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有面对不知深浅的顾清让的忐忑,也是因为自己并无自知之明。
为什么人总是要从别人那里获得肯定,为什么只有对比才能彰显自身的价值?
其实谁也不知道为什么,就像这个为什么不存在一般,这两个问题若不去想,也就真的不存在。起码,它们不存在于应天长的心间。
应天长只想知道自己究竟能够做到何种地步。
黄行村,黄尧,牛妖青黄,以及包子,都退后,给两人留出距离。
顾清让抬起一只手,示意应天长先攻。
这算是君子之风?应天长脑里出现了滑稽的荒诞感,但身子却往前冲刺。
应天长约摸能感觉到自己和顾清让的相同与不同,如果顾清让真如他自己所言是一个江湖武夫的话。其实应天长感觉到的远不如此,远不是两人于身体术法武学上的异同,还有灵魂上的。这是应天长首次出现这种怪异的想法,所以他也拿捏不准自己该如何去面对这种想法。
不过有一件事应天长很确定,顾清让很强,强得自己全力以赴也可能无济于事。
但这对应天长来说,反而是好事。
在应天长与顾清让的距离缩短至能以尺衡量时,顾清让依旧负手于身后,没有动作。
应天长径直一拳,顾清让却抬手以手背抵住自己后脑勺,手掌一握,在那里,抓住了应天长的拳头。
他眼前的应天长缓缓消散,如同尘埃。
顾清让将手松开后往前走了几步,转过身对应天长说:“没必要如此藏拙,我毕竟是书院的第六席。”
应天长没有往前,反而往后退了几步,轻声说:“好。”
应天长的后退让顾清让想起了山野狼群,那些野狼在扑向猎物时,也会后退一段距离。所以顾清让脸上的笑容越来越明显,像是裂开的石榴,将他的心情暴露在充斥着冰冷的空气里,并以此蔓延自全身。
所以,在应天长第二次行动前,顾清让先动了。
衣袖带风,声音如雨夜震雷。
便是惊雷炸响的速度,顾清让拳已至应天长眼前。
应天长一点都不会怀疑武夫从生死中锻炼出的体魄的强韧,但应天长就算和老光头学过一些拳和老酒鬼学过一些剑,也不敢说自己学过武,是一名江湖武夫。所以哪怕顾清让看着再如何细皮嫩肉,应天长也不敢小看顾清让一拳的威势。
应天长最担心的,是硬接顾清让一拳后自己便再无还手之力。所以应天长做不到顾清让那种有恃无恐或是以伤换伤,幸而,如今顾清让的速度虽快,但远不是自己无法捕捉的急迅。
以毫厘之差,应天长贴拳而过。
顾清让有一抹诧异。
而这对应天长来说,是不可错失的绝佳机会。
应天长一身气势如江河支流汇聚干流,全部凝于拳上,在躲过顾清让一拳的那一刹那,砸向顾清让腰间。
于此同时,应天长看见顾清让的另一只手正向自己伸来。
应天长在这一拳出手的这一瞬,便没想过自己能够简单得逞,所以同时,天地清风起,一缕缕清风如根根绳索,缠住顾清让全身。
本来,应天长就不算是一名江湖武夫。
但是也就在这一刻,应天长才看清顾清让脸上的笑容。
应天长很不理解这一抹笑容。
“这才对嘛。”顾清让说。
清风于瞬间消散,在应天长都没反应过来的这一刻,顾清让已来到应天长身后。
这种速度,与前一刻应天长所见不可相提并论。
然后便是轻描淡写的一拳。
可打在应天长身上后,应天长便像是弹弓射出的珠子,飞射出去,落地后连打几个滚才停下来,于山谷草地碾出一道痕迹。
牛妖青黄见此便以为胜负已定,想过去将应天长扶起,可还未踏出第一步,黄尧便已伸手将他拦住。
“没这么快的。”
牛妖转头看向黄行村,后者轻轻颔首。
应天长慢慢从地上爬起来,起来得有些艰难。他感觉自己的后背仿佛被一头蛮牛狠撞过一样,或许还不只是一头。但如此的疼痛下,他却越发的心定。
草叶无风摇摆,应天长低垂着眼帘,目光在自己滚过所留下的痕迹上。那些草叶被他摔下的力道压弯了躯干,再无法挺直。
而这一刻看着那些草叶的应天长却感到前所未有的开心,而这一抹开心里,很大程度上是因为身体痛楚刺激而来的痛快。
他现在知晓,如果以此力道,顾清让再给自己一百拳也很难将自己打得不得动弹。
虽然疼是很疼啦。
应天长当然知道,这一拳并非顾清让的倾力一拳,留力许多。但应天长心里多少有了一个雏形,对顾清让,也对自己。
所以他很好奇,顾清让的拳,最后究竟能有多重。
一呼又一吸间,涌进心田的是萧瑟的秋凉。应天长抬起头,天色也随之暗下。
顾清让平静得看着应天长缓缓起身,直到天色阴郁后,才动身走向应天长。xǐυmь.℃òm
“如此,可配不上应四这个身份。”
顾清让说得淡然,应天长也并不生气。听说老书虫是心斋主人后,应天长就料得到总有人会以此作借口。
但此刻的应天长却清楚的知道,说出此话的顾清让,并非恶意。
言语中更多的,是一股希冀。
“我如何,与应四不应四的无关,也和我是不是张元春的徒弟无关。”应天长也朝着顾清让走去。
其实对于应天长而言,有时候什么张元春的弟子,陈临安许鹿李青莲的师弟,都是束缚自己的枷锁。
锁着自己身体,也锁着自己的心。
应天长每踏一步,脚边草叶便轻轻漂浮上升,与空中悬停。
顾清让还是那一抹笑容,消失于应天长视野之中。
悬浮的草叶微动。
应天长心神与草叶相连,他蹲下身,躲过顾清让的第一拳。
一记扫腿接踵而至,应天长手上也多了一张符箓,他清晨所画护身符。
护身符绽放出一道绚丽的色光,像是一个罩子将应天长身躯笼罩。
色光与顾清让的扫腿相撞,爆发出惊人的冲击力,将顾清让弹飞出去。
应天长手上的那张符箓也化为粉末。
应天长完全不心疼这张达到了应有效果的护身符,身形灵动,试图在顾清让坠地前补上一击。
而当他来到顾清让身边时,发现这位青衣书生的笑容依旧不减。
“仍然……不够啊。”在空中的顾清让如此说道。
应天长手上泛起白色拳罡,砸在顾清让的胸膛之上。
原本还需一段距离才能落地顾清让就此坠地,在地上留下一个大坑。
而应天长竟也倒飞出去,鲜血在空中撒出一道轨迹。
顾清让从坑中爬出,衣衫被灰尘泥土布满。
应天长再次从地上起身,嘴角还残留着些许鲜血。
两人笑容一致。
应天长总算懂得了这名青衣书生脸上那莫名其妙的笑容。
对此,他并不讨厌。
天空一声炸雷,秋雨紧接而至。
这似乎是什么信号一般,在第一滴雨珠坠落的那一刻,应天长与顾清让同时动了。
他们都知晓,这一招,分胜负了。
在两人身形再次以尺衡量时,两人之间凭空出现一人,那人伸出两只手,右手挡住顾清让的拳头,左手抵在应天长的脑门。
蓦然发力,应天长后仰倒地,顾清让也被拦在原地。
接着,雨珠如幕布,盖在天地人间。
“只是试试手,这就可以了。”黄行村松开顾清让的拳头,“再打下去,不至于你死我活,但你们两个总要落下些大大小小的伤势。”
顾清让笑着点头,走到应天长面前,伸出右手。
瘫倒在地的应天长摆了摆手,他并不打算起来。雨珠接二连三的砸在应天长的脸上,那股微弱的刺痛与雨水带来的沁凉令他逐渐清醒冷静。黄行村说得对,再打下去,他们都会受些大大小小的伤,他应天长是重伤,而顾清让是轻伤。
“其实我并不擅长用拳。”顾清让说。
“滚蛋!”应天长骂骂咧咧。
应天长与顾清让莫名的心有灵犀,彼此算是朋友了。
顾清让哈哈大笑,转身而走。黄尧从边上靠过来,他弯举着手,似乎想用衣袖挡住雨幕。
“为什么?”
两人走出这片山谷后,黄尧低声问。
“举手之劳。”顾清让回答得也小声,“本就想探一探他的底,加之在青蚨坊我们于远处偷窥,总归不对。”
“这算是帮他吗?”黄尧表情古怪。
顾清让抬头望着天,雨珠打在脸上,顺着发丝而下。而天空是阴沉的,太阳被厚重的云层遮掩住所有光芒。顾清让觉得还好。
黄尧继续说:“这么做是能让一些无能之辈不去烦他,但武院那些有席位的人可都会盯上他的,说不定还有心斋十席中的人。”
“我那半吊子师父一直说,过得太舒坦,总不是好事。”顾清让咧嘴笑道,现在他有些想喝酒。
“那吴东溪呢?”
“我们怕她吗?”
黄尧十分肯定且坚定的点头:“怕啊。”
“整个心斋谁不怕她啊。”
顾清让看着黄尧,表情极其认真,似乎在思考黄尧口中所说。
然后,他点头说:“你说的,有些道理的。”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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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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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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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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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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