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是游乐场内轨道车会经停的地方,有个公交站台般的遮雨棚,雪淋不到她们。
可遮雨棚顶的白色正在不断堆积,从最开始纸一般的薄,逐渐变得有一根手指那么厚,又变得像小孩手腕那么宽,最后变成大人拳头般的厚度时,就有工作人员过来清理了。
堆积得厚厚的雪花小山一样地倒下来,在半空泼出大片朦胧雪雾。
它们映在她乌黑的眼瞳里,如同安静的画。
最初的兴奋与期待随着时间流逝而减少,到现在已经完全沉淀下来。
她乖乖的站在雨棚下,原本温暖的手变得凉凉的,即便被保姆阿姨牵着也不能变得暖和一些。
“这怎么回事啊?一直不接电话!”大人烦躁的声音从头顶传来,“我还要去接半月放学呢!晚了就来不及了!”
她不说话,只是把头低下去,看着自己的小靴子,装做自己什么都听不到。
可是没用,不一会儿,又打了两个电话却依旧没被接听的保姆蹲了下来,对着她说:“摇摇啊,我看你妈妈今天是不会来了,咱们回去怎么样?”
女孩睁大眼睛看着她,明亮的眸子玻璃珠般澄澈剔透:“妈妈会来的。”
她忽闪着眼睛看着大人,拉着她的手指道:“阿姨,我们再等一会儿好不好?天还没黑呢!”
保姆一阵无奈,只好不抱希望的又打了两个电话。
然而出人意料,最后一个电话居然接通了,那边似乎告诉她十分钟就能到。
保姆终于开心起来,小孩的眼睛也终于重新被点亮了。
她晃着大人的手高兴的说:“我就说我妈妈会来的!她只是太忙了!”
“是的是的,摇摇说得对。”保姆回答,看了一眼时间后却又突然变了脸色,坐立不安地站了片刻后,她突然又蹲下来,看着小孩说:“摇摇,快到你妹妹放学的时间了,阿姨得准时接她去!阿姨把你放到那个亭子里去,你自己等一等好不好?”
她呆住了,下意识抓紧了大人的手:“可是……妈妈还没来啊。”
“妈妈只要十分钟就来了。”
大人指了指雨棚对面,立在远处摩天轮旁边的大钟。
“摇摇会看时间了对吧?你看着那个分针,等它指到三十的时候,你妈妈就到了,不用多久的!”
她说着也不等她同意,一把将人抱起来,送到了不远处某个售票厅里,掏了两张钱跟售票的男人交流起来。
“这孩子麻烦您看一下,再等个几分钟就有人来接她了,她叫孟摇光,只要能对上她名字就行。”
售票的是个中年大叔,收了钱笑着就答应了,还摸了摸孩子的头,样子很和善。
可她还是不太愿意,仰头拿眼睛瞅着阿姨:“阿姨,您再陪我等等吧。”
“可阿姨还得去幼儿园接妹妹呢!”
“幼儿园就在小区里面啊。”她瘪瘪嘴,据理力争,“游乐场离我们家好远呢。”
“可阿姨迟到了的话,夫人是要扣钱的!”大人急急的说,又看了一眼手机,随便摸了两下小孩的头。
“你妈妈还差几分钟就到了!可阿姨可是一分钟都不能迟到的!”
“阿姨走了啊。”
大人说完就拉开了她的手,转身走向人流。
绿色的售票房门口,她看着那个不断远去最终消失的背影,嘴巴一瘪,低头踢了踢脚,在地面留下两道小小的擦痕。
“小朋友别担心,叔叔会看着你的。”
好在售票房的叔叔是个好人,笑着和她说了几句话,她便又高兴起来了。
她总问那个叔叔时间过去了多久,几乎是一分钟就问一次,没客人的时候大叔还会耐心回答她,可不一会儿就来了一波客人,小孩看着叔叔忙得不行的模样,也不好意思多问了。
她站在那里左右张望,最后看到了远处的大钟。
之前在遮雨棚下的时候,她正面对着那钟,也能看清时间,可现在换了个位置,她就看不到那时钟的正面了。wWW.ΧìǔΜЬ.CǒΜ
小孩想了想,最后抵不过抓心挠肝的期待,转头跟大叔说了一声,便一阵小跑到了那雨棚底下。
她站在那里,仰着头,眼睛一眨不眨地盯住了时钟,几乎是数着秒数等待着。
一秒、两秒、三秒……一分钟。
一秒、两秒、三秒……两分钟。
……
期间那售票大叔时常会往这边张望一眼,每次看到小孩的身影便安心地收回视线。
直到十分钟后。
分针准确的指向了三十,小孩顿时就跟听到烟花炸响似的蹦起来,她睁大了眼睛往四周张望着,不放过从远到近的每一个大人。
这个不是,这个不是,这个也不是……
这个,这个,这个……都不是。
小孩看得眼花缭乱,眼睛都发酸了,却还是没找到熟悉又漂亮的身影。
等到她茫然地看向那个时钟时,才猛然发现,已经过去二十分钟了。
不安一点一滴在那双眼睛里汇聚起来,她跺了跺脚,试图让自己变得温暖一点,又继续在人群里寻找起来。
——
不知道为什么,这次的寻找,让她发现了好多不曾发现的东西。
她发现游乐场里的人真的太多了,走在路上都拥挤得很。
她还发现这些大人都太高了,高到她无论怎么仰头都看不清他们的脸。
他们的声音也很大,无数人的说话声在路面上汇聚起来,变得吵闹无比,让她听不清任何内容,耳朵里都变得嗡嗡嗡的。
她开始不由自主地让目光跟随那些孩子,他们被父母家人牵着、抱着、背着,以各种姿态被保护着从她面前走过,看起来暖洋洋的。
她搓着自己的手,眼里流露出连自己都没有察觉的羡慕,只觉得越发的冷了,连小兔子耳暖都挡不住寒意。
眼前又一个被大人扛在肩上,手腕上系着气球的小孩,眨巴着眼睛含着糖果,好奇又直勾勾地盯着她,然后又渐渐远去,隐入了人流里。
直到他们之间的眼神被彻底切断,她才猛然发现自己做了好久无意义的事。
然后她又发现,天快黑了。
第一盏路灯亮起来,照着纷纷扬扬的雪花,照着脚步匆忙人声嘈杂的人群,也照亮小孩仰起来看向大时钟的脸。
石头做的表盘上,分针又一次走到了三十的位置。
她还没等到她妈妈。
怔怔地盯着表盘看了好久,她终于嘴巴一瘪,豆大的眼泪从她的眸子里掉下来,滑进衣服里面,带来源源不绝的凉意。
她看起来很不想哭,努力憋着眼泪,直到小脸都涨得通红。
大约不想给人看到眼泪,她往角落里缩了缩,像一只小猫,躲进了雨棚下灯光照不到的阴影里。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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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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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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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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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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