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年安静荒凉如无人居住的通道深处突然热闹起来。
脚步声交杂相错,女人们慌乱地奔回各自的宿舍,期间她们跌跌撞撞,互相擦肩,甚至还有人脚步仓皇地摔倒,可没有一个人停下行动,在极短暂极混乱的时间里,她们目光交错,于彼此眼中看见巨大的震颤与慌乱,还有许多的不可置信,但即便如此,即便是连滚带爬,她们也都在本能般地拼命压缩时间去行动——她们要换衣服。
还保留着以前“工作”时留下的华丽衣裙的便换上裙子,没有那些漂亮衣服的就换上后来干杂活时领到的制服。
这样做是为了方便遇到突发情况还能勉强糊弄一下,伪装成服务客人的女人或接到命令的清洁工。
所有一切都在五分钟内完成,虽然整条通道里没有一点说话声,但她们的脚步和换衣服时的悉悉索索却如汹涌的海潮将这片狭窄的空间灌满,听得人也像是被海水灌满了胸口一般,不由自主地感到近乎窒息的紧张。
容钦靠在房门上听着这些声音,眼睛没有焦距地落在虚空里,看起来像在出神,却依稀听见自己心跳缓慢加快的声音。m.xiumb.com
——一切就像做梦一样。
——他真的不是在做梦吗?
即便是不久之前,即便是早就知道她会来赴宴,甚至在来到这条通道之前,还是他将这些人的存在告诉她的,他却依旧从未预料到这样的结果。
无论是她在一夜之间当场决定要带人离开,还是她在两个小时内说服了这些早已放弃了希望的女人,亦或者此时此刻,耳朵里听到的慌乱却从未如此充满生命力的声音,都是他从来都未曾想象过的。
就像做梦一样……
他这么恍惚着,身后传来一声动静。
少年还未回神,眼睛下意识抬起,眼前映入的是已经换好各种衣服匆匆赶回来的女人,而他的视线只是无意识地掠过她们。
他只循着那声响动转过头去,直至看见从门中走出的少女,才如同自大梦中惊醒一般,瞳孔恢复了焦距,于是也清晰无比地映出她的模样。
她才刚系好面具的绳结,那件华丽的裙子重新穿在她身上,犹如黑色的战袍。
少女跨出房门,通道里的冷光刹时洒在她的面具与黑裙上,而少女眼眸漆黑沉静,在已经齐聚在面前的女人当中一扫,一句话都没说,却奇异地有种让空气灼烧起来的热度。
“走。”
她简简单单吐出一个字,自女人中穿过,大步向前走去。
容钦眼睁睁看着那些女人情不自禁般跟在她身后,每一张他曾经所熟悉的,死气沉沉或讥诮嘲讽的脸,此时都被一种狂热的恍惚所覆盖。
到最后,容钦也无声地跟了上去。
他穿过人群的缝隙看向最前面那个人,心里不知为何想起了吹笛人的故事。
此刻在他眼里,孟摇光似乎就是那个吹笛人,而这些曾经难搞无比心如死灰的女人们,就是在她的笛声里忘记了自己是谁的孩童——不,或许不是忘记了自己是谁,而是终于想起了自己是谁。
真可怕啊,孟摇光。
太可怕了。
他这样想着,望着那个背影,情不自禁加快了脚步。
·
孟摇光是半个路痴。
她极其擅长背台词,却也极不擅长记路。
可当她踏上这条通往出口的通道时,却像是在这里来往了上千次一样熟练,熟练到不需要停下来思考哪怕一秒。
倒不是因为她突然觉醒了什么特殊能力,而是因为她死记硬背了无数次而已。
从第一次来到这里,带着申玉离开的时候,她就艰难无比的勉强记了记路线,出去之后更是立刻复盘,不光在脑子里重复,还以糟糕的画技在纸上复盘了无数遍,修改了好几次错误,待确定能和记忆完全吻合之后,她又将正确的地图生生背了下来。
这对她来讲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天生对方向的不敏感让她在这个过程中痛苦无比,甚至还搞了个愚蠢无比的“左左左右右左”的方向口诀,但无论如何,她终究是记住了,将那张地图生生地刻在了脑袋里。
于是走在这条通道中,她就像重新回到了有人领路的那天一般,不需要任何停顿她就能确定自己的方向是对的。
一路上不是没有碰见过人,只因为每次都是孟摇光走在最前面,她在看到人之后总能及时向后面打手势,让女人们及时躲起来。
好在因为拍卖会正在举行的缘故,此时一路经过的房间基本都是空的,而且女人们也都在这里生活多年,对每一间房的功能什么都门儿清,即便有的房间里有工作人员呆着她们也能准确避开。
——畅通到不可思议。
孟摇光都听见了自己胸口里心脏咚咚直跳仿若擂鼓的声音。
她脑袋里刻着路线,于是每走过一条通道,她都能听见自己心里喃喃说“近了”的声音。
近了,近了,更近了……
通道狭窄,头顶灯光将前路照得一片昏暗,而在她们脚下,是鞋底踩过地毯的声音。
越来越急促,越来越纷乱,越来越迫不及待,正好诠释一场盛大的逃亡。
最开始孟摇光一个人跑在最前面,到后来也开始有人与她并肩而行,她没有回头,却能自余光里看见纷飞的裙摆与黑发,甚至女人急促龛动着的鼻头,与莫名就流了满脸的水光……
她并没有空余的时间来确定自己此时的心情,只能闷头更加加快了脚步,并隐隐憎恨起自己以前不爱运动而导致的速度不够快。
又拐过一条通道,前方是一整段直行的路。
正当跑过了中段的时候,孟摇光突然脚步一刹,身后的人险些撞上她的背,但孟摇光却顾不得这些,她听见了说话声,来自这条直路中央的岔路上。
眼看着人就要走出来了,她立即回头把身后的人往后推,女人们反应也很快,立刻就各自找路上的花瓶用来藏身,找不到花瓶的便只有往刚经过的拐角狂奔。
而整个过程中,孟摇光只牢牢盯着前方声音传来的岔路口,一点点握紧了手。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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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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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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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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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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