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凉如水,浸着寒的冷。明姮走回王府的时候,忍不住打了喷嚏。到了晚上不加衣裳已是受不住的时节了。
她加快步子回了院子,沐浴之后换了衣裙,裹着厚厚的狐白披风拥炉而坐。
原是想歇息去的,可是睡不着。明姮看着通红燃烧的碳火,滞然地抱着膝盖沉思。也或许是发呆。
明天皇族就要自京城启程,前往起云台了。回来之后,她就不是摄政王妃了。
皇叔此刻在做什么?
夜很静,只有碳火时而烧出的轻微裂声。明姮在这样的时候,才忽然觉得自己的心也像这炉火里的碳一样,炽热着裂痕,钝钝地开始疼。
她这几天都没有见皇叔,特意躲着的。因为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
分明他才是更理亏的那个。
明姮走还是不走的问题理清楚之后,才回过神来想到了他。
起云台回来之后,将是新的开始。
皇叔以后也还会娶别的女人。什么样的人当他的摄政王妃合适?明姮想,应该是温婉楚楚,才貌双全的女子。
那皇叔倘若成婚,会不会给她写信?不过摄政王大婚,他即便不写信,她身在别处也定能听到风声。
明姮想着,眼前的焰火渐渐变得模糊起来,然后又渐渐清晰。
他会不会忘记她?如果娶了别人,皇叔是不是就不会再想起她了。到时,摄政王府里都不会有她的影子,和存在过的痕迹。她住过的院子也会被整理干净,会有别人和他一起吃饭,一起睡觉。
皇叔会给她夹菜吗......一定会的,也会抱着他的王妃一起睡觉。
那个时候皇叔就再也不会想起她了。
可是凭什么,当初是皇叔先亲她的,是他先撩拨她的。就算是小猫小狗,也不能想养就养,想丢弃就丢弃。
既是早就打算好了有这一天,为什么还要和她不清不楚的。他为什么不安安分分地当她的皇叔。
明姮不恨他,也不讨厌他。她喜欢皇叔,很喜欢。可是不甘心,不高兴。
火光映着她垂眼默然的侧颜,恍惚明眛。明姮站起身,披风落在地上。她打开房门跑出去,门外冷风侵袭,卷落了书桌上的信纸。炉火里微弱的火光覆灭一瞬,重燃外焰。
容循在书房坐了许久,单是看当初明姮放在他书本里的那片叶子,都不知出神了多久。
明姮写的循字,现在已经进步了不少。她练字总爱写他的名字,一遍遍写不腻似的。
容循手边是写好的和离书,信封上什么字也没有题。他望着凝神半晌,直到房门大开,冷风贯彻。
明姮站在门口,令他神思恍惚。
她衣裙单薄,冷的鼻子和耳朵都红红的。容循起身走过去将她带进来,关上房门。
“不冷?”
他语气还是这样温和,又好似一点情绪也没有。就像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
明姮扑过去紧紧抱住他,呼吸间漫出拥裹的冷香,她忍不住就盈满了眼泪。明姮脸埋在他怀里闷声呜咽,“皇叔,你以后晚一点再娶王妃行不行。”
她一来就说这样莫名其妙的话,容循喉咙生紧,说不出什么。连搂她的手都不敢太用力。
“你多喜欢阿姮一段时间。”明姮蛮不讲理地咬了一口他的脖子,“不能太快娶别的女人。”
绝对不行。
容循任她咬,手臂在她腰上收紧,他唇在她耳边,声音平静,“那阿姮呢。”
他说,“阿姮会不会很快就被别人骗去了?”
明姮更用力地抱他,“我才不会!只有皇叔才会始乱终弃。”
容循咬着她软软的耳垂,舌尖轻碰了碰,“乱用什么成语。”
明姮不满足地往他怀里钻,“皇叔抱紧一点。”
“你这么晚跑过来做什么,只是想让我抱你?”容循顺从地搂紧她,从始至终都一如既往。
“我还要和你一起睡觉。”明姮不管他淡然还是从容,仰头望着他,目光澄澈直白,“皇叔,你不碰我,是因为迟早要还我自由对不对。”
就是因为有这一天,他才一次次克制着停下来的。
容循看着她,片刻后移开视线,没有回答她的话,“阿姮,明天要早起,早些休息。”
他转身走回书桌前,明姮拽过他拦在他身前,“你说,我要听皇叔说。”
“阿姮。”容循掌心是温暖的,他的手抚在她脸上,将她的怨念都融散了。
他似喟叹,“我当然不能碰你。”
“可是你亲我了,也抱我了。皇叔是喜欢我的。”明姮看着他,执着地坚定。
“是,喜欢。”他不隐瞒自己对她的私欲,“阿姮若离开,皇叔也会很想你。”
“但这世上总是有许多身不由己的事情对不对。”
容循将和离书交给她,低头吻了吻她回温的侧脸。他像是完全读到了她独自的胡思乱想,低声对她说,“皇叔不会忘记你的。”
即便再久也不会忘记。
明姮的眼泪落在他衣袖上,忍不住将信封都捏皱了。她不喜欢身不由己。
明姮把和离书任性地丢回桌上,“我不要。”
容循替她抹去眼泪,叹道,“不要也没关系。”
“我要皇叔。”明姮抬眸望进他眼底,泪光晶莹剔透。
她抓紧他的衣襟便踮脚吻上去,不管不顾,她什么也不要想。即便皇叔以后是别人的,现在一定要是她的。都不曾得到过,凭什么白白地给别人。
明姮扯开他的衣裳,青涩的吻热烈又倔强。
她的唇很凉,裹着她撩人的香缠人心欲,却滚烫地燃着他的五脏六腑。
他推拒了几次,她都不听话。
容循只能扣着她的手腕制止她,用从未狠过的语气沉声叫她的名字,“明姮。”
她被凶地眼睫轻颤,眼泪也落下来。皇叔力气好大,她的手被他弄的很疼。容循身后是书桌,明姮压在他身上,固执地偏要靠近,她一边掉眼泪一边亲他,“我要皇叔......”
“我要皇叔永远记得阿姮。”
她如此伤心地在他跟前落泪,教他连拒绝的狠心都消磨殆尽。明姮温热的唇在他颈上,锁骨上,毫无章法。
容循越推她她靠的越近,可他又舍不得真的用力推她。
“明姮......”
他语气无可奈何,明姮搂着他贴上去,脸上还挂着泪痕。她轻泣地亲着他低声恳求,“皇叔,不要推我好不好......”
她总有办法将他折磨地彻底。他最后的克制都消散在她的眼泪和亲吻里。容循深深看着她,手掌绕过她后颈压向自己,将她一切痴缠的情意都尽数没在唇齿间。
明姮将自己全身心交给他的纯粹如野火般燎尽他的理智,容循很想温柔地慢慢待她,但书桌上撒落而下的满地狼藉,显然是在告诉他太高估自己了。
她温软盈香,毫无保留地全部迎合他。明姮听见衣裙撕碎的声音,在耳边分外清晰。原是有些冷的,但他怀里温度高升。
她不知道是何事到了床上,只记得自己如愿以偿得到皇叔的时候,身心都炙热地生死了一遍。
明姮也已经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哭,分明已经到了不能再亲密的地步,可心却一寸寸地更疼。她将所有不甘和伤心都撒在皇叔身上,用力地咬他肩膀。指甲也在他身上划出旖旎伤痕。
可她在他身上留下的痕迹,也都被他还了回来。容循一点也没了怜香惜玉的君子柔情,翻来覆去地折腾她。将人欺负地不停哭泣也不停。
锦被摇光烛,恣意云雨,她整夜都沉昏不知今夕。ωωω.χΙυΜЬ.Cǒm
皇叔好像要身体力行地告诉她,他到底爱不爱她。
明姮只是单纯地想要得到他而已,没有想要太多。容循没多久就让她知道了什么叫后悔,可是她后来后悔也没了用处,明姮不知道为什么皇叔在那时候就不心疼她了。
更甚是,他偏要她叫他的名字。
夫君,容循,让初......
明姮从未喊过他的名字,第一次觉得直接叫皇叔的名字比叫夫君还要让人不好意思。
明姮又羞又耻,咬着被子隐忍。
她只觉此夜漫长的正好,不论天明是一别两宽还是一拍两散,不论将来还是过去,都不如今夜淋漓不寐,玉枕香汗。
但少芳华遗恨。
*
翌日,天光大亮,荒唐堙灭。
皇族仪仗队伍自京启程,圣族王杖驭马踏路,浩浩荡荡。
明姮同皇叔坐在一辆马车,仅此陛下圣驾之后。她今天很漂亮,和往常不一样的美。彩绣藤纹襟花百褶裙,手持的刺绣薄纱团扇,和坠玉流苏步簪。都衬的她娇色如花照水。
少女气都藏进了发缀的玲珑玉饰里,明眸皓齿。
谁说他的王妃不风情,不窈窕,不娉婷?
容循望着她耳边随着行车轻慢摇晃的镶珠流苏,来回地遮她侧颜。她白净的后颈往下,一半藏在了立领之下,上面有他留下的痕迹。
他这么轻描淡写地打量她,目光毫不收敛。就像是初次相见,细细端详。
昨夜之后,明姮就已经变乖了。她不无理取闹,也不会胡搅蛮缠。
和离书她已经乖乖收好,按理来说,她已经不是摄政王妃了。这个挂名的头衔也已经还给他了。
明姮安安静静地坐着,出神地转着手上的团扇。她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好像就只是单纯地发呆而已。
她心如止水,没什么情绪。好像又陷入了迟钝的循环里。或许等到要离开的时候,她就又会难过了。
皇叔现在不是她的夫君了,她这是最后一次当他的端庄王妃,一定要做好的。
车身晃了一下,明姮惯性地往前倾了一下。她还没来得及撑住哪里,手腕就被牢牢握住,稳稳地将她扶好。
明姮下意识地偏头,正撞进他幽邃的眸子里。她微微窒了一瞬,收回手移开目光坐好。
很奇怪对不对,昨夜之后,她反倒同他生分了起来。连话都不知道该怎么说。
明姮懊恼地蹙了蹙眉,转头去看外边的景色。
她这会儿回过神来,才察觉到他落在她身上的眼神,安静又强烈。忽而令她整个人都不自在。
皇叔总看她做什么。
明姮握着团扇的手微微收紧,可惜地方就这么大,她没办法避开他的目光。
明姮尽力的忽视他半晌,最终忍无可忍地回头恼怒地嗔了他一眼。
容循看着她,唇畔勾了笑意。明姮瞬间又没了气势,只能侧过身去,一心一意地看路上的景。
起云台什么时候才能到啊......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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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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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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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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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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