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可以看看你的母亲,她扎娃娃十多年了,娃娃从来都是白面红衣,这个娃娃所代表的人,你有没有过它从来都不是指『陆茗烟』,而是『你』?因为『白面』是指被冻僵的身体,『红衣』是指被下了魇镇术的征象,白面红衣,就是代指受到了这般折磨的那个孩子,就是你。确实如你所述的,你的母亲可能觉得自己无用,只能默默负罪十多年,疯了十多年。”
看着少年露出迷惘又震骇的面色,景桃柔和了眸色:“陆茗然,你的母亲为你所做的种种,难道,连你的一句原谅都不配得到吗?”
陆茗然冰寒的心床之中,仿佛遭致了重锤一击,冰雪开始有了隐微的消融之势,一抹破冰的裂痕,出现在了他僵滞的面容上,不知是感到羞耻还是感到窘迫,他不太自然地垂下了眼眸。
“原谅不原谅,又当如何?现在说这些有的没的,还有什么意义?要不是尚书府内的那一帮人被猪油蒙了心,我也不至于沦落至此般地步,虚报假生辰的人的不是我,男扮女装不是出乎我自愿,我也没有杀害母亲,我只是挟持了她一下而已……总之,我所做的每一件事都是被他们所迫,我没有罪,你们该抓的人是乌崽,是陆明晨,而不是我!……”
“你们谁也逃不了。”顾淮晏淡眼近观这一切,先是静默如谜,继而适时开口嘱令道,“除了三夫人和陆明笙,尚书府内其他人皆押入京兆尹府门大牢。此外,这一桩案件是案中案,陈年渊薮已久,凶犯虽突生意外,无法候审,但案桩之中仍有一些疑处尚未厘清,还需一一审讯上报刑部。”
刘喻听罢,急急应了一声,率着一列劲衣使就去押人,陆茗然见陆明晨等人也被捉拿住,她倒是淡淡笑了一声,容颜之上出现了一丝泄愤的快意,转而她又看向了远处的尸体,看到自家姐姐的僵冷躯体,他以近乎呢喃的口吻道:“真是讽刺呢,该死的人全都没死,不该死的人,又都死了。”
景桃听罢,眉心几跳,陆茗烟的话所藏着的深意,好像刺到了她心中的某个部分,不是景桃她自己,而是原主,原主似乎感知到了这句话,没来由的一阵悲恸,如漩涡似的席卷景桃周身,景桃心脏骤地一缩,整个人一时之间有些恍神,她缓缓后退了几步,视线一阵眩晕般的模糊,那一句话的余音一直缭绕在她耳侧,似是某种隐喻在警示她,是要隐喻什么?还有,这份悲恸究竟为何而来?原主她,她到底在难受什么?
小仵作是为这一番话难受吗?
还是说,其实是在为别的事情而难受,『那一件事』又是什么?……
景桃想要极力抓住这一份奇异而又诡谲的情绪,但这抹情绪如泥鳅似的,狡猾又慧黠,滞留在她体内的时间过于短暂,继而转瞬即逝,景桃心中滋生的困惑,简直是要无处安放。
她甫一抬起眼,原是模糊恍惚的视野里,逐渐明晰了起来,正好撞上了顾淮晏的眸子,她刚才的一行一止皆是纳入他的视线,顾淮晏微微扶住她的胳膊,想要问些什么,但景桃摇了摇头,状似轻松地道了一句“我没事”。
这端,陆明晨等人相继被抓去以后,此刻又有几位劲衣使要来捉拿陆茗然,三夫人见了,勃然变色,遽地从抬尸队伍一路赶回来,途中又被碎冰绊了一跤,但她忙不迭地爬起来,一瘸一拐地奔至了陆茗然身前,紧紧抓住了他的手腕,似乎不想让别人带走他。
陆茗然感知到冰凉的手腕处,蓦地传来了一抹温热而粗糙的触感,是母亲的手,他已经很久很久没有感知到暖意了,常年因为身体血气不足,他的手一直处于冰冷的状态,从来没有人真心握过他的手。
陆明晨这个四叔,对他从来只有欲.望和不怀好意,四叔也握过他的手,但每一次十根手指交握之时,不知为何,四叔掌心深处的暖意让他会犯恶心。
当下,当母亲亲自握住了陆茗然的手时,他如触电了般,常年冰冷的手照拂于一片温热之中,这份温热是稳妥的,让人安然的,可以依靠的。忽然之间,陆茗然侧过了脸去,另一只空闲的手攥成了拳,抵在了鼻子下方,眼眶微红,他试图让自己冷静,但根本无法做到。
这份温暖,真是来的太迟,太迟了。
陆茗然眸眶起了大雾,如稚子赌气一般的,猝然甩开了三夫人的手:“我不需要你的怜悯。”
三夫人没个防备,身子朝后趔趄了几步,重心失衡,整个人几欲要倒,很快被其他劲衣使搀扶住,三夫人见着陆茗然被押着朝府门外走去,也想要急匆匆地跟上,又被陆明笙阻拦住。ωωω.χΙυΜЬ.Cǒm
三夫人一个回头,见到乌崽也被两位劲衣使押住,与府内其他主子一并带走,有那么一瞬之间,三夫人的神识似乎恢复了一丝清明,她陡地湿了眸眶,湿糊糊的泪覆盖了整一张苍朽的面容,她所爱之人,为何一个接一个都要被官府带走?
她急的上前几步,想要拖拽住乌崽身侧的劲衣使,陆明笙不得不去阻拦,无奈地搀扶住三夫人,将她搀扶开去,三夫人眼睁睁地看着陆茗烟死去,现在又眼睁睁地看着陆茗然和乌崽相继离开,这一个离开,便是终生永别。
三夫人悲戚难言,寒风之中的身子孱弱筛糠,四肢百骸都是僵冷的,她“哇”的一声瘫坐在冰面上哭出来,哭声惨凄不已。
雪梨原是想跟着乌崽一块儿走的,但这只猫忽然意识到局势不太对,比起乌崽,现在三夫人好像更需要它了,因为偌大的府邸里,已经没有人可以跟三夫人作伴了,于是乎,它披着满身雪粒子,小蹄子撒开,跑到了三夫人跟前,毛茸茸的脑袋拱蹭着三夫人的小腿。
三夫人缓缓抱着雪梨,哭声仍是没有停歇。
被捉拿住往外走的陆茗然,听到这等悲戚哭声,面色一变,猝然止住了步履,与他一同止住步的人还有乌崽,两个少年一同朝三夫人伫望而去。
少年们面色各异,心中潜藏的心事亦是不一样。
陆茗然看到三夫人哭得这般悲恸,他亦是面露隐微的戚色,想起了曾前三夫人送给他扎的娃娃,白面红衣,他一直都没有好好收纳好。他袖袂之下的拳,松了又紧,紧了又松,最终还是松开了,算作是一种不经意间的释怀和原谅。
乌崽还处于陆茗烟坠崖投湖自尽的悲恸之中,他想不明白,她为何要自尽,只要她再坚持一下,他和她就能离开这里了。
为何她不再多坚持一下呢……
乌崽失魂落魄,听着三夫人嘶哑喑沉的哭声,哭至最后,她一直在拼命咳嗽,仿佛随时能咳出血来。
乌崽想要蕴藉她,但他永远都没有这个机会了。劲衣使从背后推搡了他一下,乌崽如梦初醒一般,冰面上的雪雾悉数散去,只余下了一片塌颓的沉寂。
陆明晨亦是被劲衣使捉拿而住,这连番几夜的变故,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让他如罹雷殛一般,武安侯搜掘出了尚书府的陈年旧事,虚报生辰、妄自用巫术迫害一条无辜的人命、哄骗九殿下与男扮女装的陆茗然成亲,这些都是不容宽恕的重罪。
陆尧、母亲相继惨死,尚书府在皇城之中的地位也眼看就要保不住了,陆明晨抬眸看了一眼穹空,雪花落入他的眼中,冰沁又薄冷。
陆明晨去看了陆茗然一眼,临去之时,他特地对陆明笙嘱托道:“明笙姊,这么多年以来,是尚书府亏待了你,现在父亲、母亲和大哥都死了,这一座府邸,便是托付于你打理了。”
陆明笙自幼时起便是被送出了尚书府,女扮男装,性子已经磨就了刚劲之气,临危受命,她也晓得,事到如今,武安侯定不会遮掩府中的种种罪咎,府内唯一能主事的人,也就只有她一人了。
陆明笙吸了吸鼻子,点了点脑袋,沉声说了一句“好”,字音虽短,但重诺若千钧一般,陆明晨听罢,这才放下了心来,手抚着轮毂,徐缓地转过身去,左右两侧劲衣使这才将他带离。
其实,众人无论如何也未曾预料到,凶犯居然会坠崖自尽,原以为陆茗烟会拿三夫人作要挟,但是她并没有,在禹辰行将捉拿她之时,她奋力将三夫人朝前一推,自己坠落崖下。
这里便有了疑处,凶犯是失足坠崖,还是蓄意坠崖?
倘若是失足坠崖的话,凶犯身手如此敏捷,在前三桩命案之中,她行凶之时,没有出现任何一丝纰漏,可以蛰伏在牢狱外杀人,可以在屋外制造一场密室杀人案,可以扮成亡灵杀死老夫人,以混淆众人的耳目,怎的在这一回与官府交锋之时,她便是失了策?这不符合她的行事手段。
假若是蓄意坠崖,那么动机何在?是畏罪自杀吗?倘若凶犯畏罪的话,那为何还要多次犯案,引起官府的重大警惕?若是凶犯并不畏罪,而是觉得被迫走上了绝路,遂此才自尽?
尚书府内还有很多疑处与线索,例如『如何将冰窖里的冰,在避人耳目的情况下,运送至陆明昀的院子屋脊上』、『如何在狱卒没有任何察觉的情况下,蛰伏在牢房外将陆尧悬吊起来,又是如何将大红羽衣穿在他身上』、『如何完美实现鬼面娃娃的变脸』……
要亲自审问凶犯才能得知,但现在意外陡生,虽然无法继续审问了,但这一桩案子亦算是破了。
陆茗然去祖庙里把初捻绳偷了去,挟持了三夫人,故意将凶犯引出来,他原以为可以让凶犯杀掉三夫人,再添一桩罪咎,这般一来,所有的罪咎都由凶犯来承担,而他陆茗然,可以完美脱身,还能彻底隐瞒住秘密。
然而陆茗然想破脑袋都未曾预料到,凶犯居然自尽了,留下三夫人。而他自己,也暴露了去祖庙偷窃初捻绳的罪证,随着地下密室被发现,那些讳莫如深的秘密重见天日。
刘喻与陶若虚等人对这一对双生龙凤唏嘘不已,从提刑司的立场观之,陆茗然和陆茗烟似乎都是罪不容恕,但作为一个有血有肉的寻常人,他们觉得,其实姐弟俩都『没有做错』,在这样一个恶劣的环境之下,他们被迫无奈,走上了没有选择的道路。
悲剧从十七年前就是注定了的。
陆明笙搀扶着三夫人,三夫人因为有了雪梨的陪伴,失控的思绪多多少少缓和了些许,青玉和蒹葭亦是红着眸眶,一左一右护送她回院子。
景桃从恍惚之中返过神来,看着陆茗然离去的孤桀背影。
她暂时没再去琢磨让她陷入恍惚的话,今夜,陆茗然先是逢场作戏,又是失控怨怼,把淤积在心底的怨恨一骨碌抖了出来,他对姐姐和三夫人恨之入骨,她忽然很想知道,假若陆茗烟还活着,亲自站在自己亲弟弟的面前,陆茗烟会说些什么?
陆茗烟是真的狠,她身子骨细瘦,但膂力却很是结实,她杀人几乎都透露出一个狠字,从不手下留情,但是她又有小女儿家的赧态,乌崽送给她胭脂水粉,她会接受,会在密室里拿着小铜镜自照,会略施粉脂,会渴盼新衣裳。
陆茗烟还是个如花似玉的年纪,骨子里也有爱美之心。
或许,在乌崽的面前,陆茗烟才真正做回了她自己,成为那个天真活泼的大小姐。
若是陆茗烟还活着的话,按照大熙朝的律法,仍是需要午门斩首。
也许,陆茗烟知道自己一旦被捉拿去的话,也免不了一死,横竖都是个死,那不如死得潇洒一些,所以,她坠崖自尽了。
几缕鹅绒雪絮飘落了下来,景桃眼睫轻颤,看到了被搁置在冰面上的水桶,水桶之上盛装着几条活蹦乱跳的青鱼。
景桃忽然想起在响潭处寻觅到的鱼骨,那个腐朽的鱼骨,想必是陆茗烟在密室内烤火烤就,吃完残留的骨骸,那一夜失踪的死鱼,应是悉数涌进了密室里,这才使得府中出现了『死鱼一夜失踪而无法觅其踪迹的怪谈』。
寂伯和文才正在带着几些劲衣使清理现场,文才走到冰桶前,正要把桶里的东西扔掉,忽然被景桃阻住:“交给我,我去拿给三夫人。”
文才微微怔住,不解其意,但还是把冰桶递给了景桃,景桃接过,披着一身大雪,一径地走到了幽篁山的山房处,走至半途,景桃手一轻,桶被顾淮晏提了去,“为何要把这些东西交给三夫人?”
景桃柔和了眸色:“这是乌崽的东西,当然要交给三夫人,让她有个念想。”
少顷,两人去了山房,景桃亲手把这个鱼桶递给了三夫人,三夫人这一回没有又哭又闹,恰恰相反,她过于平静了,她看着桶里的鱼,又看了看景桃,忽然起身,走入内室里,不一会儿走了出来,手中多了两个娃娃,这一回娃娃不再是白面红衣,而是分别是穿着雪色裳衣的女娃娃和玄色衣袍的男娃娃。
三夫人把女娃娃递给了景桃,又把男娃娃递给了顾淮晏。
三夫人难得说了一段还算正常的话:“之前送错娃娃了,这一回补上,带着它们,能捕获吉祥如意。”
“还有,此则一对能联结良缘的娃娃,希望……”三夫人抱着雪梨,接下来说了一段不太正常的话,“收到良缘娃娃的男女,一定会百年好合。”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网页版章节内容慢,请下载爱阅小说app阅读最新内容
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网站即将关闭,下载爱阅app免费看最新内容
“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
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请退出转码页面,请下载爱阅小说app 阅读最新章节。
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秀书网为你提供最快的我靠破案成为全京华团宠(穿书)更新,第 122 章 第一百二十二章 鬼面娃娃(39)免费阅读。https://www.xiumb9.com
章节错误,点此报送(免注册),
报送后维护人员会在两分钟内校正章节内容,请耐心等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