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如意坐在软榻上,她面前的小几上放了一个白玉瓷瓶和几支刚让玉袖从花园里采摘的红梅,她手里拿着剪刀,正在给红梅剪枝。
‘咔嚓、咔嚓’的声音,听一旁的柳满月直捂耳朵。
再看一眼快要被她剪秃的花枝,她忍无可忍,一把将她手里的红梅抢了过来放到一旁,然后将自己脖子伸过去,大义凛然道:“要不你把我也剪了吧?”
姜如意瞥她一眼,没说话。
话痨柳满月绷不住了,她朝她作揖,苦苦哀求:“大小姐,我求你了,你吭一声也成啊。”
姜如意依旧不发一语。
气得柳满月‘腾’地一下站起来,背起医药箱就要走:“你等着,我替你报仇去!”
说完,抬脚就走。
走到门口,终于听到姜如意开了腔。
她缓缓出声道:“回来!”
柳满月心头一喜,又颠颠的返了回去。
她放下医药箱,一屁股坐在她对面,拿眼瞅着姜如意,笑着问:“你终于说话了。”
姜如意抬眸看着她,又一言不发。
就这么直勾勾地盯着她看,看得柳满月心头直发毛。
“那什么……”她咽了咽口水,“冤有头债有主,你可别搭上我啊。”
话音刚落,姜如意突然出了声。
她轻声问她:“你说,若我一辈子不嫁,爹娘会不会同意?”
柳满月十分认真的思考了这个问题。
随后点头,接着又摇头。
“相爷和夫人那么疼你,自然是不愿委屈你的,你不嫁他们也养得起,只是……”
“什么?”
柳满月看着她,犹豫了一下,试探着问她:“你真的不喜欢大人了?”
姜如意苦笑一下。
“喜欢又如何?不喜欢又如何?”
姜如意微微垂眸,掩去了眸底的情绪,声音极淡:“我俩回不去以前了。”
“如意,我说句公道话,你听了先不许生气。”
“你说。”
“其实这件事,你是受害者,大人也是受害者,最值得你去憎恨的是姜美玉、牛二和徐嘉祥,若你和大人因为此事,再难续前缘,当真可惜。”
姜如意轻轻摇头:“我没恨他,我只是……无法接受。”
“能理解。”
柳满月难得放柔了声音,“这事若是发生在我身上,我也不知该如何办。”
姜如意突然踢掉脚上的软鞋,屈膝坐在软榻上,她抱着膝盖,将下巴搁在膝盖上,好看的杏眼突然泛了红。
“明明……”她小声哽咽道,“明明在长理有那么多的时间可以跟我解释,可他却一直瞒着,我不明白,他这么做的目的?”
柳满月点头:“大人这件事做得的确不对,我也很难理解,既然早已知道真相,为何不早点告知你,非得眼睁睁看着事情发展到不可收拾的地步。”
姜如意将脸埋入双膝之间,再次沉默下来。
柳满月轻轻劝着她:“可能他有自己的理由,不如你给他一个机会,让他解释你听?”
姜如意摇头:“我现在不想见他!”
“那就年后,等过了年,春暖花开的时候,你心情好点了,再给他一个机会……”
“满月,回不去了!”
姜如意抬起头来,靠回身后的软枕上,仰脸看着头顶的横梁,幽幽出声道:“你知道吗?刚来京城那会儿,其实很多人去如意楼并不只是为了吃火锅,而是为了看我。”
“胆小的对我指指点点,胆大的就对我指桑骂槐,骂我一个不要脸的小寡妇,为了勾搭大人,不惜从华阳跑来京城,上赶着犯贱。”
“那些所谓的京城贵女,隔三差五来羞辱我,还指使下人在如意楼门口泼大粪……”
“秦云卿那一次,若没有你在,我恐怕根本等不到和父母相认。”
“可我依旧深爱着大人,他是我心中最亮的那束光,照亮了我原本灰暗的人生,他让我知道只要彼此有爱,什么都能克服。”
“门第观念,世俗的眼光……”
“大人领军出征,国公府那边待我和七宝突然好起来,夫人隔三差五给我煲汤,国公爷亲自出面给七宝请了蓝先生。”
“我以为是我的坚持,是七宝的懂事赢得了他们的喜爱,他们终于抛弃了门第观念,肯接受我们了。”
“现在想想,多么可笑,多么讽刺。”
“如果我没猜错,那时的徐家就已知道七宝是徐正庭的孩子,是他们徐家的血脉!”
“可笑吗?他查到真相的第一时间告知了他的父母,却从未想过要告诉我,哪怕只是提一句?”
“呵……”
有泪水从脸颊滑落,她轻轻一笑:“满月,我就是人间一大滑稽!”
看着她流泪难过,柳满月心疼得厉害。
她起身走过去,一把将她抱进怀里,一时之间不知道该如何安慰。
这种痛,不在自己身上。
恐怕真的不能感同身受。
大概是将心里积压的话都说了出来,昨晚一夜未睡的姜如意竟在柳满月怀里睡着了。
她轻声唤来玉袖,两人合力将她弄上床。
刚将她弄上床,闵氏就来了。
她轻轻走到床边,看着即便睡着了,眼角还带着泪的女儿,闵氏一颗心,就像放在油锅里煎熬,心疼得红了双眼。
她吩咐玉袖打来热水,轻轻拧了帕子过去,替姜如意一点点擦着眼角的泪。琇書網
擦完后,她坐在床头,垂眸看着熟睡中的女儿,一动未动。
直到玉袖轻轻开口:“柳姑娘走了。”
闵氏抬眸:“去哪儿了?”
“说是回住处拿点东西便回来。”
闵氏点点头,便没再说话。
而此刻的柳满月,出了相府,直奔国公府而去。
相府和国公府都在昌乐坊,离得并不远,不到一刻钟,她便到了。
国公府门口的侍卫见到她想要进府,便拦了下来,开口问:“姑娘找谁?”
柳满月好脾气地道:“麻烦小哥帮忙叫一下你们的徐正庭徐大人。”
“敢问姑娘是……”
“太医署院正柳满月!”
一听是院正,对方不敢怠慢,立马将她迎了进去,并派人去松涛苑通报一声。
很快,松涛苑那边便来了人。
是林盛,他一见柳满月便像是看到了救星。
“柳姑娘,听说你这几日一直住在相府,如意姐如何了?”
柳满月淡淡瞥他一眼没说话。
径直朝松涛苑疾步走去。
林盛一见情况不对劲,便道:“柳姑娘找世子爷有何要事?”
柳满月冷笑一声:“你再啰嗦一句,信不信我拿针扎你?”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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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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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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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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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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