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桃随着顾淮晏下了马车去,在蜿蜒绵延的窄道之上,一列劲衣使受了命,团团围住了四合院各处小门,执刀佩剑,淋着雨里三层外三层围了个密不透风。
禹辰已是率人敲开了四合院的木门,不一会儿,门“吱呀”一声打开了,应门的人恰是阿珠,阿珠见到门外这番阵仗,面色一霎地变得苍白若纸,恐惧如蛛网似的爬满了她皙白的脸,往日的从容和淡定少了几分,话声也不利索,只是强自镇静:“侯、侯爷,你们远道来此、可是作甚?”
木门之内光影暖黄且温暖,木门之外风雨飘摇,阿珠已是换下了晨早那一袭绣娘锦裙,换上了素色质朴钗裙,身上尚还裹挟着烟火气息,人微微喘息着,似是刚刚厨灶之中奔忙而出。
顾淮晏低敛邃眸,轻然一笑,淡声问道:“我们前来寻周玮,你与他有何关系,又为何会在他屋落之中?”
阿珠有些拘束地那裙衣拭了拭手中的水渍,垂着眸子,道:“民女与周公子乃是相识,听闻周公子这几日患了风寒,民女便是特此来照顾一番。”
景桃打量着阿珠的眼,她眸色是躲闪避让的,她与周玮两人之间的关系怕是没有她所述的那般简单。
顾淮晏负手在背,清隽面容之上添了一分笑色,漫不经心地道:“很巧,我们亦是前来探望周玮,不知他现下病养得如何?”
随着武安侯话音一落,周遭的劲衣使皆是悉数往前一步,铁腕摁着剑柄,气势凛冽如霜,大有一副夺门入内之势。
阿珠咬住了泛白的嘴唇,不知是该侧身避让还是负隅顽抗,景桃的视线细细扫过了她的脸,心中有了计较。在剑拔弩张的气氛之中,屋内倏地传出了一个澹泊的话音:“阿珠,让官爷们进来吧。”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是十七、八岁少年的嗓声,干净清晰,温而不腻,话音重量煞是沉稳,冷静而清醒,随性而坦荡,听着听着,似乎还能察觉出说话者的笑意和弯起的眉眼,字字句句徐缓有致,毫无兵临城下之时的局促,及惶急之感。
可阿珠还在挣扎,听着周玮清醒而坦荡的声音,几乎让她泪盈于睫:“玮哥哥,外面有很多官兵,他们进来,你就彻底洗不白……”
“让官爷们进来。”周玮的声音仍旧是那么坦荡,甚至是冷静得有些可怕。
阿珠捂着口鼻,缓缓推开了好几步,对顾淮晏等人行了歉礼,接着就匆促踱入了内屋,顾淮晏敛了敛眸心,景桃跟着他和江虞等人鱼贯而入,其他劲衣使则是静候在四合院外。
一行人随着阿珠穿过垂花门,沿途拐入一个窄院,院内皆是扶疏仙竹,很快便是到了内堂,景桃甫一踏入里屋,一阵浓郁的香气便是盈鼻而来,香气与她记忆之中某个一瞬间对契上了,香气居然与洛筝所栖住的客栈内香烛之气一模一样!
屋内鲜少器物,仅有一床一架一桌一盆,床榻之上端坐着一个翩翩少年郎,面容清丽出尘,他怀中正抱着一个翡翠色襁褓,襁褓内的婴孩正闭着眼,砸吧着裂唇,塌鼻儿发出均匀的呼吸声,这个小女娃似乎是刚刚食饱,腮帮子肉嘟嘟地鼓起,还流着哈喇子。
江虞和齐松等人几乎被眼前的场景震愕得说不出话来,尤其是江虞,他近乎不可置信地说道:“周玮,你不是感染风寒正在养病吗,这个孩子是哪儿冒出来的?……”
周玮坦然地说:“这个孩子是筝儿的。”
江虞一噎,只是摇了摇颅首,难以置信地后退了几步。
那个神秘失踪的婴孩,果然被洛筝托付在周玮此处。
周玮见到了顾淮晏,颇为有礼地起身,将襁褓婴儿小心翼翼地交给阿珠抱着,尔后便朝顾淮晏辑了一礼,他面容之上毫无慌色,且道:“侯爷造访寒舍,可是要寻小人问洛筝姑娘遇害一事?”
顾淮晏肃沉地看着他:“洛筝的孩子为何会在这里?两日之前,你在人何处?”
周玮的嗓音听来清醒又冷静:“孩子乃是筝儿在两日之前托付给我照顾,筝儿让我夜班到恒生客栈见她。照顾这个孩子之前,是我亲手杀死了筝儿。”
一抹深色掠过顾淮晏的眸心,他狭眸:“这般说你是认罪了?”
周玮没有思索,眉心不曾蹙一下,平静地道:“小人认罪。”
空气之中陡然变得鸦雀无声,世间仿佛寂止了声息,一众官兵悉数倒吸了一口冷气,景桃看着这个年仅十八的少年,她打量着他清瘦的身形,少年的身量称不上修长,与阿珠差不多等高,景桃在曾前剖验尸体之时推测过凶犯的身体特征,凶犯的身量要比死者要矮些,力量亦是也要较弱些。
眼下观之,周玮的身量似乎真要比洛筝矮些,符合凶犯的身体特征。
顾淮晏俯眸看了周玮一眼,少年挺着背脊,假令真是他害死了洛筝,可见手段是极为残忍,毫无人道,可认错却是认得这般利落,加之刚刚见他却是善待洛筝的孩子,柔和的神态与举止并不像是刻意为之。
景桃亦是注意到了此番细节,但她并不感到意外,在前世判案之时,凶犯在以极为残忍的手段杀人以后,主动自首的案例并非没有。
抛却杀人时的阴戾一面不谈,此些杀人犯在日常生活之中的举止与性格,甚至是与杀人时的性格截然相反,在杀人时有多残忍,在日常待人接物之时便可以有多温柔。
此则是凶犯错综复杂的心理,如剥洋葱一般,每剥下的一层皆是截然不同的一面,景桃见识过不少罪犯,心理也有极大的承受能力。
周遭的劲衣使欲要上前押住他,但被顾淮晏一个淡淡的眼色阻住,顾淮晏敛袖负手,沉声问道:“那你为何杀了洛筝?”
周玮垂下了视线,“禀大人,因爱而不能。”
近旁的阿珠红着眼眶看着他,听着他后半截话,如被蛰了般,抱着婴孩转过身去,不忍再听再看。
景桃的视线在周玮与阿珠二人的面容之上逡巡片刻,忽然之间,她瞅出了些许端倪,心中冒出了一个不尽真切的猜测,阿珠姑娘喜欢着周玮,她眼中的情意掩也掩不住,但周玮的面容太平静了,仿若毫无风浪的海面,打不起丝毫褶皱与涟漪,他选择对阿珠的情意视而不见。xiumb.com
但周玮刚刚那一番话是何意?他的口吻老成得仿佛,洛筝的名字在他口中吐出之际,仿佛两人已相识多年。
只听周玮道:“实不相瞒,在筝儿被留在匪寨之前,小人与筝儿皆是在扬州有第二富商之美誉的钱府谋生,小人是跟在钱府二少爷的傔从,而筝儿是大小姐的侍婢,小人与筝儿皆是在五年前入府。小人自幼时起便是父母双亡,原是投奔舅母,但那时舅母家中阮囊羞涩,为了筹得救护侄儿的看病财,便把小人卖入了钱府之中,成了二少爷身边的伶人,专司唱戏弄墨陪读之职。”
“那时小人因身份之贱卑,受尽府中下人之欺弄,原是觉得生命黯然无光,遂有轻生之念,但是筝儿将小人从绝望的泥沼之中拖拽出来,筝儿时常护着小人,给予小人以种种关照,有什么好吃的,她皆是给小人留着。每个月的月俸,筝儿会拨出一半给小人,让小人去添置些衣物。她对小人常说,每一日晨起之前,要拥抱日光,今日又是充溢着希望的一日,筝儿认为如此,小人亦是认为如此,自那时起,小人的轻生之念淡去了几分,但不知何时,小人对筝儿缓缓暗许了情思。”
讲至此处,这个面容淡然甚至有些漠冷的少年郎,他岑寂的眼中,那一片无风无澜的海面终于起了褶皱,漫入了一缕淡薄的光:
“小人思量着要攒够足够的钱财,买下筝儿的卖身契,让筝儿净身出户,但终究是造化弄人,两年前,筝儿随大小姐来滁州出游一趟,归来之时筝儿却是不见了,大小姐还寻了个小丫鬟来替筝儿,而筝儿这个名字没再有人提起,就如蒸散的空气一般,府中每个人默契似的避而不谈,仿佛不曾有一个人一般。”
顾淮晏敛了敛眸心,问道:“故此,你便是从扬州逃至滁州寻人?”
周玮垂落着的视线终于抬起了头,“在逃府之前,小人曾斗胆去质问过大小姐,问她筝儿的去处,但大小姐听后大发雷霆,遣人将小人揍了一顿,但大小姐不敢过于放肆,毕竟小人乃是二少爷的伶人,二少爷乃是府中嫡子,深受老妇人宠爱,大小姐总要给嫡弟几分面子。遂此,小人也就逃过了一劫,但被二少爷禁足了整整一个月,但小人去意已决,宅门深院是困不住小人的。”
周玮顿了一顿,很轻还轻地笑了一声,一抹哂笑浮现在清容之上,“小人临逃之前,曾夜半持刀闯入大小姐的闺屋,刀刃抵在她脖颈之上,逼问她有关筝儿的下落,大小姐居然吓得失.禁了,真是可笑啊,她终算是道出了筝儿的下落,筝儿原来是代她被山匪劫走了,小人听后,便一刀毁了大小姐的脸,尔后趁夜翻墙而逃,不知是不是心中也有愧,大小姐没有报官。”
此一番话,纷纷让一众官兵起了鸡皮疙瘩,周玮话音平淡,但正是如此,在平淡之中字句反而催生出了万丈狂澜,江虞一脸憾色地摇了摇颅首,不知是在哀叹周玮自毁之举还是在哀叹别的什么。
而何峥则是在观望疯子一般观望着周玮,这个少年的面容纯粹而干净,年岁尚还幼小,似乎不曾被黑暗覆照过,可他又怎会执刀做出一系列荒唐之事,还居然把刀架到一未出阁的女子身上?
少年确乎是过于疯狂了,他的存在仿若一盆喜阴的植株,一言一笑皆是谋划过的保护色,用以掩藏皮囊之下,那生长在畸形情骨之下的满腔热火。
听着周玮的述词,一众官兵心中皆是心里胆寒。
顾淮晏面无波澜,淡眼看着少年,听着他继续道:
“小人来到滁州,几乎遍寻了每一处匪寨,后来才在一个路人的嘴里打听到了筝儿的下落,她就栖住在屠苏县,当小人去了县上的市肆,赶巧遇到了筝儿,但她身边早已有了人,他便是秦倦。小人那时心生怯意,没敢与筝儿相认,只好率先藏了起来,后来我偷偷去问了秦府附近的街坊,这才得知筝儿已是与秦倦成婚了——”
不知所提之事是戳中了周玮身上哪一块地方,他喉咙紧了一紧,唇线绷抿,静默了好一会儿,继而面色陡然恢复成了最初的漠淡,眸色攒着岑冷之意。
周玮没把剩下的事顺下去,仅道:“循理而言,筝儿负了小人,小人因此生出了滔天的恨意,小人伪装成马夫潜伏于庆元镖局,只等洛筝主动与小人相识的那一日,小人获了她信任,在她被赶出府让小人去客栈的那一夜,小人便杀了她,取走她的婴孩,以泄心头之恨。”
景桃闻后,秀眉稍稍一凝,且问:“既然是你杀了洛筝,你行凶后将凶器放置在何处?”
周玮看着景桃,默了一会儿,才道:“小人行凶后只想快些清理掉蛛丝马迹,便将凶器弃置在归途路边的荒草地上了,现下要事去寻,亦怕是寻不到了。”
景桃与顾淮晏对视了一眼,顾淮晏便命劲衣使上前先将周玮扣押住,劲衣使忙应了声,上前两位押住了周玮,就往外走,周玮毫无挣扎之势,全程十分配合。
顾淮晏还需要再吩咐些什么,却听那阿珠颤着声,冷不丁抱着婴孩跪伏在他面前,意图阻住他的动作:“侯爷留步!”
顾淮晏微微凝眉,语气淡淡:“你跪下做什么?”
在场的江虞和何峥亦是面色微变,阿珠怀中还抱着孩子,倘若她不理智拿孩子做要挟的话,那场面便是不堪设想!
在一众心惊胆战的注视种子红,阿珠却是缓缓将襁褓放置在地面上,紧接着她几乎是以额贴地跪在地,哀求道:“侯爷,您一世英名,且诀讼狱平昭雪,请给玮哥哥一个公道,虽然他包揽了所有的罪咎,但民女熟知他的为人,玮哥哥绝不可能是凶犯,这个孩子便是证据!倘若他真是对筝姊姊恨之入骨,他为何不把孩子一并杀了?”
阿珠的泪如掉了线的珠子滚落在粉颊之上,“前两日,玮哥哥夜里抱了孩子回来,翌日我去玮哥哥这儿,便看到他正在给婴孩洗身敷药,还说要给孩子请最好的大夫来医病……”
话至此,阿珠庶几是泣不成声:“玮哥哥是不可能杀了筝姊姊,他那么中意她,事事皆替她着想!若真正有罪咎之人,那个林老夫人便是其一,侯爷不遣人抓她!她蓄意杀死婴孩,亦是杀生,侯爷为何不抓她,偏偏要抓玮哥哥!这不公平!”
阿珠几乎已经痛失了理智,那个地面上襁褓里的婴孩被哭声吵醒,它用乌溜的大眼睛瞅着满面是泪的阿珠,酷似洛筝的眉眸,婴孩忽而伸手,白嫩嫩的小手捏了捏阿珠的衣袂,仿佛在温声抚慰——
姊姊莫怕,一切都会尘埃落定的。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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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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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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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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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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