迫于无奈,远亲先去扬州跟富商对接,秦倦只好先折回滁州的布庄上定做新一匹料子,定做新布料事小,但那布料之上的凤凰缠枝图纹却是头等大事,那时时间极为紧凑,而凤凰缠枝图纹的绣工繁复且耗时较长,绣娘人手极为匮乏,秦倦忙得可谓是焦头烂额。
赶巧地是,洛筝本是绣娘出身,且绣技不俗,不出三日,她便替其余忙得脚不沾地的绣娘绣完了一匹凤凰缠枝图,针法端庄,线脉沉稳,针针线线紧致又绵密,惹人拍案叫绝。
洛筝救了秦倦的燃眉之急,那新一匹凤凰缠枝喜绸让富商可谓是爱不释手,便将那远亲的镖局做长期来往,秦倦亦是因此跻身为一位正式镖师,那洛筝亦是跟随秦倦回到了滁州,她凭精湛之绣工,很快在在屠苏县内最大的一座绣坊内安身立命。
一年以后,在秦母林氏的坐堂之下,秦倦与洛筝正式拜堂成亲,成为了结发夫妻。
景桃一行人听着秦倦絮絮叨叨地回溯了一番他与洛筝姑娘的旧事,已是半个时辰以后的事情了,正堂上下不少衙役为两人的遭劫而动容,相识于微末,相伴于白首,此则一对多么美好的眷侣啊!伉俪情深啊!
齐松和简烨亦是唏嘘不已,而今洛筝姑娘惨遭屠.害,尸身验状写毕,寻查出真凶之使命,他们自是责无旁贷,两人心疼秦倦之余,均是磨牙霍霍,恨不得将那仍在逍遥法外的凶犯大卸八块。
江虞听着为之肃穆,对顾淮晏道:“侯爷,秦公子爱洛姑娘爱得深沉,两人风雨同舟且修得同船渡,加之昨夜他长跪不起,为此还染上了风寒,似乎连命都不要了,这般深情行止,秦公子不太可能是凶犯,若是他真杀了洛姑娘,但洛姑娘心善无比,又能与秦公子结什么怨呢?”
顾淮晏不置可否,散淡的眉眸扫视了那秦倦一会儿:“这亦是本案的疑点之一,洛筝若与秦倦并无怨隙,又为何会从县内来至城中客栈躲着藏着,刻意不让秦倦寻着她?”
顿了片刻,他又道:“此外,洛筝并非滁州屠苏人,在此处人生地不熟,所相识的人极为有限,但她与凶犯乃是相识并且熟稔,秦倦极可能与此人相识。在熟人作案的案桩之中,每一个与洛筝有所纠葛的人皆逃脱不了干系,勘验乃是凭实据,并非靠苦情戏。”
三言两语,江虞便被顾淮晏说得面红耳赤,只能连连称是。
这端,景桃细细听着秦倦的说辞,神色沉淡,并未受那悲怆的思绪所感染,她一边翻阅验状,一边暗中观察了一番秦倦的神态,随着讲述,他的语声愈发悲痛,但情绪逐渐沉稳。
当秦倦话毕,景桃点了点颅首,眉眸轻敛,眼褶子出一抹沉幽的淡光,且问道:“昨日听闻你说,洛姑娘是与你闹了些脾气,她才同你置气离家出走,你与洛姑娘当时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听闻此言,秦倦单薄的脊背颤了一下,本来就憔悴的一张脸几乎是瞬间变得惨白,眼底涌入了巨大的痛楚,修长的手指紧紧抓着衣袂:“事皆因草民而起,一切都怪我。”
秦倦说,“筝儿原是有孕在身,前几日刚好生产,但不知是不是造化弄人,她生出的是个死婴。家母林氏因此对筝儿颇有微词,说筝儿晦气,便张口说了几句,说要让人将死婴扔掉。”
“但筝儿执拗地死死护住死婴不松,坚称它是活着的。家母让草民将那死婴扔到乱坟岗去,草民中纠结了好一阵,趁着夜半筝儿抱着死婴熟睡以后,将死婴放入了一个书箧里,放在了村外喜河上的湍流里。湍流昼夜不息,这样待筝儿翌日醒来,便永远寻不着了。”
说及此,府衙上下的衙役听罢,皆是一脸不可置信地盯着秦倦,他看着儒雅有礼,但话中所行之事却让人扼腕。
秦倦自嘲地笑了一笑:“但让草民委实没料到的是,刚弃下了婴儿半个时辰后,筝儿就醒转了,她啼哭着推开了草民,一路沿着喜河河畔寻婴。家母听闻此事,说若是让筝儿的拿了死婴回来,她便不能踏入秦家的门。”
“第二日,筝儿抱了那死婴回来,家中的家丁皆受家母差遣,他们不让筝儿进门,草民实际上较为认同家母的意思,恳求筝儿弃了婴儿。”Χiυmъ.cοΜ
“但,那时筝儿早已对草民是心灰意冷,听不进草民任何言语。许是草民的一言一行皆是伤了筝儿的心,那一日她抱着死婴枯坐在门舍外,做了一整夜,草民原想陪着筝儿一块儿,但家母厉声不允,草民心中委实是忧虑得紧,但不敢公然违逆家母之命。”
话至此处,秦倦眼眶微红,音色随之沙哑起来,满面愧怍地道:“草民原想等第二日让筝儿跟家母道个歉礼,但翌日却等来筝儿离开的消息,她托人带走了她屋内的箱箧和钱帛,未留下任何音信。草民不得不多方寻人打探筝儿下落,一路从屠苏县寻至滁州城内,接下来就如侯爷那一夜所看见的,我尚未来来得及见上筝儿一面,她,她就……”
后边的言辞,转瞬便被秦倦一通难以自抑的哽咽吞没,他说罢,复跪伏在地,掴了自己一掌:“草民自知负了筝儿,让筝儿受了诸般委屈,草民该死!”
景桃听罢,面色显然沉了沉,她原是知道秦倦与洛筝闹事不小,但未料到是这般严峻的境地。
洛筝诞下死婴,林氏唆使将其弃置,秦倦居然也听进去了,将死婴搁箱箧里投河,真不知他这是迂腐愚孝还是懦弱窝囊,甚至是毫无身为人夫、人父的智性和自觉!
难怪洛筝会愤岔得离家出走,她之所以肺病陡然加重,在客栈连夜咯血不止,估计亦是受了死婴遭弃一事所影响,气急攻心所致。
景桃胸中倏地生出了些闷气,古代远不如现代医学,在现代,针对死去之婴孩儿,医院有一系列颇为温和与人性化的处置之法。但在古代,那些死去婴孩唯一的结局便是被人嫌恶丢弃亦或是埋葬。
在原书之中,大熙朝的法例未曾有针对弃置死婴一行有对应的陟罚臧否,遂此,秦倦弃置婴孩一事不仅不会受到非议与谩骂,反而会因敬母守孝之举受到县邻推崇。
至于爱护死婴的洛筝,在原书的剧情里,她因生出死婴,遭受到了来自邻里街坊的避嫌、冷眼与指责。
不过,不知为何,她总感到秦倦话里,有哪些地方不太对劲。
秦倦与洛筝相识于危难,亦是离别于危难之间,在旁侧的齐松和简烨二人,从未想到自己刚刚所仰慕的那一对神仙眷侣,最终居然演变到了这种境地,两人下巴几乎都坠落到了地上,秦倦看着蛮仗义,一派清隽浩然之气,万万想到骨子内是个遵守愚孝的怯懦男子,事事皆听命于其母林氏,在持家方面少有自己的定夺与主见。
江虞脸色亦是添了一层薄薄的霾意,对秦倦的心绪颇为复杂,你说他疼爱妻子吧,确乎如此,但怎么就在婆媳二人的事儿上如此糊涂?
顾淮晏淡淡地浅啜了一口茶,眉间掠过一抹若有所思之色,散漫地观摩着秦倦。
他问秦倦:“洛筝确乎是带着婴孩离开了?”
秦倦颤颤地点头:“那些家丁皆是如此说的,说筝儿给婴孩裹上了绸布,一手抱着它一手拎着箱箧搭骡车离开。”
话音甫落,景桃怔了一怔,她明白是哪处地方不对劲了!
齐松和简烨同样是反应了过来,面上齐齐掠过了一抹怔色,纷纷看向了秦倦。
顾淮晏眉眸凝了一凝:“但昨夜勘验现场时,并未发现有除死者以外的人。”
易言之,秦倦说洛筝是抱着婴孩离家出走,但昨夜顾淮晏一行人并未在客栈寝屋内发现有婴孩的影子,如此,死婴该是去了何处?
听到审问和一众惊疑不定的审视视线,秦倦脸色更是苍白,口吻不自觉地温吞起来:“怎、怎么可能没发现?!……啊,或者,也许是这个孩子被凶犯抱走了呢?”
“据你而言,你的孩子可能被谁抱走?”顾淮晏眸色玩味增深,微微抬了抬下巴,慢条斯理地问伏跪在地的人。
秦倦已经听出了顾淮晏的言外之意,侯爷是在问他认为凶犯是谁。
秦倦垂落眼睫,视线落在地面上,声腔哽咽:“草民不知,筝儿为人极是良善,脾性宽和偏柔,草民委实想不出有谁欲要杀害了筝儿,若是,若是时阴可以重来,草民愿用己命换筝儿一命!草民懊悔莫急,当初本不该让筝儿抱着婴孩枯坐在外边,草民应该、应该陪她一块儿的……”
不知为何,景桃感觉秦倦在躲避些什么,他刚刚没有正面回应顾淮晏的问话。
她朝他上前一步,换了个话锋问道:“洛姑娘在县上哪座绣坊做绣娘?平素在日常与谁交好,与谁走得近些?”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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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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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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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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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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