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羊的脸色难看,慢慢嚼着肉,喝着酒,双眉紧皱。
“郭羊,你也不要太过担心,据我所知,燕子在那场兵祸中逃走了,你留给我的那一摊子生意和人,我基本都带出来了。”端木牛端坐在郭羊对面,声音颇为低沉。
“我是后悔啊,没想到,周人那么无耻,竟然寻借口直接灭了南燕国。”郭羊涩声说道。
“不是灭了南燕国,而是铲除了商人痕迹。所有商贸发达的诸侯国,都遭受了不同程度的打击,有些灭国,有些则扶持那些重农抑商的人上位,总之,他们是铁了心的消除商人痕迹。”端木牛说道。
“周人原本也是西北蛮人,一旦融入农耕部落,竟然变本加厉地仇视商人,这是大家都始料未及的。可笑那些当年全力支持周人灭商的诸侯国,现在都傻眼了吧!”郭羊捏着酒爵,苦笑着说道。
“随便他们折腾去吧,你临走时,将那一大摊子生意交给我,说实话,我也曾想着干一番事业,成为洛邑最大的商人,遵循郭伯父和我父端木车的教诲,商行天下,造福黎民。嘿嘿,想不到,差点连命都给搭进去。”
端木牛也是一脸苦笑,端了一爵酒,一饮而尽。
帐篷里气氛很沉闷,让人喘不过气,阿酒和阿木几人实在受不了,便直接走出去,大口大口地呼吸了一番,这才觉得胸中闷气略减一二。
周人将一套所谓天道发挥到了极致,好像什么可以用那套玩意来解释、解决甚至预测。
商人痕迹很快就被抹掉了,包括商行天下,更是备受打压。
周人从半游牧部落直接进入农耕部落核心,高举天道大旗,将那些不符合天道的杂碎一扫而空。
对于这些,郭羊并无怨言,甚至认为周人其实可能还干了一件顺应人心的好事。毕竟,周人在面子上废除了大量郭羊反感的传承,比如血祭、人牲等。
但他就是想不通,明明有利发展的商贸之事,为什么一定要将其逼入绝境?
当然,他逃进了草原,这些狗屁事情基本与他没关系了,就算是周人用一道高大的围墙将他们包起来,郭羊也无所谓。
他现在唯一担心的就是燕子。
南燕国被周人王师劲旅踏为平地,一半国人被枭首,剩下的人都被卖为奴隶,王室血亲被彻底清洗。
燕子……
郭羊悔恨难当啊,想起那个一拳就把他打一个跟头的刁蛮家伙,他的心就揪紧了。
当年,郭羊执意让她留在南燕国,让她继承了王位,这简直让郭羊懊悔得想扇自己两个耳光。
事已至此,既然她重伤后逃离,以其半吊子修真者的实力,若无玄门修真者参与,应该还是可以保住性命的。
前思后想,郭羊长叹一口气,终于将此事深埋于心。
等解决了燕国的那帮杂碎,一边派人寻访母亲郭野的下落,一边积极备战弄死豺狗子阿古拉,救出娜仁托娅,他得出去一趟。
他估计,燕子逃出农耕部落后,最有可能去寻她哥哥无欢去了。
他取出一片布帛,将手上油腻擦拭了,取出一卷羊皮地图,开始参详起来。
端木牛看着郭羊的样子,有点担心,却又不好说什么,只好端了酒慢慢喝着。
……
一夜无眠。
天麻麻亮,郭羊终于走出帐篷,他揉着胀痛的眉心和太阳穴,向着东方眺望。
端木牛跟了出来,站在郭羊身边,默然不语。
“牛,还记得当年的那些龟甲么?”郭羊突然问道。
“记得,不是都让郭伯父收走了么。”端木牛笑道。
“你说,什么是正,什么是邪?”郭羊问道。
“不知道。原来以为自己知道,在洛邑城厮混这么多年,又好像不知道了。”端木牛苦笑着说道。
“牛,你在周人的城里居住多年,他们的天道到底是个什么玩意?”郭羊问道。
“一套秩序,循环的,可以相互解释清楚的秩序。”端木牛沉吟着说道,似乎也不是很确定。
“还有呢?”郭羊问道。
“还有……它很圆滑,也很大,听起来似乎包罗万象,天地万物之间的关系,天子与诸侯的关系,大人与小人的关系,君子与卑鄙贱民的关系,反正,他们都能有一套说辞。”端木牛说道。
“在他们的天道下,有神么?”郭羊问道。
“不知道。”端木牛说道。
“有鬼么?”郭羊问道。
“不知道。”端木牛说道。
“有魔么?”郭羊问道。
“郭羊,别追问了,我所知有限,真的回答不了你的问题啊。”端木牛苦笑道。
郭羊笑了笑,说道:“其实,我知道你不知道,我是问自己呢。”
端木牛噎了一下,笑道:“你小子,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厉害了!”
“我还会更厉害,牛,你看着,过几天我怎么教训燕国那帮杂碎的。”郭羊咬牙切齿地说道。
端木牛借着黎民暗淡的光,认真地看着郭羊,暗暗叹了口气。
曾经的郭羊,胆小,谨慎,胡思乱想,脸色苍白,整日看起来萎靡不振,李家门村的人都说郭羊就是一只羊。
可是,世事难料,经过这么多年的历练,郭羊吃了太多的苦,遭了太多的罪,终于将一只天天梦想温顺、吉祥而富足的羊羔子,逼成一匹彻头彻尾的狼。
或者,比狼还可怕。
“羊,我来的路上,见识了燕国骑兵的厉害,不可轻敌。”端木牛说道。
“恩,他们是很厉害,不过,我比他们更厉害。”郭羊淡然说道。
“他们有骑兵,有战车,有盾牌手,另外,他们还装备了强弩,不到一年时间,他们就横扫了辽东之地,是个劲敌。”端木牛还是有些担心,生怕郭羊太过轻敌吃亏。
郭羊微微点了点头,却没说什么,转身对不远处的阿酒安顿几句,让给端木牛牵来一匹战马。
“羊,你留在那边的人,我整个都带来了,该如何安置。”端木牛问道。
“让他们跟在大军后面,先看看打仗再说。这狗日的世道不需要商队,只需要骑兵和刀子,那就变成骑兵和刀子。”郭羊笑道。
端木牛虽说也曾经历过一番历练,但听了郭羊冷冰冰的一番话,身上竟然一冷,不由自主地缩了缩脖子。
这小子,简直就是一把刀子。
……
大军按照计划行进,很快就翻越了大山脉,进入辽东之地。
先是七八日的草原,后来又是五六日的荒漠,再过去,就是大片大片已经被燕国人开垦了的荒地。
那个燕国公子姬克真是好手段,让自己的军队一边扫清那些零散的游牧部落,一边陆续迁移那些罪犯、商人后裔和破落户平民过去,就地安置,编造户籍文书,强令这些人开垦荒地。m.xiumb.com
新垦荒地的一半收入养活军队,另一半则归那些田主所有。
这主意不错,对那些迁移至此的人来说颇有诱惑,所以,每个人每个家庭都是拼了命地进行开荒种地,并开始养殖牲口。
不过,当田地有收成时,一切都变了。
那些军队的将军们不但提高了养军比例,还将他们自己的亲戚朋友都弄来,就地分赃,成了奴隶主,那些开荒者则统统沦为奴隶。
也有过一些反抗,主要是那些破落户平民,不甘沦为奴隶,便进行了一系列斗争,不过,直接被燕国骑兵踏为肉泥。
至于那些罪犯和商人后裔,干脆就没敢反抗,自觉地戴上脚镣手铐,住进了牲口圈。
郭羊的军队开始隐匿行进了。
一路上,所有的兵卒和贵族被全部弄死,他们的财产被洗劫一空。那些奴隶则被编为一支特别的队伍,在一小队骑兵的监视下,紧紧跟随在大军后面。
草原上缺人,郭羊打算将这些人都弄到草原上,让他们成为工匠,为大军生产各种装备。
沿途,也经过一些小村落,郭羊一个都不放过,只要是贵族,无论大小,一律处死。
因为没有一个人逃脱,所以,这支军队神不知鬼不觉地摸到了胡台大营附近。
在一片颇为宽阔的山坳地带,郭羊将军队藏了起来,带着阿奴、阿酒、阿木等人,对附近的地形地貌进行了实地勘察。
端木牛一路跟随,听郭羊和他的千夫长、百夫长议论,倒也涨了不少见识。
“屯军的那片山坳,就是个打埋伏的好地方,将所有人马按照计划藏好,派出一个百人骑兵队去勾引燕国人,记住,不要强,也不要弱,边打边退。”郭羊站在一片高地上,沉吟着说道。
“少爷,那些燕国军队不够集中啊,据我们的人发来讯息,这胡台大营主要是他们的轻骑兵。战车和重装骑兵不在此地。”阿奴皱眉提醒道。
“嗯,我知道,所以,这次一定是一场歼灭战,绝对不让一人一马活着出去。”郭羊冷声说道。
“是!”诸人领命而去,分头行动。
负责诱敌深入的是阿酒,他看起来不太像坏人,而且,心性谨慎狡猾,郭羊比较放心。
“羊,咱们的骑兵只有鞭子和刀子啊,那些燕国军队就算是轻骑兵,也都有铠甲保护,弓箭和一般的刀子不好使吧。”端木牛有些担心地说道。
“牛,你陪我喝酒去吧。”郭羊笑了笑,翻身上马,向附近一座山岗而去。
端木牛看着郭羊自信的样子,不好再说什么,只好骑马跟上。
那座山岗距离打埋伏的山坳不远不近,妙的是上面没有一棵树,视野极开阔,而且,一两尺深的草刚好可以作为掩护,即便是坐在那里喝酒,山下的人也看不到他们。
郭羊取出两张豹皮,一张梨花木小桌,提了两囊马奶酒,另有一盘羊肉片,撒了椒盐就是人间极品。
“牛,来来来,喝酒。”看着探头探脑坐立不安的端木牛,郭羊笑着说道。
“羊,行不行啊,我还从未见过骑兵与骑兵之间的战斗。”端木牛苦笑着坐下,侧脸问道。
“我也不知道行不行,这支军队也是第一次正儿八经打仗。”郭羊嘿嘿笑道。
“第一次……打仗?你们不是弄死了将近一万诸侯国联军么?”端木牛脸都绿了。
“那次是耍阴谋诡计,利用了天时地利啊,一场雨泡软那些杂碎,然后想办法拖住他们,直到一场暴风雪,将狗日的们冻了个半死,然后……我们也没怎么打,草原上的野狼和豺狗子将他们全部吃掉了。”
郭羊说的还真是实话,听起来战果辉煌,实际上他们根本就没有正面对抗过。
端木牛看一眼郭羊,探头看一眼山坳里的那些骑兵,有些郁闷。
他一路投奔而来,想象着郭羊已经成为草原上的小霸王了,谁料,这家伙看着松松垮垮的,有点不靠谱啊!
尤其是看着那些头发乱蓬蓬的、羊皮袍子脏兮兮的、个个都是罗圈腿的骑兵,端木牛突然觉得心里有些虚。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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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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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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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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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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