三十多人齐出,也奈何不了那人半分。
慕晚心中有所了悟,刀锋腾转,竟转身向着身后的镜湖和瀑布出狠狠斩出一刀。
苍烟落照之下,湖面迷雾渐起。
“知道自己得不到,就要毁掉不成?”林中传来敌人的声音,透露着一种高高在上的轻蔑,“如此心性,如何能登大雅之堂。”
慕晚冷声道:“我是不能登大雅之堂,但玉盟主堂堂仙盟之主,偷袭后辈,打乱后辈修行,行事又有多光明正大?”
玉华清不知道她是在提醒瀑布之后的那个人。
他淡瞥慕晚一眼,完全没把这样的蝼蚁放在眼里。
他袖风一扫,所有人都被击飞出去,慕晚狠狠撞在瀑布边的峭壁之上,砸在凸出的岩石上,口吐鲜血。
玉华清没理会她们,而是腾空而起,向着峭壁上那朵尚未开放的无垢花飞去。
慕晚心下一沉。
那是念一在找的东西。
不能让玉华清就这么带走。
她反手持刀,在峭壁上划出深深的刻痕,而后踩在刀刃上翻身滕旋,刀锋拔地而起,冷厉刀芒誓要在玉华清动手前,先一步将无垢花生长的那一角岩石斩下。
玉华清面露冷色,手中一把长剑出鞘,向着慕晚而来。
岸边妙音一惊,扯下面纱后厉声呵道:“退!”
她的声音似乎带着某种天地之力,就连玉华清这种千秋岁的大能都无法完全抵抗,被她阻拦了一瞬。
但也只是一瞬。
就这一瞬间的功法,给慕晚争取到了反应的时间。
她腰身一折,剑风擦着她的左脸飞驰而过,削下她的半缕青丝。
玉华清却没再追着慕晚不放,而是转身,用一种奇异的眼神看着妙音。
他听说过九转音阙有个女修,身怀箴言神通,出口即可成真。
但到底不过是个小重山境界的小辈,哪怕身怀神通,也越不过境界的差距,他并没有太过在意。
没想到她的神通力,竟然真的能够影响到他。
玉华清眼中生出一丝忌惮。
在他意识不到的时候,大陆上越来越多年轻的修士崭露锋芒了。
如果他没看错,这神通力,应该来自白泽。
又是一个身怀白泽神通的人。
他不紧不慢地提剑。
在此之前,甚至无人知晓,大名鼎鼎的仙盟盟主,竟然是个剑修。
玉华清手中握着一柄玄色长剑,剑身乌沉无光,反映出冷淡的血光,叫人不住地心惊。
他抬手随意一挥,镜湖周围的所有生灵全都作鸟兽散。
他强大的灵压制住众人不得动弹,唯有剑光精准地斩向妙音。
慕晚瞳孔猛地一缩。
四周都是倒地不起的人,没有人有能力去救妙音。
妙音脸色极沉,她腾空而起,连退好几步,却又冷静到了极致,面对千秋岁修士的攻击,迅速给予了最正确的回应:“疾驰。”
“灵障。”
“停滞!”
神通力使用过渡,妙音面若金纸,嘴角溢出鲜血。
玉华清的剑势受阻后,不过片刻,立刻更加凶猛地向她斩去。
慕晚厉声道:“你不就是要无垢花吗,来取便是,无人阻你!”
玉华清嘴角轻轻一挑。
妙音将玉华清眼底的杀意看得清清楚楚。
或许他刚才只是想夺无垢花,但现在,他是真心想要杀了她。
不知缘由。
妙音双手在背后掐诀,知道此时无力回天,嘴里开始默念一种无人听过的法诀。
玉华清看着她垂死挣扎的模样,眉峰一挑:“没有用的。”
身怀白泽神通力的人,是他这个秘境中,最大的竞争者。
除掉这个女修,就只剩下明家的小辈,魔域的老家伙……和那个棘手的刺头了。
妙音牙关紧咬,眼看着玉华清的剑即将穿透自己的胸口,嘴里默念的诅咒到一半时,突然看到一道轻灵迅疾的剑光飞驰。
这剑光正好打在玉华清的剑上,将他的剑打得歪过去。
而后,瀑布之后,接连三剑使出,一剑狠于一剑,在玉华清和妙音之间的地面斩开一道巨大的裂痕。
千钧一发之际,妙音感觉到自己被什么柔软又锋利的东西卷起,带到了镜湖的另一端。
熟悉的声音响起。
祁念一提着剑,从瀑布之后迈步而出:“真巧,每次领悟了新的剑招时,总有人来送上门来给我试剑。”
她从绝崖之上,俯看地面的玉华清:“玉盟主,一段时间不见,您更加无耻了。”
玉华清看着眼前的剑修。
进入秘境不过二十多天,她比先前又强了不少。
并不是来自修为和境界的提升,而是在于她的剑。
分明她的境界和他相差甚远,但和她持剑相对时,他心中竟生出一丝恐惧。
他会因为她的剑而感到战栗。
她的修为尚不能及,但她的剑道,却已经在他之上了。
这是玉华清无论如何也不愿承认的事情。
祁念一身侧凝聚着惊天的剑势,甚至让周围的空间都有一丝扭曲。
见龙门修士虽然能够稍微使用空间之力,却也做不到向她这样可怕到可以直接撕裂空间。
从旁看去,她周身的剑势似乎凝聚成一条水墨色的游龙,围绕在她身侧不曾离散。
玉华清剑锋一抖,先毫不留情地用灵压占领先机,却没想到,从她身后出现一道更加强大的灵压和他相抗。
玉华清惊讶望过去,看见祁念一身边,凭空出现一个人影。
那人长发用乌木冠半束,余下一半零散的披在身后,一派风流潇洒,玄色的宽袍当风,尤显飘逸,似笑非笑地冲他摆摆手:“呦,这不是小玉嘛。”
小玉这两个字直接将玉华清震住了。
他想不起来,已经有多少年没有人这样叫过自己了。
祁念一动作一顿,看了看云野,又看看玉华清,这才反应过来。
云野千秋岁时三十六岁,那时玉华清不过十几岁,才刚结丹。
和云野一比,玉华清确实是个小辈来着。
玉华清眼中蕴着风暴,他不记得大陆上何时还有这样一个千秋岁修士,却知道,自己暂时动不了这丫头了。
三人僵持之际,突然感觉到秘境中的天色暗了下来。
几乎瞬息之间,天雷的阴云就已经降临在云中城里。
分散到各处修炼的人们同时被惊醒,不解地看着天空。
整个云中城转眼之间已经完全呈现出一派黑云压城之感。
浓厚的黑云之中,祁念一隐约听到了雷动之声。
她拧着眉,天眼亮起,打量着云层,却震撼地看到了如有毁天灭地之势的雷云滚滚,那天雷的阵势,比之万人同时渡天劫还要可怕。
如果就这样劈下来,或许整个云中城都会不复存在。
人们惊惧不已。
通常,天劫一般都不会穿透秘境的。
要在秘境中渡劫,除非渡劫之人的雷劫威力非同寻常。
但现在,他们已经无心计较究竟是不是有人引起的这天劫。
因为相比起天劫,这次的阵势,更像是天灾。
下一秒,所有人的意识之中再度出现了白泽的声音。
——“这是你们要面对的最后一个考验。”
已经有不少人看着这可怕的劫云,开始在心里打退堂鼓了。
——“这就是飞升前会出现的九天玄雷,渡过此劫,则天门大开。
这是尔等要以神明之力飞升的唯一渠道,也是唯一的机会。
第三问有性命之忧,可以自行选择放弃。
但若挡不住这九天玄雷,天劫也不会结束,而是会穿透云中城,直接落在外面的世界之中。”
祁念一脑中嗡的一声。
直接落在外面的世界。
那不就是琉璃坛。
不,看这布满整个天空的九天玄雷,会受影响的不光只是琉璃坛,整个漠北凉州,甚至更多人都会天雷加身。xiumb.com
她如论如何都想不到,白泽的第三问,会是这样可怕的考验。
难怪先前两问分明只是问心,并无危险,但以往云中城出现时,存活率却那么低。
原来所有的凶险,都在这最后的第三问中。
天雷并没有给云中城里的人们留下任何犹豫的时间。
雷云兀自闷响片刻后,第一道天雷就已经狠狠地砸了下来。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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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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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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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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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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