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氏为廖代云掖了掖被角,廖代云看着满头花白的祖母,扑倒她的怀里,闷闷地道“祖母,婉婉无事的。”
谭氏把她抱在怀中,摸着她的头,道“祖母都知道了,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廖代云眼角微湿,父亲整日忙于朝堂,年幼丧母,一直都是祖母将自己抚养长大,祖母于自己而言,是胜于一切的存在。
周蓉在旁边劝道“婉婉能醒过来这是好事,母亲您忧心一夜了,可得当心着身子。”
廖代云这才起身,道“祖母婉婉无事的,您快回去歇着吧。”
谭氏不放心地又叮嘱她几句,这才被人劝着回了泰堂。
周蓉坐在她床边,似要说什么,可刚要开口,却又将话咽了回去。
廖代云猜到她想问什么“母亲是想问“我是否还不愿意嫁予国公爷?”
周蓉道“这是虽没几人知晓,但毕竟关乎女子的名节。对女儿家来说,终究是有损声誉的。”
廖代云不赞同道“我不过是坠入湖中被国公爷所救而已,一没与他私定终身,二没行苟且之事,何来有辱名节之说?母亲,如今这世道就是将女子困在了贞德的笼子里,恨不得每个人都绑上一块贞节牌坊,这是我最不喜的,也是我最无奈的。我偏爱文人,不仅是因为自小受文士影响,更是因为他们有自己的思想,用手中的笔杆来反抗这个不公的世道,能给人以启迪。”
“纵然有些学士是满口的之乎者也,可至少我所慕的人他能够知我懂我,而不是我写了一首诗,他却只认识上面的字。”
周蓉看着她,仿佛才认识了面前这个少女,她入廖府时她不过四岁,两年后又随着老太太回了赣州,转眼十二年已过,当初的豆蔻孩童,如今已长成了亭亭玉立的少女,自己似乎从未了解过她。
“婉婉,母亲知道你有自己的主意,母亲说服不了你的祖母和你的父亲,但至少不会阻拦你。我用渊儿的名义给国子监的沈博士发了帖子,明日他就会来了。”
廖代云听闻,心中诧异,自己以为将这件事瞒得好,可傅煊鸿知道了,而今自己的母亲也知道了。
廖代云错愕地看着她。
周蓉道“婉婉安心,母亲从未对旁人说过。”
廖代云露出感激之色,真诚地道“多谢母亲。”
廖代云在落云轩养病,廖哲轩下朝后来看她,廖哲轩前朝事务繁忙,廖代云又离家多年,父女俩自小不亲切,廖哲轩坐了片刻,嘱咐几句,也离开了。
廖代柔被罚在雁回轩抄书,听说阿姊醒了,偷偷跑了出来,遇到刚从国子监下学的廖文渊,兄妹俩约好一同去看廖代云。
廖代云看着门外偷偷摸摸的脑袋,不由笑道“进来吧,祖母和母亲都不在。”
廖代柔这才跑了进来,身后跟着廖文渊。
廖代柔跑到她床边道“阿姊你好些了吗?母亲罚了柔儿在雁回轩抄书,柔儿知道错了。”
廖代云靠在引枕上,睨了床前的丫头一眼“想让我为你求情?”
廖代柔讨好地道“阿姊,母亲不止让我抄书,还禁了我半年的足,阿姊,你忍心看着柔儿做那笼中雀吗!”
廖代柔正色道“忍心。”
廖文渊忍不住笑出声,被自家小妹气鼓鼓地瞪了一眼,又憋了回去,他道“阿姊说的是,渊儿也觉得母亲罚地轻了,柔儿这次的确是莽撞。见到阿姊无事,渊儿就放心了。”
又拉着廖代柔道“不打扰阿姊歇息,阿姊好好养病。”
廖文渊拉着不愿走的廖代柔出了落云轩,廖代柔走时委屈巴巴地道“阿姊,阿姊真的不考虑救救柔儿吗?柔儿…”她的话还未说完,被廖文渊拉了出去。
廖代云笑着摇了摇头,借此次事情让她长个教训也好。
她望着窗外,想着周蓉的话,心中隐隐作动。明日,他要来了。
翌日,国子监下学后,沈听白换下常服,换上新裁的云纹玉华袍,头发以一根竹簪束起,腰间配着一块白玉,优雅如画,如雪山圣洁的白莲。
谨言看着一脸喜色的公子,道“公子当真要去尚书府提亲?”
沈听白挥了挥绣袍“当真。”
谨言看着两手空空的公子,心中思虑“哪有人家提亲什么都不准备的,这不是叫人家笑话吗。”
沈听白知道他的意思,道“我当初在赣州时身无一物,在破庙里给那些无所依靠的孩子教书,温饱都是问题,幸而遇见她,被她搭救我才得以有安身之所,她以为我不知道实情,实则那天在破庙中我就听到她命人去建一所私塾,让这些孩子们也有安身的地方。”
他自嘲地笑笑“我想去当面谢她,可当时只是个穷苦书生,有何本事见到赣州廖家的姑娘,所以我才设计进了廖家,谁知却与她志趣相投,一见如故,她不从未嫌弃过我的出身,于我来说是意中人更是知己。”
“她最想要的不是礼节俗物,而是我这颗真心。”
谨言在一旁默默地听着,他自小跟着公子,从家境败落到如今身居官位,陪着他走了这一路,从未见过他这般,公子对廖姑娘真是动了真情的。
一辆马车停在廖府门前,谨言送上帖子,门外的仆从带着二人入了正厅。
今日廖哲轩正赶休沐,听闻国子监沈博士来访,想到几日前渊儿同自己说先生会来府指导,只是当时他并未说清是哪位先生,原来是沈听白,当初在赣州时族中请的学士。
抛开出身不说,廖哲轩对沈听白的学士是大为赞叹,甚至觉得有此才华却在国子监做老师,实在屈才了。
廖哲轩入了正厅,沈听白见他来,躬身行礼“以行见过尚书大人。”
廖哲轩笑着让他不必多礼,道“沈博士此次来是为了渊儿吧,渊儿正在书房,沈博士随我来。”
沈听白拦住他,道“以行今日来贵府并不是为了二公子,而是来提亲。”
廖哲轩听罢变了脸色,坐到上首上,斟了一盏茶,道“沈博士既然不是为了渊儿而来,还请回吧。”
沈听白道“以行心慕贵府大姑娘,还请廖大人准允。”
廖哲轩将手中的茶盏放到桌上,摆手示意仆从道“都出去。”
仆从都出了正厅后,廖哲轩声音变得冷硬“沈听白,你知道你现在在说什么!”
沈听白不卑不吭道“以行心慕贵府大姑娘,还望廖大人准允,”
“沈听白谁给你的胆子,让你来提亲!我敬你是文人学识渊博,文才卓绝,可若要我将婉婉嫁予你我是绝对不会同意的。”
“且不说,你既然知道你是来提亲,还跟渊儿说你是为他学业而来。这是不义,有违君子之道。就说你一个提亲的男子至少有父母,有媒人,有聘礼,这是对女子最起码的尊重。可你都带了什么。更何况,我赣州廖氏也算是豪门氏族,我决不允许我的女儿嫁给寒门。”
廖哲轩话落,怒拍了一下案板,沈听白似是早已预料到一般,不为所动,缓缓道“廖大人若是因为这些才不同意,我可以给大人一个合理的理由。”ωωω.χΙυΜЬ.Cǒm
“我要是真照廖大人所说而来,怕是连尚书府的门都进不来。”
廖哲轩被他的话一噎,他接着道“我出身寒门,早年父母双亡,是以,大人说的提亲来有父母是做不到,而我认为,媒人,聘礼不过是虚礼,做给世人看,唯有我这颗诚心才最为珍贵。我与廖姑娘在赣州相识,对她一见倾心,此情终身不渝。”
“廖家是世家大族,大人所忧虑的,不过是我门第单薄,日后无人护廖姑娘周全,我入京两年有余,入国子监教书也近两年,几日后我会退出国子监,届时圣上也会下诏书,宣我入翰林。”
“如果大人还不同意,在此我以逝去双亲为誓,此生定不负廖姑娘,护她一世安稳。”
廖哲轩神色未动,心里却不如面上一般平静,入翰林等同于一只脚踏入了内阁,他初入京城,毫无根基,又何来的门槛入翰林。
沈听白一席话说完,见廖哲轩依旧沉稳的坐在上首,他早已猜到即使自己情理皆用,他也不会轻易答应,能做到尚书令的位置,心思定然是不同于旁人。
“父亲。女儿愿意嫁予沈听白。”
廖代柔整日里神思不定,心知父亲想让自己嫁给一个门当户对的世家大族,对于沈听白寒门出身,心中不会同意。若自己来亲口答应,说不定还会有转机。于是她让白露时常注意外面的动静,等了半日,终于等到他来了。
厅内的两人抬头看她,她和沈听白相视一眼,沈听白用嘴型告诉她“无事。”廖代柔这才放下心。
廖哲轩道“胡闹,你来做什么!”
廖代柔道“父亲在商议女儿的终身大事,女儿为何不能来?”
“父亲且听女儿一言。女儿和沈博士在赣州相识,女儿当时虽年幼,但沈博士的为人,品行,学识,女儿心里却清楚。世家大族又有何好,哪个大宅门里的事不是有数不尽的腌臜事,古往今来又有多少世家如水中泡影,一夕之间败落。寒门又如何,他们通世俗才会像韧草一般活着,他们没有祖上的荫第,他们只靠自己,不像其他的世家子弟,无所事事,只会给祖上蒙羞。”
“父亲,女儿不在乎沈听白的家世门第,女儿愿为寒门妻。”
安国公府
山柳擦着额头的冷汗,心中已经诅咒了杨奕几百遍,也怪自己多嘴。方才同主子秉完廖姑娘已经清醒,只受了风寒,修养几日就可痊愈。不过末尾多说了句,沈听白给廖府投了帖子,他偷听到屋中的谈论,似是前来提亲的。说完,主子虽然没有说话,但周身的气势却霎时冷冽下来,半盏茶的时间已经过去,书房里的气压却是低的不能再低。
许久,傅煊鸿才道“下去吧。”
山柳如蒙大赦一般,退了出去。
杨奕在外面悠哉悠哉地道“风水轮流转啊!”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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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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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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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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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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