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玥拿起小刀挑开蜡封,随着信纸一起拿出来的,还有几片掉在桌面上的梅花花瓣。
被谢易摘下来的时候还是新鲜软嫩的花瓣,一路随着传使颠簸,早已变成了干花瓣,对着光呈半透明的模样。信纸仿佛都带了一股梅花清香,隔着千里从青州远赴帝京。
嘉阳长公主抿了口茶,看到信纸的厚度不由得唇边带笑,“才离开多久,信就这么厚了,要是过两个月都能寄本书来了吧。”
柳玥耳垂泛起淡淡绯色,长公主又问道:“都写了些什么?”
“能写些什么正经的。”柳玥不太好意思念出来,看完就把信递给了嘉阳长公主。
“你们小夫妻的事情怎么还给我看呢。”长公主推脱了几番,信还是到了她手里,她简单扫了眼,也就是些报平安的事。琇書網
这封信是跟着其他人一起捎来的,只是一封普普通通的家书,内容无甚特别。
嘉阳长公主看她铺纸磨墨,问道:“这就急着回信了,跟老侯夫人一个样。”
“您有什么话一起说了,我一块儿写给他。”
“让他吃饱穿暖就行了,你俩的事情我不掺和。”
柳玥抿唇,蘸墨舔笔开始写回信,写完封好交给郑叔。
嘉阳长公主围观了全程,摇摇头,“我前两天上街碰到你嫂嫂。”
孟姝?柳玥愣了愣,“这么巧的事,我嫂嫂平日很少出门的。”
“在一家首饰铺子里碰上的,你哥陪着呢,说是看她最近心情不太好,陪着出来逛逛买买东西散散心。”
柳玥干笑两声,她大概猜到为什么心情不好,不外乎是前些日子在府里因为绿绮的事争了几句。她是没放在心上,但孟姝是个细心敏感的人,换言之就是爱多想。柳玥特地叫人送了些礼物过去,委婉暗示自己没生气。
看来只能让柳承明多费费心思哄一哄了。
提到柳承明,嘉阳长公主按了按头,“瞧我这记性,有个什么事儿跟你哥有关系来着……”
“哦是之后的殿试,定在了冬至那天,过了的直接宫内赴宴。”
因为河台一事,殿试被短短地耽搁了一阵,现下终于定下个喜庆日子。
“这回考官名单上可没有柳大人的名字。”
“我兄长考试,父亲自然要避嫌。何况他年纪大了,这种事情劳心劳神,还是少费心比较好。”
“你体恤你爹年纪,你爹可不这么觉得,他上朝时候跟人吵架的模样那可一点都不服老。”嘉阳长公主回忆起其他家女眷说话时的神情。好巧不巧,她丈夫就是和柳学士吵架的那位,回来之后气得晚饭都没吃。
柳玥无奈地笑笑,“那我哥可要遭殃了,他在家时候念不好书就老挨骂。”
“那是自己家里,到了朝堂上都是外人,得顾忌着点面子。何况外人跟他打交道,还得看着柳学士的面子,不敢太为难他。”
“还不知道他能不能中,就想这么多。”
“到了殿试这关,怎么着都能谋个一官半职的。”嘉阳长公主小声说道,“谢易一直去的那个金吾卫营你知道吧,里面多得是为了混日子把儿子送进去的,熬个几年出来混个官职,虽然没几个钱但是说出去也有面子。”
金吾卫营的事柳玥知道,还知道谢易为这事烦心过一阵子。太多进来浑水摸鱼的了,为了给金吾卫营换波血,没少折腾。
但她也不好当着别人的面,把谢易做了什么都说出去,只能把话题引向别的地方,“我哥也是倔脾气,非要自己考,这么些年了。”
“我知道我知道,你们兄妹两脾气一样倔。柳承明那事儿帝京谁不知道,都说他爹进言几句,圣人肯定赏个官儿做做,非不肯,这脾气也是怪了。”嘉阳长公主在外面八卦,没少听她哥的事。
那些官宦人家谁家没个儿子要考试的,好几个跟柳承明是同窗,家里人三天两头拿他来刺激自家儿子:柳学士是谁啊?是能吹皇帝耳边风的内阁学士,他儿子都发奋努力要靠自己努力,你有个官位尚可的爹就指望他给你去求个官做做。
一晃到了冬至,侯府和柳府收到了请帖。
就算是一点点在室外的距离,英娘也怕她受风,捂得严严实实,差点要把她闷出薄汗来。
柳玥对着镜子再三确认自己的妆容打扮,她还没诰命夫人之类的衔,但是朝中一向看重镇北侯,肯定也会请她去。
“郑叔,你先备着中榜的礼,回头出结果了你给柳府送一份。”
“知道了。”郑叔应下来,又问道:“算算日子,侯爷下一封信也快到了。”
柳玥瞥他一眼,“我还没急,您急什么呀,也不知道青州怎么样了。”说完轻轻叹了口气,“没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
郑叔自知失言,不再多说,亲自送她上车,又检查了一遍马车,才让车夫出发。
“夫人的诰命什么时候封下来呀?”鹊鹊问道。
英娘轻拍了下她的脸,“仔细你的嘴,这话是你能说的?”
“干嘛都盯着诰命,那不是跟我娘一样,逢年过节就得进宫问安,我可不想看到皇后。”
说实话,皇后现在也不想看到她。
要不是宫内宴请,再加上柳承明还要考试,这回逃也逃不过,柳玥都不高兴踏进宫半步。
她这回学会了,头一回还去皇后宫里做做样子,这次直接不去了。
空出来的时间就在御花园转了转。那会儿就是在御花园迷了路,被谢易带回人群的。
鹊鹊看她神情古怪,关切上前询问,却被柳玥拉住手问了句:“我怎么到哪都想着他?”
她呆住,半天憋出一句:“夫人是……是相思病吗?”
这话戳中了柳玥的心事,一下红了脸,捂着脸往前快走,不想搭理她了。
鹊鹊小跑着跟上去,突然见她停下,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被柳玥捂住嘴,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她们俩躲在假山后面,柳玥透过假山的缝隙悄悄看去,不远处正是太子妃的脸。
她对面那个站着的身形眼熟,等说话间微微侧头的时候,柳玥认出来那是定安县君。
今儿是冬至,定安县君和太子妃来赴宴都挺正常,怎么她们俩还私底下说悄悄话?
她凝神细听,太子妃和定安县君的对话断断续续传过来。
定安县君有阵子没见太子妃了,冬至赴宴一碰到就被她拉过来,问她之前的事办得怎么样了。
“父亲他……他说……已经办妥了,运往青州的兵器上都做了记号,到时候让太子殿下的人先拿,剩下的次品给谢家的人。”
太子妃满意地点点头。
定安县君很不安,紧紧绞着帕子,“以次充好被抓到是要……”
“是要杀头的。”太子妃拉着她的手,和眉善目,“我知道,只是这一批而已,而且他们的人拿到的也不都是滥竽充数啊,只是那么一部分人。你不如替雍王想一想,这事成了,雍州能分多少红利啊。”
定安县君默不作声,心慌得跟擂鼓似的。
柳玥听得背后发凉,他们是要做什么?
她不敢动,直到太子妃和定安县君离开了,缓缓背过身。
“夫人,她们刚才是说……”
“嘘。”柳玥指尖点在她唇上,“你什么都没听到,今天我们也没来过御花园。”
说完她整理了下衣裙,仿若无人地离开御花园,一路上的梅花开得正盛,她也没心思看了。
殿试是上午就开始了,等开宴之前正好结束,柳夫人在和嘉阳长公主说笑,看到柳玥的身影,朝她招了招手。
等人走近了,发现她脸色不太好,长公主本着关心小辈问了句“怎么了?”,柳玥勉强露出个笑,摇摇头,“今日英娘非要我穿这么多出门,感觉有些热。”
柳夫人摸了摸她的手,“总比受了凉好,一会儿要是不太舒服,就出去透透气。英娘看着你长大的,那都是为你好。”
“我知道的。”
嘉阳长公主往她那多看了几眼,终究没说话,跟柳夫人聊起了别的趣闻。
算算时辰应当是要出结果了,不知等了多久,柳玥只觉得这时间有些漫长,一分一秒格外难熬。
一个小黄门快步走过来,报出了前三。
具体说了些什么,洋洋洒洒一大堆,柳玥只是听到了柳承明的名字,随即是看到她母亲热泪盈眶的模样。
柳承明中了第三。
她长长地吁了口气,勉强压下了方才御花园的不快,短暂地把这事儿抛之脑后,应对着周围女眷们的道贺。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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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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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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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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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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