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春之时,郊野之畔,早莺相争暖树,新燕在啄春泥,緑杨树荫里,冒出的青草没了枭屠的马蹄。
廖代云被傅煊鸿一手虚虚地抱着,骑在枭屠的背上,春日里的清风拂面,煞是温柔。
没了最初尝试的恐惧,反而多了几分肆意畅快,潇洒从容,这应是她这十八年以来过得最为畅快的一天。
傅煊鸿驾马的速度逐渐慢了下来,枭屠甩甩马蹄,慢悠悠地在树林里走着。山林静谧,直到走到一片荒郊外,前面传来一阵哭声,打破了片刻的安宁。
廖代云回过头,两人对视一眼,傅煊鸿驾着马,向声音慢慢靠近。
“叔叔,婶婶求求你们了,救救我姐姐吧,给姐姐找个医师好不好,姐姐她再耽搁下去,就要没命了。”
两人下了马,站在一棵大柳树后,柳树粗壮,一看就像长了几十年的老柳树,只一个树身就将两人挡了个严实。
一个瘦弱的少年跪在地上,旁边躺着一个浑身是血的女人,那女人嘴中呜呜地叫着,似是不能说话,只一双眼睛在不停的乱动。
院前站着的妇人听了却没有半分的动摇,满脸的嫌恶之色,恶狠狠地道“你们姐弟就是一对扫把星,赶紧给我滚,别在这儿给我哭丧。”
男人没像妇人一样蛮横,却也不带着同情“双宁,不是二叔不帮,二叔这家境你也知道,双桂的这一身伤,就算是华佗转世也治不了啊。”
少年未起身,倔强地跪着“二叔,当初大表哥在赌场欠了钱,遭人毒打,是姐姐求着贵主拿了银子,才解了你们的燃眉之急。姐姐这些年对二叔你们如何,二叔你们心知肚明,如今见姐姐如此,你们怎能忍心见死不救。若不是大表哥偷了我们的银子,姐姐何苦病重至此,却连个医师都请不起。”
夫人叉着腰,理直气壮道“双宁,你这话就不对了。你爹娘死的早,要不是你二叔,你们姐弟俩能活到现在?”
少年目光带着冷意,看向她“是二婶你养了我们,还是你逼着我姐姐在用皮肉生意去养你那混账儿子!”
“你!”夫人气得两眼瞪直,拿起地上抬水的木棍就往他身上砸。
男人也未拦着妇人,站在一旁静静地看着,少年挨着木棍,一声不吭。
他的身体本就瘦弱,妇人手下得狠,最后一棍下去,终于支撑不住倒在地上。
而他的口中还在说“求求你们,给我姐姐找个医师,我愿给你们当牛做马,你们让我做什么都行。”
“住手。”廖代云从柳树后走出来,拦住了妇人还想下去的手。
妇人放下木棍,看向树后的人,见她衣着华贵,是个富贵人家的打扮,态度不自觉地软了下来道“这位夫人,这是老妇的家事,夫人应该没有理由插手吧。”
廖代云笑了笑“我是没有理由插手你的家事,但是这个人我认识。”她指着地上的双宁道“这人我在京中见过。”
“他偷了我的荷包,里面有十个金叶子,折合起来有五十两银子。这钱,是你给,还是他给。”
妇人将信将疑地看着她,傅煊鸿适时地走到她身后,又添了一句“这里的县令竟真如此不理事,看来要都把你们扔进大理寺的地牢里,关个三年五载,你们才不敢再做这偷鸡摸狗之事。”
傅煊鸿年少从武,自带杀场之风,此刻他又丝毫未收敛周身的气势,面色一冷,把妇人吓得腿都抖了起来。
妇人佯装镇定地扔下木棍,看着地上被打的双宁“你这个祸害,跟你姐姐一样,真是晦气。”
又对廖代云讨好道“夫人,当然是这个祸害给,我们跟他没有关系的。”又拉着旁边的男人匆匆回了后院。
双宁挣扎着站起来,而后背却痛得他难以起身。
他从未见过这位夫人,不知是她认错了人,还是有意为自己解围。但他更相信后者,因为姐姐告诉过他,这世上还是善人居多的。
廖代云上前蹲下身,要扶起他,刚伸出手,却被傅煊鸿拦住“你别动,我来。”
傅煊鸿拎着他的衣领提起他,让他借力靠墙站着。回头对廖代云说“走吧。”
世上这种事见得多了,便习以为常,傅煊鸿自觉不是什么大事。
廖代云却觉不妥,从荷包里拿出几个金叶子,放到双宁的手里,才随傅煊鸿离开。
双宁握着手中的几片金灿灿的叶子,看向远去的身影,眼中的灰暗渐渐被消了去,蹲在躺着的双桂身边,自言自语道“姐姐,这世上果真还是善人居多的。”
天色尚早,两人骑着马在回程时悠悠走着。
傅煊鸿拉着马缰,枭屠走得慢,似是有意给主子增加二人时光。傅煊鸿对枭屠不紧不慢地速度很是满意,不时地顺顺它的毛,以示嘉奖。
傅煊鸿想着方才的事,一时没控制好手上的力道,拉紧了马缰,枭屠一下扬起前蹄,廖代云失重后不得已向傅煊鸿身上倒去。
身前突然有了温软的触感,傅煊鸿环着她腰的手紧了紧。
那之后,廖代云发现,时不时的,枭屠就会扬下前蹄,而她就要向傅煊鸿的怀里倒,有时她的耳朵上的软肉还会触碰上傅煊鸿的唇。
她似乎发现了不对劲,刚想回头看他,只听傅煊鸿沉声道“枭屠不许胡闹。”
不知所以就被替罪的枭屠低低地叫了一声。
廖代云回头看了他一会儿,傅煊鸿做了坏事险些被抓包,轻咳一声,面色尴尬的看向四周,转了话题“有些事自有定数,方才那个少年的话看似在理,但他倘若硬气一些也不会事事靠着他姐姐,被叔婶欺负至此。与其出手相救,不如给他长长教训。”
廖代云想想,或许是她动了怜悯之心,这世间的人早就在那些世俗的大染缸里迷失了本心,忘记了善,而她只是不想那样而已,她想让那个少年相信这脆弱的善意。
她道“日行一善,总归是好的。”
公主结亲也是钦天监亲测的日子,毕竟关乎到天家的颜面,十里红妆,凤冠霞帔,自然少不了,光是迎亲的排面就叫围观的百姓啧啧称赞。
虽是大喜之事,然而其中的隐蔽,知晓的人都讳莫如深。这结亲结的,最终怕是一对怨侣。
容顺公主戴上凤冠,喜嬷嬷弯腰给她描着凤羽钿。
屋外走进来一个小宫女,容顺公主看见她,开了口“都办好了吗?”
小宫女低着头道“公主放心,一切都已妥当。”
容顺公主勾起唇角笑了笑,那笑看得人毛骨悚然,眼里像是淬了毒意,“国公爷,本公主送给你的大礼,希望你喜欢。”
侯府给安国公府投了帖子,傅煊鸿军营中突然有急事,不能与她同去。他虽未明说,但廖代云看着他凝起的神色也知一定是出了要事。
廖代云给他系上袖扣,傅煊鸿垂眸看着她“今日不能陪你同去,我让山柳留下跟着你。若是有人欺了你,你就直接欺负回去,一切有我给你撑着。你若嫌累,嫌烦,不必理他们,等我回来亲自收拾。”m.χIùmЬ.CǒM
廖代云听后忍不住笑了“旁人若听了您这番话,有谁还敢欺负妾身。怕是躲都来不及。”
傅煊鸿却丝毫没觉这话哪里不妥,他道“我既然娶了你,我的一切当然都是你的,为夫任凭夫人差遣。”
廖代云听了,未语,专注地理着他的衣裳。
“夫人。”他哑声道。
“怎么?”廖代云抬头看他。
傅煊鸿眸子暗沉,在她抬头一瞬,一吻落下,轻如羽毛,落在了她的秀挺的鼻尖上。
傅煊鸿额头抵着她,什么军中急事,什么公主大婚,通通都是狗屁,这一刻,他只想和他的夫人在一起。
多年前的一遇,这个姑娘就早已住进了他的心里,他当真是爱惨了她,他想。可是这个傻子,为什么还是不懂。
傅煊鸿没耽搁多久,匆匆去了军营,董韩给他的密信中说,新驯的战马突然一夜之间全部染了病,怏怏地躺在地上,动弹不得。
这批战马是不久前从商户手中新买的,花了重金。若是出了事,对朝廷是一笔不小的损失,圣元帝对此格外重视,绝对不能出差错。
他倒要看看是哪些个牛鬼蛇神敢在他头上动土。
廖代云到了侯府,见周蓉也在,询问了一些家事。廖代柔好不容易出了府,蹦蹦跳跳地跑到廖代云面前,紧紧地抱住她“阿姊,你来了!柔儿好想你。”
廖代云摸着她的头,温柔地道“阿姊也想你。”
廖代柔腻了她一会儿,顾自跑着玩去了。
府中的后厢里,一个小厮拿着一鼎香炉鬼鬼祟祟地推开门走了进去,片刻后,他又打开门,从里面出来,望了望四周,见没有人,才离开。
而他却不知,就在他走后,一个身上穿着仆从衣服的人走了进去。
迎亲的队伍回来,宴席才开始。
廖代云甚少饮酒,奈何这桌的贵妇们太过于盛情,还都是酒家子。廖代云想办法推拒,但还是被灌下去许多酒水。
喝了一会后,廖代云感到头晕,一旁的小婢女很有眼色,见到她不对劲,忙问道“夫人可是要歇歇?”
廖代云扶着额,点点头。
小婢女道“婢子这就带您下去歇息。”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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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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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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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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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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