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工友们的招呼,一脸络腮胡的中年男人把手中的扳手熟练地插回身后工具袋中,朝远处的工友们挥挥手,他才沿着钢筋焊接成的铁梯一滑而下,稳稳站在了地面上。
满是油污的大手在已经看不出本貌的工装上随意擦抹两下,大致能显露出肤色后,他便从正在派发午餐的厨师手中接过饭盒,又顺便用筷子串了三个馒头,才在厨师的笑骂声中找了个背风角落坐下。
泡菜、河虾炒蛋、炒青菜,一条只够塞牙缝的炸黄鱼,另外在上面还铺了一只卤到酥烂的炖鸡腿,
这就是今天码头的午餐。
当然,如果觉得还不饱,在餐厅那边还有满满一锅热气腾腾的大酱汤随人取用。
自打这个‘哑巴’来到这里工作,先不说伙食标准提高了多少,至少那个胖大厨多年未愈的帕金森症已经得到了极大的缓解。
就因为这个,‘哑巴’又被这些性子豪爽的工友们夸做了福星。
一上午的检查工作,让此时的他早已饥饿难耐,筷子上的实心馒头也没看到他怎么动作就已经消失了一个。
对于这饿鬼般的速度,其它两个馒头表示自己害怕极了。
就在它们为自己的未来而担忧时,另外一个男人的出现,至少在一定程度上延缓了‘哑巴’吞咽的速度。
“话说你就不能吃慢点么,怎么每次看到你吃饭都是这幅鬼样子?这要让顾澄知道,还以为我又克扣社团经费了。”
‘哑巴’停下咀嚼,只是撇了一眼站在自己面前的男人,伸出手,用沙哑的嗓音问道:“有酒么?”
“你这么公然违反码头制度,我很为难啊,宁一兄。”
“整个物流公司上上下下,谁不知道你Azuki是出了名的宽以待己,严以律人。别废话,赶紧给我来点儿,这吹了一上午海风,骨子缝里都是冷的。”
“你现在性子变得这么直接,这让我很为难啊,赶紧往边儿让让,给我腾个地。”
Azuki四处打量一番,才做贼般从上衣口袋里拿出一个精致的锡壶递了过去。
全宁一用袖口抹了抹满胡子的油渍,才拔出瓶塞仰头猛灌了一口,“这个酒好,烈!”
“你感觉好就行,那我吃这炖鸡腿也就不会太难为情了。”
很自然地从全宁一饭盒拿出鸡腿,在他的怒视下,Azuki神情坦然地撕掉半边鸡腿肉丢进嘴里。
用舌尖将刺进牙缝的鸡肉剔出来,Azuki朝远处唾了口唾沫,才回头调侃道:“自贱身份了啊,这种价格的酒,当年你可是连看都不会看一眼。”
“我现在还有个屁的身份,能活着就不错了。”
全宁一先是自嘲的笑笑,锡壶中本就不多的酒水也被他一饮而尽,然后他还学着工友们的模样,打了个大大的酒嗝。
Azuki变戏法般从内揣里掏出另一个酒壶,还得意地朝全宁一炫耀一番才对嘴抿了一口,“啊,这酒是挺够劲的。嗳,话说因为你的失踪,和顾澄的隐瞒,最后警署虽然没有销案,但也没有对你的下落继续追查。以社团的能力,帮你做个身份也不难,你就没想过再去找Jessica?”
“我找人家干什么,还嫌把人家害的不够惨啊。”xǐυmь.℃òm
“但至少你最后也给她留下很多财产作为补偿不是么。”
“那又有什么用?”
全宁一夺过酒壶,看着远处正在入港的货轮回忆着过往,“当年的我总认为自己会是牌桌上最后起身的那个人。”
“赢家通吃么?”
“也不能这么说。只不过为了达到目的,不管是陈友祥父子还是你,或者说志勇和顾澄,甚至包括秀妍,都是我向目标迈进过程中的助力和阶梯。”
谷悍</span>“虽然知道你是在说心里话,但我还是很想狠狠地揍你一顿啊。”
“如果这样可以让你心里畅快一些的话”,全宁一把手一摊,“来吧。”
“这个糟糕的姿势,我对男人可不感兴趣”,Azuki嫌弃地坐远了一些,“话说你现在怎么变得越来越……”
“像条狗是吗?”
“虽然不是很准确,但至少客观。”
“谢谢。”
聊不下去的两人各自沉默下来,Azuki撑肘看着全宁一。
直到他把最后一口吃完,Azuki才站起身,低头看着全宁一,“有时间把那胡子刮刮,现在的你,已经不需要再用这个隐藏你的气质了。”
收拾垃圾的全宁一仿佛没有听到这句话,只是低着头把掉在地面上的碎屑一一捡起。
“另外,这个给你。”
Azuki掏出一张皱巴巴的门票,伸到全宁一面前,“少时巨蛋演唱会门票,最后一排,去不去随你。当然如果你打算去的话就提前通知我,毕竟我安排船和线路也需要时间。”
说完,Azuki把门票塞进了全宁一的上衣口袋。
走出几步,他又停下,回头看着还在收拾垃圾的全宁一说道:“昨天晚上顾澄来电话了,说Jessica前些天晚上睡觉说梦话的时候提到了你,然后被郑秀晶听到了。”
等到Azuki的脚步声渐渐远去,全宁一才停下手中的动作,在盥洗室把手上的污渍全部洗掉,甚至连指缝也没有落下。
直到双手再无污迹,全宁一才小心从上衣兜里取出门票,一点点把皱巴巴的门票抹平。
与以往演唱会门票上不同的是,这一回的宣传图中,郑秀妍站在了中间位置。
看着一脸灿烂笑容的郑秀妍,全宁一的嘴唇无意识地蠕动几下。
抬起头,全宁一自从来到这里后,第一次从镜子里认真打量自己。
浓密的胡须,
披肩的长发,
整个人看起来十分颓废。
斜长的疤痕从左到右划过脸颊,那是当初撞击顾澄汽车时,被碎裂的玻璃划伤后留下的伤疤。
这个模样的自己,站在秀妍面前一定会吓坏她吧。
但,还是很想去看看啊。
哪怕只是看看你的近况,哪怕只是能当面为那个耳光道歉。
就在全宁一站在盥洗室里内心不断纠结时,Azuki却又去而折返。
一把刮胡刀被他放在白瓷台面上,耸耸肩,“什么都准备好了,你不去我岂不是白忙活了?晚上十点,码头九号货仓,暗号是允儿赛高。”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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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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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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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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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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