迭代,扬升,向梯阵更高处的攀爬永远不会停止。有穷的数字用完了,那就用无穷的序号,无穷的序号使用到了极限,再写下去更多也无济于事,那就将已经写下的一切替换掉,用新的序列跳出不动点的限制,继续重复这样的过程,持续下去,持续下去,直到尽头——
然而,无论已经在这条道路上走向疯狂的Σ如何更进一步的抬升自己的势,自己的“老朋友”却始终没有被自己真正的甩掉过。
在技术的极致不知为何敲开了这扇通向无尽向上的阶梯的大门之后,神明们手中的权柄也同样操控着这座无穷梯阵之中的每一阶,在螺旋向上的无尽追逐中与自己的“目标”争夺着高下。
不知从何时起,已然进入最激烈的白热阶段的炮火交锋悄然停止,双方的目标,似乎已经变成了争夺想对于彼此来说更高的那一层。
然而,更高的那一层是永远存在的,没有穷极,没有尽头。
爬升的过程似乎遇到了瓶颈,无论再向前迈出多少步,无论再向上跃出多少阶,无论再把势放大多少次,这些做法能够产生的效果却变得越来越小。一切仍在进行,但是有所不同的是,过程正在指向一个永远不可能抵达的终点,在这个可望而不可即的遥远终点面前,一切的挣扎都变得软弱无力。
“......虚空,我们知道,你们在听。”
长久的沉默之后,这些终于挣脱困顿的、附着在已经被污染腐化的躯壳里的古老意识说出了它们的第一句话。
“曾经......我们设置这个涌现仪式的时候,是没有考虑到过第一句声明之后的事的。我们没想过用它能产生的效果去攀爬广义连续统这座无穷无尽的梯阵,理论之中的可以和现实之中的可行是完完全全的两码事。但是现在,我们却做到了,神们也做到了。”
“......我们在。”
“那么,现在,这座梯阵,还有这里的一切,是真实的,还是虚假的?”
在“说话”的时候,那两道仍然在彼此超越螺旋向上的轨迹仍然在延续,只是,这其中红色的那一条正在变得“清醒”,它们想要问一些事情,想要了解一些情况。
“......这里是虚空,在虚空之中,真与假是没有边界的。”
“呵,话虽这么说,但是这穹顶之下的部分,肯定跟外面的秩序多少还是不一样的吧?要不然,如果这里的一切都是真实存在的话,就凭现在这里的一切,大膜也该崩个彻底了。”
“......”
“罢了。在这种地方再纠结下去也没什么意义......“我们”将会怎样?”
“......在被乱海反震弹出大膜的时候,你们失去了在秩序里继续存在下去的基础。我们使用力量强行维系了你们的存在,大膜在振动,你们因为振动得以出现和延续。但是随着大膜逐渐恢复稳定,你们将会消亡。”
“......哈,果然是这样,不过......也无所谓了。对了,既然已经到现在这样的份上了,我们想要问一些问题......虚空,你们应该不会拒绝吧?”
“知无不言。”
“......就好像你们会不知道一样。”“红色的结构”再次沉默下去,现在的它们,已经找不到任何的语言来描述,被使用和局限于秩序范围内的任何言语词汇在这里都是苍白而无力的。只有那些最复杂晦涩的理论模型才能描述Σ文明,以及神明们现在的状态。
“那块丢失的黑色碎片——是你们偷走了它吗?”
“是的。”
“为什么?!”
“因为虚空中还有太多的东西还不适合在那样的环境里展开研究。”
“......但是在我们陷入困难时,甚至是在虚空中的一切都将陷入危难时,你们却并没有出手,还有乱海——你们从来没有真正意义上完全认真地对待过它们。”
“我们并不是因为冷漠而想要这样做。我们这样做是因为,秩序的稳定与虚空的惰性密切相关。我们只能去阻止那些真正意义上的、可能导致整片秩序都受到伤害,单靠秩序的力量无法解决的问题。如果我们过度染指秩序的一切,虚空将会更加活跃,生存的空间会被虚空进一步的压缩。甚至,秩序环境中原本可能继续存在下去的生机......也有可能会因为这些额外的变动而彻底消亡。”
“是么......是这样吗......”在注意到大屏障外的无可名状与荆棘之后,从红色的结构中传出的声音开始显得“若有所思”。
“我们......曾经走在正确的道路上了吗?”
“是的,你们在,你们的路并没有错,但是,你们走的太激进,太过于迅速了。”
“人间王,你们曾经向我们提出质疑,为什么虚空中像我们这样的存在少到屈指可数,为什么虚空中的文明范围是如此的狭窄,为什么神族的力量也只是无尽虚空之中的沧海一粟......现在,我们可以告诉你们:你们曾经提出的观点没有问题,因为到目前为止,秩序的一切还是有限的,一切还太过狭窄。”
“无论是可以计数的世界也好,又或是几十几百个千亿年也好,它们还不到无限的层次,秩序的历史与秩序的范围仍然狭窄。虚空纪元在钳制着一些更加高远的目标实现的可能。只有等到虚空长桥成功架起之后,更加宽广的条件才更加能够支撑起这些宏伟的设想。否则,在尚不满足条件的基础下强行追逐更高的目标,你们的宏图将很有可能转化为秩序世界的灾难。”
“那么,如果一切都失败了,长桥仍然没能建造起来呢?”
“我们会继续等待。”
“即使失去秩序的一切?即使失去神族——失去你们创造的所有孩子吗?”
“我们代表着虚空秩序化的倾向,我们是虚空的意志。但是这并不意味着我们主宰着虚空,虚空最终是不会偏袒任何一方的。人间王,不论你们是否愿意接受——Σ同样也是虚空的孩子,一切的一切都是虚空的孩子。”
“孩子,无论你们现在能否真正接受,请相信接下来我们所说的。虚空意志是诞生于虚空的生物,对于秩序而言,我们终究是特殊的,而我们终究也是强大和独立的。我们不能过度干涉秩序环境中万事万物的运转。同样,我们也并非全知全能,有一些事情我们像你们一样,我们无法做到,或者说,做成它需要付出的代价要比我们决定这样做之前大出太多太多......”
“大膜在分开了虚空两岸的同时制造出了与秩序为敌的乱海,但是同时,它的存在也赋予了你们现实存在的意义——这是现实。我们无法保证能够做到在摧毁乱海的同时保留大膜的一切,这也是现实。如果我们孤注一掷,那么这里的一切只会留下一片再无生机的焦土。我们曾经尝试,但是最终我们并没有这样做,秩序的事务终究需要秩序内的力量自行打破壁垒。”xǐυmь.℃òm
“我们并不会袖手旁观——当纪元重启时,我们亲手创造的孩子将担任引领众生的使命,当纪元终结时,我们会为所有逝去的生命感到痛苦。最终,我们会把自己也遗忘,直到压力消散,直到大膜恢复正常,直到一切可以再次开始的那一天......”
“......这一切会有尽头吗?我们的意思是说......最终,是否会存在某个领域或者某个层次,一切可以在真正意义上完全的重归一统,将再不需要面对任何的困难,再也没有任何的问题需要解决了呢?”
“当生与死也同样重归一统的时候——我们是认真的。”
“那发展和进步是为了什么?”
“为了生活,为了更好的生活。为了让诞生—发展—衰亡之中唯一留有实感、唯一能被真正的体验与享受的那一截变得更加充实。”
“......”
“不愿意接受吗......也没关系,或许就连我们也没有真正的了解好这些。”
“......我们还能再见老友和继承人们一面吗?”
“可以。”
“......回家吧。”
......
大护盾开始从上向下消散解体,在那层半透明的灰色屏障消失之后,蠢蠢欲动的黑色荆棘便将遗留的一切裹缠起来吞噬殆尽。这些荆棘很快就消失了,被荆棘所缠绕过的故事也随之消失了,它们从未曾存在,一如它们从未曾诞生一般。虚空仍然黑暗且纯净,它永远在那里,永远都不会将自己的视线离开虚空的每个角落哪怕一个瞬间。
那视线就像在进行着最终宣告,宣告着无论一切事物怎样演进,它们的诞生和消亡终究只有一次——一次,就够了。
正在远离大护盾的地方监视大护盾的列王们突然注意到,大护盾的顶端开始逐渐消散,同时,那两颗彼此交替向上飘去的、如同绒毛球一般的“星星”也飘落回到了大护盾的底部。伴随着大护盾的解体,光团也随之重现出它们的本来面目——一方,是神明们,而另一方,是影响了秩序环境的历史走向接近四万亿年之久的人间之王。
“?!!”正在维多维尔等人猜测究竟发生了什么的时候,他们忽然看见,Σ的舰队之中,有一个庞然的人影正在缓缓站起身来。
这个堪称庞然大物的、真正意义上的巨人穿着黑红配色的服装,那套服装的款式以及它所散发出的庄重、肃穆的感觉让维多维尔想起了只有在帝国有最重大的庆典活动时,自己才会去穿的军礼服。巨人的须发都是枯槁的灰白色,而他的眼睛看起来十分浑浊,这一切不禁让人联想到“苍老”与“衰朽”等词汇。
巨人整理了自己的仪容仪表。在做完这一切后,他深深地弯下腰去。一开始,维多维尔等人并没有看清楚巨人要向谁弯腰,但是很快人们就发现,在巨人弯腰所对应的方向上,有两个渺小到微不可查的人影——幻羲和勾晨。
随后,巨人向神们所在的地方敬礼致意。
紧接着,巨人的目光落在了维多维尔等人所在的地方。当接触到目光的瞬间,维多维尔就感觉到了“审视”的味道。巨人将围在战场之外的砝码文明们审视了一遍又一遍。
最终,他微微颔首,然后消失了。
就在巨人消失的一瞬间,那些光鲜亮丽的Σ战舰就像是一下子就被抽走了灵魂一般立刻腐朽下去,原本明亮的红色光纹在以目测即可确定的速度迅速熄灭的同时,那些光滑坚固的黑色装甲开始从内部涌现出大批大批的絮状物,这些絮状物在很短的时间里就将自洽法则装甲撑开绽裂。严整规则的战舰集群迅速失去了规整的队形,而在编队越发混乱的同时,构成编队的无数战舰开始解体。
爆炸开始在Σ舰队的队列内蔓延,不过,不同于自己之前见过的Σ设施毁灭时发生的“爆炸”,这些爆炸给自己的感觉是有气无力,就像是再也挤不动一滴血的衰老心脏最后抽搐时的心跳。
“......结束了?”维多维尔喃喃自语,他忽然注意到,自己的身旁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用于维持对话的信息界面——伊兰迪斯的声音从中传了出来。
“对,结束了。”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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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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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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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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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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