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郭羊的人马彪悍无比,但骑兵的机动性决定了双方的伤亡总数不会很大,而且,他还给每支骑兵百人队的军官下达了命令,让他们绝对不可贪功冒进,能占到便宜就走,绝不恋战,这是草原骑兵的战法。
有一天,他终于走出帐篷,跨上战马,打算亲临前线。
他想弄明白,自己苦心训练的骑兵,到底是怎么消耗掉的。
年轻的将军亲临战场,脸色瞬间就绿了,他娘的,自己人跟自己人厮杀了一个月,竟然还在厮杀。
郭羊那个狗杂种呢?
年轻将军“叭”一鞭子,就将一名百夫长抽得滚下马背,满脸都是鲜血,一脸愕然地望着自己的主子。
“将军息怒,都是属下办事不力,下一个冲锋,一定弄死那些杂碎!”百夫长咬牙切齿的说道,翻身上马,就要率领自己的三四十个残兵发起冲锋。
“蠢猪!”年轻将军勃然大怒,又是一鞭子抽下。
那百夫长不敢躲避,脸上又挨了一鞭子,却更加茫然了。
他接到的命令是不惜一切代价,射杀那些伪装成诸侯国军队的草原人。他一丝不苟地执行着命令,为此,已经将一大半人马损耗掉了。
“传令兵何在?”年轻将军一声暴喝,却无人应答。
大家一下子就明白了,从头到尾,大家执行的竟然是假命令!
年轻将军脸色铁青,咬牙切齿,立马开始调整部署,将所有的骑兵召集起来。
两千人,莫名其妙就剩下不到五百人了。
看着稀稀拉拉、疲惫不堪的手下,年轻将军不怒反笑,大声吼道:“郭羊,你这个狗杂碎,老子要将你碎尸万段,要将你挫骨扬灰!”
“郭羊,我日你先人!”
“郭羊,你给我滚出来!”
“郭羊,你就是个乌龟王八蛋,算什么英雄好汉!”
年轻将军一通暴跳如雷之后,很快就平静下来了。
他手里还有五百骑兵,如果调整部署,凭借他对这片草原的熟悉,应该还能扳回一局。
不过,他已经不打算回燕国了,为了几千匹马,将好端端的一个骑兵军团损失大半,那个燕国公子绝对不会饶他。
他又一次走进帐篷,花了两三个时辰,将所有的羊皮卷地图重新研究一番,迅速做出准确判断,开始要对郭羊发动凶狠的反击。
不过,当他走出帐篷时才发现,外面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竟然淅淅沥沥下起了雨。wWW.ΧìǔΜЬ.CǒΜ
雨不大不小,但没完没了,刚好让草皮变成稀泥,让那些战马无法快速冲锋。
他将十几条命令亲口下达,并明确表示,这些命令,一旦雨过天晴,立即执行,不管是黎明还是夜半。
……
这是一场令人绝望的雨。
当年,郭羊袭击哈日瑙海那一次,也是一场连绵不断的雨。那场雨,大约持续了十一天或十二天,已经算是草原上难得一见的了。
而眼下的这一场雨,持续了整整半个月时间,竟然没有丝毫停歇的意思。
年轻将军每过一会儿,就要跑到帐篷外头去看看,这狗日的老天爷却始终是一副阴沉的面孔,丝毫没有放晴的迹象。
燕国骑兵大多数没有帐篷,这可就遭了大罪,大家开始想办法去远处的树林里砍伐树木,却往往是有去无回,也不知道是被郭羊的人弄死了,还是他们终于看透了眼前这个蠢货将军的底细,而自行离开。
每天都有失踪的人,这让年轻将军的心情越来越烦躁,于是,不可避免地开始用鞭子抽打那些落汤鸡一样的兵卒,让他们跪在烂泥里,任凭大雨将他们长久地洗刷。
已经进入秋天了,草原的风开始变冷,混合着绵绵秋雨,让帐篷外面的人浑身哆嗦,面色惨白,一个个嘴唇发青。
而最糟糕的是,他们没有口粮了,而且,坐骑开始拉肚子。
没有预备足够的草料,战马们只能啃吃那些湿漉漉的青草,于是,不可避免的开始生病。它们先是出现腹泻,肚子里发出咕噜噜的巨响,好像装了肚子的癞蛤蟆,没日没夜地呱呱呱。
紧接着,一些体弱些的马匹扛不住了,四条腿哆嗦着,慢慢卧倒在烂泥里,眼眶里涌出大颗大颗的泪水。
马是一种很奇怪的动物,它们忠诚,勇敢,有一种天然的使命感,如果哪个男人拥有这样的品质,绝对是第一流的人品。
它们也很容易动感情,一旦开始流泪,要么,是主人即将倒霉,要么,是它自己即将倒霉。所以,那些骑兵最害怕自己的战马落泪。
这是一种古老的诅咒,据说已经在这片草原上流传了上万年,而且,可能会一直流传下去。
一万年,十万年,直到永远。
一匹接一匹的马死掉了,被又饿又冷的主人剥掉皮子,剁成拳头大小的碎块扔进铜鼎里,咕咚咚变成可口的食物。
年轻将军慌了,他假装正经地巡视了一圈,将一些正在筹谋逃亡的兵卒就地正法,让亲兵用长矛挑了那几颗乱蓬蓬、湿漉漉、脏兮兮的头颅,在军营里展示一番。
他知道,这支骑兵完蛋了,他的一场富贵黄粱美梦也结束了,他开始为自己打算。
终于,在一个泥泞不堪的夜晚,年轻将军带着不到一百亲兵,悄然远遁。
临行前,他狠心地带走了大家仅有的一点口粮,还弄死五六个不长眼的家伙。那几个家伙在烂泥里摇摇晃晃地走着,好像在挖仓鼠找食物,一抬头就看见自己的将军要走,于是便被悄无声息的割断了喉咙。
……
将军跑来,留下一个烂摊子,谁都没办法收拾,于是,大家略微商议一番,好合好散,干脆各奔东西逃命去了。
茫茫草原,一场没完没了的雨,一次毫无希望的逃亡。
那些骑兵很快就成为狼群的目标。
那些当初被驱散的狼群终于逮住机会,开始报仇雪恨。它们成群结队,在湿漉漉的草原上不慌不忙,远远地跟着那些曾经的骑兵,直到他们终于完全放弃,这才优雅地围拢上去,一顿撕扯,就将那些闯入草原的狗杂种碎尸万段。
那些又饿又累又伤心的燕国骑兵只有一个人逃出大草原,不过,跟他的将军一样,没敢回到大燕国,而是阴差阳错去了洛邑,被那里的守城兵卒当做失籍流民直接抓起来,打折一条狗腿,并被卖身为奴,最后在一个贵族的庄园里郁郁寡欢地死去。
一直到死,他都不愿回想那场荒诞的战争,以及那场没完没了的雨。
……
得了七八千战马的诸侯国军队,也被那场雨折磨着。
不过,他们的将军个个都是好汉,根本就没打算丢下自己的兵卒而独活。这一点,使得他们多活了很长一段时间,同时也多受了百倍以上的罪。
连绵秋雨让那些人寸步难行,但为了活命,他们必须坚持往外撤离。战车在烂泥坑一样的草原上,成为他们的负担,经过大家商议,坚决将其丢弃。
人少马多,他们按照人头暂时先将战马分配下去,一个人两三匹马,不停换乘,倒是也加快了不少撤退的速度。但是,一想起前方尚有六七百里的烂泥坑草原,断了粮草的诸侯国联军想死的心都有了。
最为可恨的,是那些草原豺狗子,不紧不慢地跟在后面,或者挡住前面,或者斜刺里冲出来一队骑兵,一通乱箭射完,就跑到远处去了。
大军撤退速度越来越慢,因为大量的兵卒和马匹终于开始生病,在泥水里挣扎几天,突然就栽倒了。
刚开始,老将军和另外诸侯国的将军还会下令,将那些为国捐躯的英雄儿郎挖个坑埋了,并装腔作势地胡乱立一根木头,上面刻上兵卒的名字。
到了后来,仪式越来越简化,甚至到了最后,即便是死个将军,也会被随意地丢在草原上,任凭雨水冲刷,将其泡得白白嫩嫩、鼓鼓胀胀,就算是饿急了的豺狼也不愿去撕扯。
沿途被丢弃的尸体慢慢腐烂,发出阵阵恐怖的恶臭,终于引来成群结队的秃鹫。
这种畜生专门啄食腐烂的肉,越臭越好,最好是啄一口,就能溅起一蓬脓水。
它们一路跟随诸侯国大军,吃完那些腐烂的将军和兵卒,这才开始啄食那些鼓鼓胀胀的马尸。
秃鹫一片一片的,在雨中盘旋着,等待着,成为诸侯国联军的噩梦。
它们是草原上神圣的鸟,也是草原上最厉害的诅咒,它们的翅膀划过天空,那片天空就会出现一条细细的裂痕,据说,那是死神厌倦的指甲划过灵魂的伤。
……
那些草原人的日子过得太舒心,让郭羊自己都有些不好意思了。他时常出去站在雨里淋一会儿,好像要感受一下落汤鸡的滋味儿。
他会很认真地想起那些在烂泥里摸爬滚打的将军和兵卒,细细体味那些人的痛苦,嘴角会露出满意的笑容,彻彻底底就是个坏怂。
“这雨还能下几天,紧接着就该下雪了。草原上千年难遇这么好的天气,竟然好像没有经过秋天,人们就要冬眠。”有一天,郭羊坐在晃晃悠悠的大牛车里,一边喝酒,一边低声说道。
“师父,什么意思?”心满意足的阿木问道。
“阿木,你说你,能不能抽个时间去洗澡,你的靴子脱下来,我的呼吸都窒息了。”看着阿木一边喝酒,一边脱了靴子抠脚丫子,郭羊皱眉说道。
“师父,这雨都下得我心痒痒,不抠抠,我喝不下去酒。”阿木愁眉苦脸地说道。
“多好的雨啊,你心痒痒个什么?要不你出去在烂泥里走几天试试?”郭羊挥着手,想将阿木赶下大牛车。
“师父,你说那些人为什么就不知道反击呢?或者突围也行啊。其实,这好几千人一旦乱跑乱窜,我们真拿人家没办法,最少也能逃掉一两千吧。”阿木不理会郭羊的极度不满,有些好奇地问道。
“这就是人性啊,阿木。”郭羊说道。
“人性?人性就是宁可慢慢去死,也不愿迅速去活?”阿木有些不解。
“不,是他们想活下去,所以,只能慢慢死去。”郭羊沉吟着说道。
“不明白。”阿木侧头想了一会儿,弄不明白,便干脆不去思索,抓了一爵酒灌入喉咙,闭住气,良久,方才缓缓吐出一口淡淡的酒香。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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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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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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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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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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