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景桃在来王家之前,亦是没有预料到开舞狮行的王家,居然也会与京中权贵有干系,不过这说来亦极是寻常之事。景桃粗略回溯了一番原书,王家的祖师爷在前朝便是赫赫有名的狮王,苇爷是第三代传人,王家的舞狮行是京中最大的,拥有成百上千个据点。
王家狮门之下几乎每个青年子弟,都是精悍的练家子,把王家狮打成了活字招牌,据闻在前朝之时,外有北夷犯禁来袭,王家祖师爷便是组织黎民百姓强身习武,诸多能人志士的狮子头和御敌武器,便是寻王家的舞狮行制作而成。
且外,先帝在位之时,创立了狮王争霸比武大会,王家身作英勇魁梧的北狮,时常在擂台之上,凭一己之力,大败四方,独占鳌头,夺得当之无愧的狮王之名,亦是被先帝赐为『北狮霸主』。
故此,原是平民出身的王家,亦是在京中得以各种达官权贵平起平坐,王家女自身的地位,丝毫不逊于京中名门闺秀。先帝尚还在位之时,便是与楚国公来往甚善,国公爷望子成龙,没少带着顾淮晏四处在宫中大宴之上走动,结交各种权贵显官,遂此,顾淮晏自然而然成为了先帝器重的好苗子,
在先帝眼中,顾淮晏与九位皇子的地位毫无差别,打从赐封武安侯以后,顾淮晏便是施展了与其他纨绔子弟迥乎不同的治理能力与从/政方略,他可凭一己之力,撬动整座大内。先帝自然看在眼底,乐在心底,又在心里打起了小算盘。
拉郎配算是其中之一,以此类推,在众多被先帝拿去拉郎配的名门闺秀之一,便有王心悠。
趁着王心悠被怼得无话可说,羞愤得返回屋中之际,景桃便是坐在偏厅的茶座上,揉了揉太阳穴,没急着去换衣服,而是先仔细思忖了一番,其实顾淮晏很少会跟她提及这些年,他被强行按头相亲的那些事儿。
今次,算是景桃头一回见识到,曾经与顾淮晏有拉郎配对关系的女子,并且可能是顾淮晏给王心悠的印象尤为不错,所以王心悠似乎对顾淮晏还挺念念不忘的?
虽说景桃从来不过问顾淮晏的过往,但今次与曾与他有过配对关系的女子打交道,不由得让景桃心内深处催生出了一丝好奇,曾经的顾淮晏,对待其他女子究竟是何种态度,以何种面貌呢?
景桃托着腮,试图回溯了一番原书的剧情,果然,在原书之中检索出了与王心悠有关的剧情。
王心悠衷情武安侯有好些年了,第一次见到这位翩翩如身临玉树的白衣少年,便是在一次皇宫夜宴之上。此一夜宴,苇爷身为北狮霸主,御敌有功,因于此,王家自然而然亦是在受邀之列。
夜宴之上,诸位宰执觥筹交错,而白衣卿相亦是俯拾皆是,在大熙朝的夜宴礼俗之中,名门的公子相爷们,是需要逐一向筵席之上的所有闺秀敬酒的,在无数礼貌而客套地敬酒吃酒之中,王心悠只记住了一张面孔。
那样一张温雅清隽的面容,有着极为显眼的桃花眸,温柔而淡沉地注视下,显得温柔而情深,仿佛于少年的瞳仁之中,只盛装着她独一人。
甚至,这一双桃花眸,还噙着一丝散漫的笑,痞雅又勾人,眸底噙着情意与酒色,眼尾一翘,醉人笑色,不知迷乱了多少闺秀女子的眼。
被这一双桃花眸注视着,都容易会让人催生出一厢情愿的错觉,觉得他是对自己有情意在的,仿佛,在他心中,她是特殊的,但他不会把这一层关系挑明,会让女子自己去猜,去意会,去纠结,去抠每一处细节,从每一处细节的蛛丝马迹里,寻觅他对自己有情意的佐证。
王心悠亦是被迷乱了眼的无数女子之一,从那时起,她才姗姗得知,他是武安侯,先帝身旁的大红人。自从那一回大内夜宴之后,她心底仿佛空荡荡的,整个人有些失魂落魄,满脑子都是那一次对视,那一张祸乱人心的面容。
王心悠心中无数次有想要去打听那位武安侯的念头,但碍于情面,遂是不敢妄自行动。
王心悠甚至肖想过,这位武安侯会不会来寻她,那一夜他对她请酒之时,那般专情地注视着她,且眸色含笑,他,应该是对她有情的罢?
但顾淮晏从来都未曾主动寻过她一次,一次都没有,自从那一回大内夜宴以后,她便是无法再见着他了。
堂堂武安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岂是她说见就能见?
熬过了大半年,仍是无果,王心悠终是按捺不住,忍不住让苇爷遣人去打听打听武安侯的消息,不打听不知道,一打听吓一跳,京城当中,钦赏武安侯的女子,简直如过江之卿,她们乌泱泱的,可以从侯府府门之外,一直排到坊外去,绕四大坊外围好几圈。
直至那一刻,王心悠才知道,武安侯为何不来寻她了,因为遣人上门说媒说亲的名门闺秀简直多了去,他从不拒绝,但提出了一个条例,他会与这一位替自己说媒的女子进行为期一日的共处,若是无意,第二日他便不会提出见面,不提出见面,亦是拒亲的意思了。
与每一位武安侯处过一日的女子,皆是觉得侯爷是喜欢自己的,不然,为何他待她如此谦雅有礼,为何他要对她笑,他的种种行止,极有分寸,但又会在分寸的边缘,来一次小小的逾矩,微不可查地撩对方一下,让对方原是如死灰般心,瞬即复燃起来,仍旧抱持希望。
王心悠永远都记得,当苇爷说侯爷收了她的画像时,她的心思尤为雀跃,仿佛,今生今世所有的欢喜安乐,全都堆砌在了这一日。
在与顾淮晏相约那一日,她盛装打扮,盘发髻,磨香油,贴花黄,点绛唇,将自己装扮得花枝招展。
再一次见到武安侯,满心腔皆是忐忑,那时是个落雪之日,他们去湖心亭赏雪,湖面上东一块西一块的雪絮,结了一层饱满而雾凇,冰泥地上,都起了一层薄薄的白绒毛,雪层不厚,掩不住那雾凇与霜花,冰隙之间,沁出了星星点点的白斑来。
是的,顾淮晏带她去看日出。
日头从东方一隅的山脉上升了起来,湖面与亭檐之上,一片白光,日光温柔而潦烈,照得王心悠有些刺眼,此刻,一双劲韧结实的宽厚掌心,轻轻横了过来,替她遮掩住了日光。
光落在男人修长白净的指腹上,半晦半暗的光影,从他掌腹处落了下来,照彻在了他的眼睑。
男人的掌心,距离她的眼睑,近在咫尺,因为距离近了些许,王心悠能清晰的嗅到他身上的木霜清气,很好闻,又日光和雪的味道,干燥的,清浅的,如鸿羽般轻轻拂落在她的心尖儿上。
王心悠呼吸紧了一紧,心跳随之漏了一拍。
她感觉自己喘不过气来了。
男人清润温和的嗓音从她脑袋上方飘下来:“日头有些晒了,没带伞,只能先这样帮你遮着。”
她听见她自己说:“无碍,不打紧,小女子……小女子喜欢得紧。”
后半截话简直是声如蚊蚋,让王心悠窘得不能再说。
但对方却似乎没有听清,嗯了一声,微微垂下头,耳廓靠近她的唇瓣,在距离半尺之外的地方停住,温声问:“你刚刚说什么?”
男人突如其来地俯近,让王心悠一下子手足无措,蓦然有一种自己被对方视作珍宝的感觉,自己所说的话,有被对方认真听进去。
这样一种感觉,委实是致命的。
殊觉对方随意一个行止,一句言辞,都能把她拿捏得死死的。
就像是一尾纯真的游鱼,不经意间地,就陷入了罗网里,且尚还不自知。
也就是从那一刻开始,王心悠觉得侯爷是衷情于自己的,不然,他为何平白无故待自己这么好?
他一定,也是,喜欢自己的罢。
然而,那一日以后,顾淮晏却是再未寻过她了,但王心悠等啊等啊,却再也等不到了,后来才晓得,武安侯对她的温柔,是出乎极好的教养,他对待每一个女子,都毫无差别,尊重、照顾,分寸感拿捏得极好。
他让你愉悦了,但你那一日有多愉悦,在第二日,你的那一份升入高空处的心,便是跌得有多惨。
景桃回忆到了这里,忍不住喟叹了一声,殊觉王心悠有些实惨,好不容易攒着一腔少女心,在与武安侯相会的那一日,尽数得到了释放,期待得到对方的回应,结果,她得到了对方的回应,只不过是变相的婉拒罢了。ωωω.χΙυΜЬ.Cǒm
这样的男子,真的无法让人咬牙切齿地憎恨起来。
他没有亏待王心悠,恰恰相反,他礼数周到,丝毫不会让王心悠感到不自在,他还很温柔细腻,照顾到每一处小细节,让王心悠因为他的细腻,而益发动心。
然而,他对她就是无意,但也为女方保留了基本颜面,不再相见,即为相忘于江湖,就是他处世之道。
殊不知,这般的行事,亦是极为残忍。
这样一个温柔的人,真的无法让人琢磨透彻,也让京中无数女子颇感懊憾和意难平。
景桃从未这般清晰地见识到顾淮晏旧时的模样,一时之间,原书之中部分旧事,解了锁,让她得以追溯男主的过往。
但细细领教过了一番,她忽然觉得这般的他,很是陌生。
这是景桃从未见过的,顾淮晏另一面。
放在前世的语境里,就当于,她不其然地看到了月亮的背阴面。
该说他渣吗?
一点也不。
他从来都没吊着谁,也没负了哪位姑娘家,相见之前,他便是让媒人说好了,若是对女子无意的话,第二日便是不再见面了。
他的行事温柔,但在这温柔之中,又带着利落果断的残忍。
景桃回溯原书剧情一回,低低地叹了一口气,扶着额角,脑子有些发乱。
但她会主动阻止自己陷入一些毫无意义的思绪里。
景桃拿起衣物,去屏风背后将身上的衣物换了下来。
换好衣物以后,来了两位乖巧的丫鬟,来为景桃盘发髻,绘摹与王心悠一模一样的妆容。
丫鬟手艺好,绘摹好妆容好,臻至可以以假乱真的地步。
景桃对着镜面找了找,觉得很是满意。
她去寻了桑念和尤玄霖等人,开始商量对策。
因为预测凶犯这两日,可能就会有所行动,整一座京兆尹府门均是进入了警戒状态。
第二日的夜晚,有个家丁捎了一封口信,说是王心悠眼馋许久的胭脂水粉到货了。
景桃悟过意,先是整装待发,继而代王心悠坐上了马车,前往京城之中最大的脂粉首饰铺子。
途中雪落大了,一路甚是平寂。
不知到了何时,景桃觉得右侧的幨帘有风在浮动着。
她遂是微微搴开了幨帘,下一刻,她呼吸猛滞。
幨帘背后,赫然露着一张漠冷的人眼,眼珠子黑洞洞充满着煞气,以及一张被黑布蒙着面孔的人脸,脸部阴测测得瘆人。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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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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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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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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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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