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屋原是做待客之用,但此间窗扃紧缩,光线晦暗,仅掌有一枝酥油火烛,火光憧憧,苍蓝火簇于烛泪之上扭来扭去。
朱颜不知自己为何突然被抓,面容分外拘谨,双眸低垂着,看着被上了木枷的手腕,不敢直视审官。
叶羡槐端坐于近前的上首之座,近侧有两位衙差将之前的供状递与她看,她翻阅之后,看向下头押坐着的朱颜,“这个喜来顺的酒博士,喜儿姑娘,你知道吗?”m.xiumb.com
一抹戚色掠过朱颜的眸心,她没有受到一丝半毫的风声,不知叶羡槐到底晓得多少内情,只得怯声道:“回官爷,民女晓得的。”
叶羡槐不疾不徐地问道:“既是晓得,此前武安侯可审讯过你一回,就在火殛案生发的第二日,你为何未曾提及过此人?”
“官爷容禀,民女私以为此人不大重要,与案情没甚么关系,是故,没有提及。”
朱颜的视线一直落在地面上,面容佯作沉静坦然,但她不敢直视叶羡槐,此番就已是露怯之态了。
“此前,侯爷那一日问的是老夫人那一日的起居和病况,民女以为,唤喜来顺客栈送些小食一事,过于琐碎,而喜儿不过是寻常的无名之辈,跟这一宗火殛案没甚么牵扯,遂此没有提及。”
“没甚么牵扯?”叶羡槐重复了朱颜的一截话,若有所思地咀嚼着这一段话。
她徐缓地起身,踱步至朱颜近前,稍稍俯住身子,“行,我换个问法。庆元侯府生发火殛的那一夜,按你之所言,清雪院里只有你与其他丫鬟侍候左右,但为何官府会搜掘出一个锦绣阁的香囊?”
叶羡槐平视着朱颜:“经锦绣阁阁主公证,香囊是一个唤作雀缇的侍婢的,而这位侍婢的姊姊喜儿,也有一只。为何喜儿的香囊,会出现在老夫人的屋中?”
朱颜纳罕,顿了一顿,才答:“那喜儿是来老夫人屋中送膳,手脚多多少少有些不利索,偶有遗漏也是寻常,官爷怎的能凭一只无关紧要的香囊,就妄自断定喜儿与火殛案有所牵连?”
还在装傻充愣?叶羡槐哂笑。
“官府之所以会认为喜儿与火殛案有所牵扯,物证如下,”叶羡槐道,“案发翌日,仵作验了从清雪院抬来的尸首,尸身面容历经严峻火殛,男女莫辩,但发现尸身上有瘢痕,巧了,喜儿也遭瘢痕病疾之苦,伤处与尸身上的瘢痕对契上,此其一。”
“其二,据那掌柜的禀述,喜儿是在前日未时正刻去了庆元侯府,且还提着蜜煎的食盒,打自那时起,她就再没回来过,易言之,掌柜的最后一次见着喜儿,是在她去了侯府之前;其三,亦是比较关键地,官府彻查了侯府上下,在柴房里发现了喜儿留下了的遗前线索。”
朱颜艰涩地咽下了干沫,袖笼之下的手掐在了掌腹之中,没敢问是什么遗前线索。
叶羡槐将朱颜的面颜纳入眼中,没先说是什么线索,而是反问:“许是你会生惑,喜儿不过是个下人罢了,还能留下什么重要线索不成,可是你棋差一着,喜来顺的掌柜说了,这个喜儿是念过书识过字的,至少,写字儿在她而言并非什么难事。”
似是被窥察出了心事,朱颜额庭之上尽是虚汗,她本以为京兆府没搜查得这么深,没预料到居然连柴房都不放过。她以为前日的行事堪称天衣无缝,但对于这些仵作和判官,居然搜查得如此细致入微。
这个识字儿的喜儿,会留下什么线索,自然可想而知。
不消说,此则致命的纰漏。
偏房里虽有安置地龙,但一室阒寂,朱颜颤颤瑟瑟地瘫坐着,手心一直在隐隐地颤着,只觉悉身奇冷无比,叶羡槐的眸光带着逼视,话却是说得云淡风轻:
“你帮你的上家干着这般勾当,明目张胆地谋害一条人命,你觉得最后能全身而出么?刑部根本不会放过你,你身上不仅背负着喜儿一条人命,傅老夫人遭罹火殛,你身为贴身侍婢,自是责无旁贷。”
“按我的估测,你的罪会如何判呢,护老夫人而不尽瘁,戕害平民百姓,品性恶劣至极,罪无可赦,贬无可贬,只得圈禁刑部城北暗牢,终生不出吧?”
“——噢,对了,你可能还不晓得城北暗牢,那是大熙朝最为可怖的刑狱地牢,前朝谋反的什么乱党、什么宦臣、什么皇子,都曾进去过一遭,据闻没拘几个月,就已患有癫痫,神识不清了呢。”
“你若是进去的话,那会什么情状呢?”叶羡槐陡地盈起笑色,也没逼迫朱颜瞬即招供。
叶羡槐适才之所言,半真半假,罪状是真,但至于判罚几何,她蓄意言重了,城北暗牢可不是什么人进得去的,朱颜确乎害过人,但没坦明真相之前,叶羡槐姑且将判罚往最严重的情状说。
见朱颜暂时没想招供的趋势,但她的军心已乱,那掩藏在袖袂之下的手一直在颤,越发颤得厉害,叶羡槐笑了笑,对付这种下人,不消费多少力气,她徐缓地起身,对朱颜道:“等你何时思量好了,再与我说。”
语罢,静候在堂外的衙差便将朱颜拘了下去。
叶羡槐在偏房内再度检阅了一番那验状,又朝着退思堂踱步过去,那端雀缇也被皂班带下去了,景桃见着叶羡槐,两人心照不宣,叶羡槐摇了摇头:
“朱颜没招,但估摸着离招供也不远。不过,我适才试探了她,故意说喜儿姑娘已经留下了线索,可她貌似不知喜儿与雀缇二人乃是双胞胎姊妹之事,至于姊妹二人的寻仇一事,朱颜不曾提及,不知是故意不表,还是当真不知。”
叶羡槐又道:“不过,按我的直觉,朱颜应是受人指使害了傅老夫人,她的招供里诸多细节,其实还有诸多疑处。”
景桃看了供状,观略一阵,心内确乎生出了些许困惑。
朱颜一直没有交代她背后是受谁指使,是傅老夫人本人吗?假若那一日景桃所见到的掩面女子是傅氏的话,傅氏为何要这么做?她为何要假死?拿喜儿来当替死鬼?
世子爷尹隐也有撇脱不却的嫌疑,那一日他在楚楼与傅氏幽会,不带任何亲卫随扈,显然是在刻意隐瞒。
他想必是晓得傅氏未死,清雪院之所以成为第二着火处,朱颜之所行,都是在主子默认下进行的,此案可能与尹隐脱不了干系,但关键在与那一夜,尹隐不在京中,他在幽州,妻儿眼下尚还滞于山寺间,未曾返京。这般一来,他反而没有合理犯案的时间了。
幽州,幽州,幽州。
景桃默念着这个地名,忽地想起了什么,匆遽地拿起墨宝,返身去了醒司堂,拿了笔墨,椽笔一挥,迅疾写了一封信牍,吩咐了一位劲衣使,命他遣人送去驿站,用最快的急脚递。
她要求证一些东西,但眼下她不能直接审讯尹隐,那只能从旁处入手了。
另且,是那个尹四爷尹放,这位爷也极是可疑,看起来是个没心没肺的纨绔子弟,但暗地下却藏有心机。
起初景桃只觉他会陷入痛失双亲的苦楚中,但他似乎没有她所预料到的那般悲恸。并且,发觉傅氏的尸身可能是假的那一刻,景桃和叶羡槐在柴房之中搜寻,竟是撞见了尹放,这是景桃始料未及的。
尹放要寻那个香囊。尹放与那个喜儿、雀缇皆有牵扯。尹放也与这一宗火殛案脱不了干系。
除了被困在濠州治病的尹二爷,府内其他三位爷都与这宗火殛案蘸染上了不少纠葛。迷雾重重,但景桃觉得,只消喜儿、朱颜愿意招供,那么那就离真相不远了。
适值申时牌分,天色不知不觉间又暗了下去,二人正欲从退思堂外走,叶羡槐问:“对了,你审喜儿之时,喜儿虽说招供了自己的罪行,但可有供出凶器的藏身之处?”
假若没有凶器为证,那么尹三爷的嫌疑还不能真正消解。
景桃正欲说,此际,却见陶若虚自府外劲步而来,文才并不在身边。
陶若虚见着景桃,他气息微喘,忙大步近前,自袖袂之中摸出了绸布裹就的铁质刀器:“景姑娘,一个时辰前,我与文才兵分二路,我先去拿着尹三爷的陶刀寻遍了京城内的所有买刀锻刀之地,终于觅得了一处铁铺,就在柔锦楼北偏东的街衢上。
“那打铁匠说月前,有个姑娘寻到他,说要锻造一柄一模一样的刀,只不过不用陶泥,而用铁制,我问清楚了,那个姑娘据闻是喜来顺客栈的茶博士还是酒博士,那打铁匠鲜少见过会有女子前来锻刀,遂此格外留心些。”
“打铁匠说,那个姑娘是在前日的未时二刻取的刀,只不过,姑娘那日的穿着,有些与月前的姑娘的穿着不大一致,虽是同样的面孔,但服饰有些殊异,月前的那一位姑娘,穿着趋于质朴,而取刀的这一回,穿着较为幽雅,但气质皆是一样的,那打铁匠倒是没往深处想。”
陶若虚之所言,皆与喜儿在退思堂交代的,别无二致,逐一对应。
景桃的视线落在了被绸布裹就的刀器上,赤铁质地,长宽、粗细、韧薄,形态皆与陶刀一模一样,刀身吸饱了血,不过血迹已是干涸,由最初的赤红渐至暗红。
景桃且问:“这一柄便是真正的凶器?陶大人是从何处寻得?”
陶若虚道:“在侯府与喜来顺客栈二者间,虹河贯穿期间,河畔素来是丢物弃具的绝佳之地,我遣人沿着河道河堤找寻了一番,没费片刻功夫,就真真寻到了这一柄沾血的铁刀,还特地比对了一番尹三爷的陶刀,除却色泽,那刀身、刀柄、齿纹等处,皆是极为肖似。如此,这一柄铁刀当时真正的凶器无疑了。”
喜儿认了罪,真正的弑人凶器亦是寻得了,这般钓线和伺饵都放出了,万事具备,只待大鱼上钩。
交代完凶器之事,陶若虚显然有话想说,看了叶羡槐一眼,叶羡槐识趣,自觉离开了退思堂,待堂内的人干净了后,陶若虚这才低声道:“文才去了暗牢一趟,将凶器真伪一事告知予三爷了,三爷给文才带话,说指定要见你一面。”
“三爷要见我?”景桃眨了眨眸子。
陶若虚一面将景桃往外领,一面继续低声道:“三爷恳望你去牢中一趟,他有要事要对你说。”
这般一来,景桃也不能继续耽搁了,瞬即步出堂外。
天色微微见了黑,快到掌灯之时,雪势深了不少,叶羡槐见景桃有要事要离却,眸色深黯,忙上前,低声道:“景姑娘,那个耳珰的事,就劳烦你去提刑司问一问了。”
景桃斟酌片刻,觉得此个耳珰对她而言格外重要,权衡了一番,去往暗牢要途经提刑司,她遂是道:“我现在先回提刑司一趟,帮你问问。”
叶羡槐展演一笑:“那就多谢了。”
冒着大风深雪,马车疾驰在御街之上,一阵马蹄声碎,不出半柱香的功夫,她返至提刑司,她入了内台,正巧撞见尤玄霖,他尚在誊抄近日以来案发的诉状,景桃道:“尤大哥,得闲时能否帮我个忙?”
尤玄霖见景桃来也匆匆,忙放下墨笔,刚欲请她坐下说,却见景桃自袖袂之中摸出了一枚晶莹剔透之物,她先将叶羡槐的遭际说了一通,再是道:
“这枚耳珰对于叶仵作而言很是重要,她觉得那一夜前去京兆府地牢救火时,提刑司也去了,遂此,耳珰有无可能被内台的人捡到,尤大哥能否帮我问一问,这枚耳珰有谁见过,若是能问出些什么,自是最好,但问不出也无恙。”
尤玄霖审视耳珰片刻,凝声:“我见过。”
那一夜前去救火之时,他与两个女子擦肩而过,待他转过身去时,那两个女子泯灭了踪影,他却是看到了掉落在地面上的一枚明玉耳珰。
不曾想过,这枚耳珰居然是叶羡槐的。
景桃微怔,看着尤玄霖自袖袂之中摸出了另外一只玉白耳珰。
两枚耳珰款式一致,凑在一起算作齐全了。
尤玄霖眸色深黯,对景桃道:“这一对耳珰,我亲自去还给叶仵作。”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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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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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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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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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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