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一会儿就停下来皱眉思考,紧接着再写一会儿,又停下来思考。
柳玥本想看书打发时间,但不知道是怀了孕身体虚弱还是别的原因,看了会儿书就觉得纸上蝇头小字令人头晕眼花,只能放下书看看面前的人打发时间了。www.xiumb.com
还好谢易长得好看,即使是在苦思冥想,也极为赏心悦目。
柳玥知道他在为什么发愁。
——他不知道怎么写奏折。
并不是说谢易不会写折子,作为名震一方的镇北侯,写折子如同家常便饭,但是今天这封实在是令人为难,以至于他要先写一版草稿,等回到帝京再和其他人商议修改。
谢易写得过于投入,连柳玥的目光都没有察觉。
直到被车内的小火炉烘得口干舌燥,分神想去拿茶盏,有人先一步倒好茶水递给他。
柳玥怕冷,车里烘得暖暖的,但是对谢易来说有点闷热了。
等到帝京,他怕不是要口舌生疮。
“让他们把炭炉拿出去吧。”
“……不用,你怕冷,我无所谓。”
柳玥有点心疼地摸了摸他的脸,微凉的指尖触碰到肌肤,谢易恨不得她再多摸会儿。但柳玥很快就把手收回去,谢易有点失望。
紧接着,柳玥挑起车帘,朝外面说道:“你们把炭炉拿出去吧。”
外面人像是怕自己听错了,确认了一遍,随后有些为难:“是侯爷布置进去的,要是拿走了夫人冻到了怎么办?”
柳玥转头扫了他一眼,谢易避开她的视线,全当没听见。
炭炉是不可能拿走的,他热一热事小,但是柳玥受了风寒事大。
最后妥协的还是谢易,他陪着柳玥一起喝药。
路过城镇时候他们下车休整,顺便去镇上的医馆里给谢易开点清热降火的药方。
郎中是个上了年纪的老头,据说不论是小儿风寒还是女科,镇子上的人都找他看。
他给柳玥把了个脉,又听闻谢易需要开点降火的方子,目光里掺杂了一些难以言喻的情绪,“你娘子脉象平和,但是还不稳定,不宜操之过急。你虽然年轻力强,但还是要多多担待小娘子的身体,多忍忍吧。”
柳玥在外间等着,听不见郎中说话,看谢易的表情好像不太对劲,回车上问他郎中说了什么。谢易如实重复了一遍,看着她的耳根一点一点弥漫绯色,羞赧到半天不跟他说话。
又不是我说的,我只是重复了郎中的话而已啊。
谢易腹诽。
因为车里放了炭炉,柳玥卷起车帘看风景时候他也没拦着,只是心里估计着时间,差不多到点了就提醒她休息会儿,别吹冷风吹多了头痛。
柳玥每回都是乖巧应下,困乏的时候就靠在谢易怀里休息,他一低头就能看到鸦色的长睫微微颤动,脖颈间露出雪白的肌肤。
几次三番,谢易还是觉得当初开了降火药方确实是……很有必要的。
一路走走停停,进程不算太快。
谢易手上的初稿总算是写完了,他搁下笔,抬头就看见柳玥蹙着眉。
他顺着柳玥的目光看去,车外是一群群流民在讨饭。有些衣衫尚且完整,看起来还有些力气的,还会追逐一些马车,祈求车里的贵人们能发发善心,丢下一些银钱或是食物。
柳玥看得很不是滋味,她来得时侯分明还没有这么严重。
谢易伸手放下帘子,阻隔了她的视线。
柳玥没多说什么,她也知道不应当在此刻心软停车,不缺那些银钱,但是势必会引起骚乱,到时候有些流民浑水摸鱼会酿成更多惨剧。
“打仗要军晌,宫里还有各种开支,连着操办宴席也是费钱,国库不够就得从黎民百姓身上榨出来。”谢易比她冷静许多,似乎是看惯了,“我刚来青州时候比这还可怕,几乎到了易子而食的地步。”
但是柳玥到青州的时候,虽然百姓生活还是清苦了些,至少吃穿方面过得去,不至于饿死冻死。
“那是因为开垦了军田,来帮忙的也有份。”谢易解释道。
柳玥敛眉,“可这里已经……很接近帝京了……”
“帝京城内是天子脚下,诸多言官盯着呢,自然不敢太过造次。出了帝京以外,许多是分封给皇亲国戚的,仗着天子余威却监管不到,剥削百姓的情况只会比帝京严重许多。”
就像河台,一处小小的地方却能贪出填满私宅池底的银子,甚至能成为太子豢养私兵、私铸兵器的聚集地。
这些流民会被挡在帝京城外,只能在周边游荡汇聚。
长此以往,就是莫大的威胁。
柳玥抓着衣角,自己都没察觉到攥皱了。
温热的手掌覆住她的手背,让柳玥安心了不少。
“不用担心,有我在就不会让你担心的事情发生。”谢易说道。
比起上一次风风光光回帝京,这回谢易低调了许多,哪怕两边有不少围观的人群,他也绝不探头出去看一眼。
“虽然我在青州黑了些,人还是好看的,万一就有哪个富家小姐看上我了非要进侯府怎么办?”
柳玥反问:“你说怎么办?”
一回帝京,谢易油腔滑调的作势就回来了:“当然是告诉她,家中已有美貌妻室,谢子谦有阿玥一人足矣,绝不会纳妾。”
他们回府的时候还是上午,谢易特地在外面歇了一晚才回去,问就是不想赶夜路,怕柳玥累。
柳玥脚底刚碰上地面,就听到不远处传来婴儿撕心裂肺的哭声。
她默默扭头看了一眼郭洸,对方先是愣了愣,随即什么都不管了,猛地冲了进去。
柳玥:“……”
她和谢易还没进门呢。
听说侯爷和侯夫人今日就会回来,侯府众人都收拾齐整在等。绿绮抱着孩子在避风处,可能是因为人太多闹哄哄被吓到了,“哇”的一声就哭出来。
她正手忙脚乱哄着儿子,突然眼前的阳光被挡住了。
她心中咯噔一下,抬头就看见一张万分熟悉的脸出现在眼前。
比去的时候黑了不少,脸上多了两道疤,还好都不是伤在正脸的位置,算不上毁容。
比绿绮更手足无措的是郭洸,完全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她。
尤其是回到帝京突然多了个儿子,只是头脑一热冲了过来,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柳玥轻飘飘从他们后面过去,懒得搭理这对四顾茫然的小夫妻。
贺新之奉父命前来,名义上是给镇北侯贺喜,实际上进门就一脸“我有秘密要告诉你”的表情,把人都赶出去,鬼鬼祟祟地掏出他爹要他带来的信。
“看完记得烧了,我爹说不能给第二个人看见。”
谢易接过,问了一句:“第二个?你没看过?”
“当然没,我爹说只能给你看,我就没敢拆开看。”
他默默翻过来看了一眼信封……是没封口的。
谢易一目十行扫完了贺老先生的信,对朝上的近况心中有数了,毫不留情往炭盆里一丢。
盆里窜出一簇火苗,紧接着火舌吞噬了纸张,化为焦黑灰烬。
贺新之问:“你还真不给我看看啊?”
谢易回答道:“你爹不是说了么,只能给我看,不能让第二个人看见。”
“但是我看到侯夫人也看了那封信。”
柳玥就坐在谢易边上,顺便也看了几眼。
“她是我夫人,又不是外人,就算她不看,我也会把信的内容告诉她。”谢易笑眯眯回答。
贺新之一时语塞,“懂了,我是外人,你你你……你已经忘了当年我们的同窗情谊……想不到谢子谦你这么快就见色忘友……”
“我又不是头一天见色忘友了。”谢易好心提醒,贺新之也很顺利想起来河台发生的种种,垂头丧气。
“对了……这几日陛下都免了早朝,说是身体不适。”贺新之想起来这事。
虽然皇帝某些方面不当人,但还算勤政,以前即使是偶感风寒也会坚持上朝。能让他免去早朝,多半是身体实在支撑不了朝会需要的体力精力。
柳玥想起来她去青州前,和皇帝的那番对话。
虽然她不能直视天颜,可也从皇帝说话的语调中差距到他有些力不从心,和当初宫宴结束单独留下她和谢易谈话时候不一样了。
谢易听她说完,沉吟半晌:“恐怕陛下的身子状况不容乐观。”
那争夺储君之位就更腥风血雨了。
三位皇子的年龄足以继承大统,尤其是太子妃的母家倒了,太子失去了强有力的支持者,大势已去。
如果祁文卿狠得下心来,那……
柳玥摇了摇头,试图甩掉脑子里古怪的想法。
祁文卿确实挺混蛋的,但做不出弑君弑父的事……应该做不出。
短短一盏茶时间,柳玥脸色变了又变,谢易注意到了,“这就是我跟你说的,得看看你爹站哪边了。”
贺新之犹豫了下,压低嗓音:“我爹觉得太子难继大统,说储君之位怕是要换人来坐,让我最近少出门吃饭,免得被牵连。”
“你爹说得对。”谢易附和,“是要换人了。”
贺新之大惊失色,“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小贺大人,你要是这几日没什么事,还是别出门了。”柳玥补充了句。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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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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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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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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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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