娜仁托娅似乎知道郭羊的心思,却什么都没说,只是更加黏人,似乎在珍惜这最后的一些岁月。
她的确是个有脑子的草原婆娘,她里里外外地忙碌着,平静地为郭羊准备各种行头,就像一个母亲为出远门的儿子准备这准备那,恨不得将整座帐篷都背走。
郭羊开始研究那些羊皮上的地图,经常彻夜不眠。
羊肉,马奶酒,娜仁托娅,以及她肚子里的崽子,让郭羊很安详。
“果然是那些伪君子在耍小动作,嘿嘿。”郭羊揉了揉额头,起身,走出帐篷。
草原的夜很美,很柔,也很凉。
星光点点,一钩残月,青草叶子上亮晶晶的,一点一滴,与天空相互应和,分外静谧。
郭羊慢慢走着,深深吐了一口浊气,顿觉胸中一畅。
窝在草原上时间太久,郭羊骨头都痒了。
“老子主动撤离,狗杂碎们还是要来招惹,那就玩玩呗。”郭羊仰面向天,半眯着眼睛,眺望南方的星空,脸上慢慢有了笑意。
……
巴根神峰上,蛰伏一两年的鸽子开始忙碌起来,扑楞楞,扑楞楞,咕咕咕,咕咕咕,在终年不散的迷雾中穿梭着。
那些工匠们老早就接到了命令,按照郭羊的意思,不停的设计、改良,终于制造出人世间的第一批马鞍子。
这种经过测试改良后的马鞍子,自然比娜仁托娅用牛皮绳子绑出来的坐凳好多了,不仅稳稳地卡在马背上,而且还多了前后桥,在烈马狂奔时,骑兵可以一手板住木桥,让身子能够探出更远。
腾格尔人也老早开始忙碌,将大量熟好的羊皮、牛皮精心打磨,缝制了大量的皮袋和酒囊。
皮袋里,装满了特制的干牛肉,酒囊里,自然盛满马奶酒。
只要有水草,他们的骑兵就可以永远奔驰在进攻的路上,这是娜仁托娅的设想。
腾格尔人还没有机会试试这些新事物,不过,老族长吉达已经很激动了。他突然觉得,当初任凭郭羊搬进娜仁托娅家的帐篷,好像还不是太吃亏。
郭羊和阿奴悄悄去了一趟阿日善海子的水底宫殿,将那里的好东西一样不留地收了起来,统统装进自己的储物袋。
看着设计玄奥的那座大殿,郭羊有些不舍,只恨这玩意太大,不能一次性搬走。
“少爷,走吧,这大殿的法阵图有了,以后说不定我们自己也能弄出来一个。”阿奴笑道。
“阿奴,你说这上古修真界,到底有多厉害?一个被打碎的残片,就成了我们的秘境,真是有些羡慕那些老祖宗啊。”郭羊抚摸着大殿石壁,悠然神往地说道。
“嘿嘿,厉害倒是很厉害,不过,看这整整一座大殿,连带着七八十丈大小的青石底座,还不是被打成了碎片,掉进这鸟不拉屎的草原上?看来,那些老祖宗的日子也不好过呢。”阿奴说道。
“你说的也是,像我们这样的渣渣,在当世还能干点偷鸡摸狗的事情,尚能与人一斗,若是活在当年,估计早就被人家打成一泡狗屎了。”郭羊笑道。
“那也不一定,以少爷的谨慎和狡猾,说不定也会混出个人样儿的。”阿奴哈哈大笑着说道。
“肯定不行,当年,那些老祖宗们打架,凭的可全是实力,耍心眼是行不通的。”郭羊说道。
“少爷,无论在什么环境下,狡猾从来都是最好的实力之一。”阿奴似乎想起了什么,有些失神地说道。
“老虎有老虎的世界,狐狸有狐狸的活法,你看那些兔子,不也生存了千年万年没有灭绝么?这混账世道,就是让人憋闷而已,其实对很多人来说,也许还就是最好的世道。”郭羊的情绪也开始低落下来。
……
临行前,郭羊去了一趟娜仁托娅家的帐篷。
娜仁托娅一如既往地黏着郭羊,一如既往地炖好郭羊最喜欢的羊羔肉,里里外外忙碌个不停。
“娜仁托娅,齐齐格呢,最近怎么不见她?”郭羊暗暗叹了口气,问道。
“她被老族长吉达抱走了,老吉达叔叔害怕打扰我们。”娜仁托娅笑道。
郭羊脸色一僵,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后脑勺。这个老吉达,真是一条善解人意的老狐狸。
“娜仁托娅。”郭羊说道。
“吃肉,喝酒,别说话。”娜仁托娅跪在一张羊皮上,在一盆火上忙着热羊奶,头都没回地说道。xǐυmь.℃òm
郭羊不说话了,撕了羊肉慢慢嚼着,一爵马奶酒喝得很慢。
帐篷里,气氛有些沉闷,压得郭羊喘不过气来。
“娜仁托娅……”郭羊张口欲言。
“吃肉,喝酒,别说话。”娜仁托娅停下手里的活计,没有回头,声音有点涩。
“我还会回来的。”郭羊说道。
“你终究是要离开的。”娜仁托娅跪在羊皮上,不敢回头。
“我……回头你把齐齐格接回来吧。”郭羊说道。
“嗯。”娜仁托娅带着重重的鼻音,应了一声。
“我有几件大事需要处理。另外,我还没找到母亲,所以,这片草原我可能还要呆很久,也许就是一辈子。”郭羊低沉地说道。
“然后呢?”娜仁托娅问道。
“不知道。”郭羊叹了口气,有些迷茫地说道。
他还真不知道,今后的路该怎么走。也许,他会长久地呆在草原上,放羊牧马,打造自己的商队,和娜仁托娅生儿育女。
但也许,他会永远离开这里。
郭羊少年时代有两个梦想,一个是刀子,一个是远方。
现在,刀子有了,远方呢?
好像始终都在远方,让郭羊备受煎熬。
父亲郭鹿跑去首阳山隐居,母亲当年逃窜进入这片大草原,杳无音信,这让郭羊更加茫然,真不知道这路该往哪里走。
如果,他能够静下心来,陪着娜仁托娅,将腾格尔人部落慢慢经营起来,最终成为这片草原的主人,其实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但郭羊心里有个魔鬼,不停地搅和着,让他的魂灵不得安宁。
有时候,郭羊甚至怀疑,自己曾被一股神秘的力量诅咒过,让他的魂灵消停不下来,只能这样晃晃荡荡,始终在大地上流浪,没个尽头。
刚开始,他还以为是来自魔族人的诅咒,是被那个可恶的老狐狸燕白飞给害了。可是,经过这两年多的反思,郭羊认为,比起自己内心的那个魔鬼,魔族功法和诅咒带给他的不过是清风拂面,几乎微乎其微。
“娜仁托娅,对不起。”郭羊低声说道。
“郭羊,别说对不起。我勾引你,可不是爱上了你,而是喜欢你的种。我想给腾格尔人生一个纯种的狼。”娜仁托娅淡淡地说着,站起身。
“别这么说,娜仁托娅,我命不好,给不了你更好的生活。”郭羊苦笑着说道。
“别抱怨自己的命运,这不是你应该说的话,郭羊。”娜仁托娅转过身,盯着郭羊的眼睛。
“真的,我觉得束手束脚,干什么都不顺。”郭羊有些沮丧地说道。
“做着不是你的事情,活在不属于你的世界,当然就会被命运的绳子吊起来。”娜仁托娅说道。
“娜仁托娅,说说看,哪些是我该做的事情,什么是我属于我的世界。”郭羊愕然说道,娜仁托娅此刻的神情,倒像个神神道道的巫婆。
“神鹰的事情在天上,落到大地只能与豺狗子互相撕咬,这难道不是很丢人的事情么?”娜仁托娅说道。
“问题是,就连那些豺狗子我都斗不过,我算哪门子神鹰。”郭羊苦笑道。
“正是因为你落到了地上,却被来自天空的鞭子抽着,茫无头绪地埋头狂奔,当然斗不过那些玩心计的豺狗子。郭羊,你去吧,我等着你。我还想给你生一堆崽子,让他们成为这片草原最凶狠的狼,咬死那些豺狗子。”娜仁托娅瞅着郭羊,突然脸红了。
“我办完事就回来,让你再生几个羊羔子。”郭羊吐了口气,转颜笑道。
他不想弄得哭哭啼啼的,像个娘们儿。
“这就对啦,郭羊,今天再送你一件礼物,要不要?”娜仁托娅似笑非笑地盯着郭羊,手伸进羊皮袍子,轻轻抚摩着自己微微鼓起的肚子。
“行。”郭羊长笑一声,端起一爵马奶酒,一饮而尽。
“等等,闭上眼睛。”娜仁托娅软软地说着,热烘烘地贴了过来。
郭羊闭上眼睛,听着窸窸窣窣的声音,心里一荡。
“睁开眼睛。”娜仁托娅轻声说道。
郭羊慢慢睁开眼睛,却看到娜仁托娅好端端地站在那里,手里提着一个小皮囊,看起来颇为精致,就是不知道里面装了什么东西。
“这是?”郭羊有些疑惑地问道。
“你自己看呗。”娜仁托娅软软的笑着,提了小皮囊在空中晃呀晃,晃得郭羊有些眼花,就像在逗狗。
郭羊是一只好奇的狗,他伸手抓住小皮囊,打开一看,微微一愣。
一面小镜子,好像是青铜的,但又不像,里面掺杂了太多的金属成分,即便是郭羊这样的冶炼大行家都分辨不出,这玩意儿到底是什么材料制作而成的。
镜子不是通常所见的圆形、六边形或八边形,而是五边形,正面光滑的镜面上,有五团奇怪的纹案,一条龙,一只老虎,一只孔雀,一条蛇,还有一只笨拙的老乌龟。
这五团纹案看起来很简单,寥寥数笔就勾勒出它们的轮廓,却偏偏又显得栩栩如生,犹如五个淘气的家伙被莫名其妙地收服了,有些不甘心的在那里跳腾。
铜镜背面,则是一副九宫格图案,是由一些细碎的小圆点构成,看起来甚是神秘。
小铜镜一角,有个圆圆的小孔,穿了一根熟牛皮绳子,摸上去尚有些温热。
抚摩着这面奇怪的镜子,闻着残留其上的娜仁托娅淡淡的体香,郭羊有些迟疑地将一丝灵魔之力注入。
铜镜微微一亮,背面的九宫格小点似乎有所变化,正面的那五团纹案却没有丝毫异样。
郭羊暗暗点了点头,将更多的灵魔之力注入,却依然如故,没什么特别变化。
“娜仁托娅,这镜子哪来的?”郭羊停下手,侧脸问道。
“它来自天空。腾格尔人故老相传,说在很久很久以前,天上的神仙打仗,天翻地覆,电闪雷鸣,持续了整整七天七夜。最后,天崩地裂,好像发生了一场大爆炸,有很多天空的碎片掉落在草原上。这面铜镜,就是其中之一,被我祖母的祖母的祖母的祖母捡到,成为我们娜仁托娅家最宝贵的东西。”
娜仁托娅很认真地说着,神色肃穆。
“这好像是一件修真遗宝,只不过,我的功力太浅,根本无法驱使它。这么珍贵的东西,我不敢要。”郭羊正色说道,将那面小铜镜装回皮囊,递给娜仁托娅。
娜仁托娅却摇了摇头,没有接。
“这是你们腾格尔人的秘宝啊,娜仁托娅,你就继续留着吧。”郭羊认真说道。
如果碰上别人藏有这等修真秘宝,郭羊肯定会不择手段弄到手,可他不想拿娜仁托娅的宝贝。
“这面镜子,我们娜仁托娅家族藏着也没用。你也知道,我的体质根本就不适合练习修真功法,留着也没用。”娜仁托娅说道。
“可是,娜仁托娅,我欠你越多,可能会越懊悔。”郭羊老老实实地说道。
“哈哈,不要紧,你不是在我肚子里留下了小坏种吗?以后,你要是敢忘记我,我就打我儿子。”娜仁托娅又恢复了没心没肺的样子,咬着嘴唇,嘿嘿笑着。
郭羊愣了半晌,实在无话可说了。
“郭羊,先给我儿子起个名儿,总不能让他没名没姓地活着吧。”娜仁托娅突然说道。
“这个……那就叫郭汗吧。”郭羊沉吟着说道。
“噗”一声,娜仁托娅笑喷了,大声说道:“你给儿子起的这什么狗屁名字啊?哈哈,笑得我肚子疼。”
郭羊伸手挠了挠后脑勺,神色尴尬地说道:“这不是……你的汗多么……”
娜仁托娅听了,笑得更厉害。
她笑着笑着,就哭了。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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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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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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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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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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