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上面有令,叫他们不许对常钺动粗,也不准对其不敬。可是说到底,这常钺如今是个什么存在,大家都是心知肚明。
给足了面子,却并不代表对他就是打心眼里的敬重。
这常钺,可是罪臣之子。被逼至了穷途末路,谁知道会不会做出反扑这样的激烈举动来。
这不,所猜没错,只见这常钺就一把掀开了衣袍。走在常钺身侧的两个官兵见此情景便互看了一眼,都以为常钺会掏出一把闪着银光的匕首。
正准备上前将其拿下,却发现常钺只不过是脱掉了最外面的一层长衫而已,并无任何的不妥:“常小公子,天冷,你这是干什么?”
可常钺的动作还远远没有停下。冬日本就穿得厚实,他连续脱掉了好几件衣裳,待只剩下了一件薄薄的里衫,这才住了手:“劳烦几位大哥,带路吧。”
官兵被如此举动的常钺惊着,半晌才回过头来:“常小公子,您可真有骨气。”
罗庭此刻虽然尤未下雪,可是只穿了一件里衫基本上和裸露无异,常钺因此失去了血色的脸色更显得苍白无力。他并不认为这是有骨气的表现,他只是不想再回到过去的生活就是了。
所幸,另一人眼尖,很快看出了这不对劲的苗头,瞎忙着纠正过来:“你瞎说什么,常小公子这是有魄力!”
有骨气也好,有魄力也罢,这不过是旁人眼中透露出来的些许怜悯和安慰罢了。
常钺很快跟着几名官兵来到了孔侑伯说的新住所,这是一间别院,占地不算广袤,但在罗庭却也是派头不小的建筑。
常钺很是不自在,便皱起了眉头去问:“这是孔大人说的新住所?”
这住所怎么比起常府来说也不遑多让?再言之,有谁会把罪臣之子安置在这样的地方,越想越是不安。
所幸这一切终于在一名官兵的口中得到了答案:“看来常小公子果真还不知,这别院也是你们常家的私产之一。”
“父亲到底隐瞒了多少?”直到这一刻,常钺才终于晓得,父亲从来没有与他赤诚相待过:“那孔大人请几位引我过来是为了什么?”
让常钺顿感身心俱疲的便是,费心去揣测别人的心思。与其猜来猜去,总也猜不中正题,还不如直接开门见山,开口去问要来得好。
“小公子。”有位官兵忽然改口,八成是觉得提起常这个姓氏,就等同于是拿利剑往常钺心口上插:“我们孔大人也是奉命行事,在事情没有彻底尘埃落定之前,这间别院暂时还是不会查封的。”
言下之意就是说,这别院迟早是会查封的。常钺点点头:“我明白了,多谢几位。”
在别院居住的几天里,实是凄清孤苦,孔侑伯手下的官兵一日三餐均都亲自送来,所需之物可以说是一应俱全。甚至比以前在常府的时候,日子过起来还要更为舒适一些。
可常钺却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瘦了下来。非是人心没尽,只是心灵上的折磨不是靠着好吃好喝的伺候便可以消弭掉的。
常钺一直在等一个人。他住在别院里,行动却颇为受限。恼也恼不得,他是个聪明人,明白自己的处境。
三日之后,孔侑伯那边传来消息,说是平阳侯世子赶到罗庭,负责此次的收尾工作。
“常小公子,珏世子已赶至罗庭。”这回来到别院的人正是孔侑伯,多日不见,他的面容都有些憔悴了:“他要见你。”
“好,只是……”常钺侧开脸去看了看一口盛满水的大瓮,“我现在这副模样,怕是会吓着他。”
孔侑伯知道常钺心中难言的痛楚,这事情换做任何一个人都必定会是一段难熬的时光,但总得熬下去:“世子爷吩咐,我等不敢怠慢。”
凌珏就等在府衙当中,这一路只要风雪稍歇,他便让人快马加鞭,想把花在路上的时间尽量缩至最短。
“珏世子,人带到了。”孔侑伯先去回禀。
此前凌珏也只与孔侑伯有过几面之缘,对他仅仅只能做到不眼生的层面:“麻烦孔大人了,常钺他……”
孔侑伯很快退身去请,看着其人不卑不亢的身姿,凌珏心里稍获安慰。自己在人前一直在做极致平衡,为的就是不在长者的面前曲意逢迎,不在同辈甚至下属的面前恃才傲物。
他凌珏想成为的其实就是一个任何人都抓不到值得诟病的人,知分寸,还能坚定立场。
可是,面对常钺,凌珏总是心染了一分愧疚。这愧疚并不是他铲除了常知府以及罗庭其余对朝廷不利的势力。铲除不利势力,本来就是为人臣的职责所在。m.χIùmЬ.CǒM
“世子,常小公子来了。”孔侑伯那浑厚的特殊嗓音响起,才让凌珏不得不回转目光。
“常钺,你……还好吗?”是的,他的愧疚全都牵系在常钺这个人身上,仅仅只是他这个人。
那日他化名林木,接近常钺,虽然与其相交也是发自真心,可是终归从一开始便是存了利用欺诈之心。这始终是凌珏心头跨不过去的坎。
“凌珏,你怎么现在才来?”常钺抬袖抹了一把眼泪,积蓄许久的脆弱终于崩塌。他也顾不得这里在场的还有多少双眼睛,只自顾自地啜泣哽咽了起来。
“抱歉,京都太多事情要安排。”凌珏抬手屏退了众人,除了自己身边一路跟来的易风流云和江家三人:“我最终也没能,对不住。”
“我只想问你一件事。”常钺忽然扳着他的肩膀,眉眼都快挤做了一团:“那别院,也是我爹干的?”
“是。”凌珏没有一丝隐瞒,这些东西,常钺迟早都要知道得清清楚楚。
早一些知道,对他只有好处:“你爹他在位多年一直搜刮民脂民膏,不仅私置府宅,还用职务之便强迫他人为其销赃。”
常钺像是被抽干了浑身的力气,紧紧抓着凌珏肩膀的双手无力地垂下,“我知道了。”
“不,你不知道。”凌珏一把拽过常钺垂下的右臂,强迫他去听下去:“对不起常钺,我知道这样对你很是残忍。可你根本不知道你爹瞒着你都做了些什么。”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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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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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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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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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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