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房小厮一脸为难,定安县君府已经闭门多日了,县君谁也不见,宫里头的人都吃过闭门羹,更何况旁人呢。
见小厮不放她,许娉婷也不恼,弯了弯唇:“还是劳烦您回禀一声吧。”
“莫要为难小的了,县君发下话来,小的不敢违逆。”
许娉婷摸出一块碎银,轻放到小厮手上。
他掂量了下,转了转眼珠,还是笑嘻嘻揣进怀里,“那姑娘您在阴凉地里等会儿,我去给您问问。”
等了将近半柱香的时间,她听得小厮气喘吁吁跑来,抹了把额头上的汗,给她开了门。
“您请,县君在里头等着呢。”
许娉婷莞尔一笑,抚了抚鬓角的碎发,莹白的腕子晃得他眼睛生疼。
许娉婷也有点日子没来了,定安县君府上倒是换了一批花花草草,依旧是铺天盖地的名贵种。
她原以为定安县君这段日子该是颓废的,没想到见到本人时候还是愣了愣,调整了下脸上的表情,“县君颇有兴致。”
书案上铺了纸张笔墨,还有临到大半的字帖。
多日不见,定安县君看起来沉稳了许多,和刚到帝京来的时候大不一样。
如果雍王在这,见到如今的女儿,大约会觉得此刻的她更配得上做自己的女儿,更有雍州儿女的风采。
她跟柳玥在云外寺碰面,柳玥说了那些话,起初她是气急了,回府就大哭一场,让婢女们好生哄了许久。等她抽抽噎噎回想柳玥的话语时,只觉得这番哭闹让她想通了些。
背后有人教授,谁能来对御赐的县君指手画脚?
定安县君这么想着,面上却没有表露出来。
她给父亲写了这么多信,却没收到回音,就是再蠢的人也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受尽千娇百宠的小县君,如今在帝京孤立无援,逼着她一个人成长起来。
定安县君也知道许娉婷接近她是有所目的,可今日还是放她进来了。
“县君别恼,我来就是给县君解决心烦之事的。”许娉婷笑意盈盈。
定安县君不动声色地蹙眉,搁下笔,耐心地等她说下去。
祁文卿被一纸圣意召去了宫里,回来之后便皱着眉忧心忡忡,说要去趟河台。
许娉婷给他收拾东西,便打听了几句。
祁文卿看了她一眼,温声道:“我去去就回,不会太久。”
许娉婷抿唇,送他出门前给他理了理衣领,目送他策马而去。
祁文卿没说太多,可许娉婷知道皇后对定安县君的意思不一般。
不然把柳玥喊去宫里跪那么久做什么呢?倒是间接促成了她和镇北侯的好事。
“县君觉得自己没法破开局,倒不如试试借别人的力。”
“怎么借?”定安县君抬眼看她,“难不成许姐姐有这力?”
“您还记得刚来帝京时候,太子妃频频向您示好么?”
定安县君眉头一挑,她当然记得,太子妃的出身是帝京一顶一的好,似乎是皇帝亲自给太子挑选的,只是她对帝京这些觥筹交错实在是没兴趣,太子妃那边的邀约也就应付过去了。
许娉婷这是在给她出什么主意?
“您背后是雍王,帝京多少人家想与您攀富贵,既然如此,为什么不与太子他们交好呢?”
定安县君有点犹豫,“可父亲说过让我不要牵涉朝堂之事。”
许娉婷娓娓道来:“不过是认识下太子妃罢了,让太子妃给太子吹吹耳边风,圣人有多偏爱太子帝京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您与太子和太子妃熟络熟络,今后在帝京也好有个倚仗。”
这一番话说得她心动,她孤身一人在帝京,滋味着实是不好受。
圣人偏袒太子,日后多半也是太子继位大统了,关系搞搞好没什么毛病,何况看在她父亲的面子上,现在交好,日后她父亲有何想法,东宫那也不至于一点面子都不给吧。
娇惯长大的小县君此刻觉得自己也能掌握一点权力的滋味了。
可是柳玥的话又时时刻刻萦绕在她耳边。
是听许娉婷的话走向权力斗争的中心,给自己和父亲赌一把,还是安安稳稳在这做她的定安县君。
当她见到太子妃的时候,心里隐隐约约已经替自己做出决定了。
这是定安县君第一次见太子妃。
太子不是皇后亲生儿子,皇后也不愿意为了他去做什么,东宫的大小事务全然放手给太子妃管辖。
太子妃的容貌并不是帝京出挑的,但是周身气度让定安县君吃了一惊。举手投足间都是大家闺秀的模样,一言一行都挑不出半分错处来。
定安县君不是一个人来的,许娉婷让她带上自己,以防她一紧张就说错话来。
“久闻定安县君的芳名,不愧是雍州好山好水养出来的女儿,比我见过的帝京女眷都灵动的紧。”太子妃亲自给她斟茶,“县君竟愿意赏脸来东宫坐坐。”
定安县君知道这是暗指之前她推掉了太子妃给的帖子。
太子妃似乎没把这事放在心上,只是轻轻带过,便和定安县君聊起家常来。
定安县君原想着能把偌大一个东宫料理得井井有条,太子妃一定是个极有魄力的人,没想到与她说话竟然温和舒畅如山泉水,一颦一笑都极为端庄,半分逾越不妥的话都没有。xǐυmь.℃òm
她缓缓松了口气,跟太子妃有说有笑起来。
*
河台官员这查了个大半,私兵也被揪了出来。
要在众人眼皮底下养出一支私兵是极为不易的,何况梁砾一介文官,对武将的事了解不多,私兵也还未成气候,加入其中的有不少是为了混口饭吃。
梁砾一倒,大多也作鸟兽散了。
谢易翻着这些日子整理出来的供词,厚厚一叠,不禁有些头痛。
柳玥知道他最近没睡好,伸手给他按了按太阳穴,微凉的指尖按在穴位上,力度不大不小,谢易紧皱的眉头渐渐松开。
“这些银子用于赈灾和修缮,他们竟然都昧下了,现在河台城里还有不少百姓失去了房屋和土地。”
柳玥听完,弯了弯唇。
谢易一向是会把这些事跟她说的,并不会因为她是女子就认为她一无所知。
“灾民们得不到解决,迟早会反噬,他们并不懂其中发生了多少事,只知道自己的房子被冲垮了,劳作的土地被淹没了。”
柳玥说的句句在理,官员的事可以交给祁文卿解决后续,但安抚河台百姓是谢易得做的事。
现下灾民们已经隐隐有不满之势,贺新之设了个粥厂,也只能解决一时之需,每日都有人与守卫和家将们起冲突。
贺新之除了加派人手在一边看守之外,暂时也没想出更好的方法。
“明日我去贺新之那看看。”柳玥说道。
谢易一愣,“贺新之那?你去粥厂做什么,那边混乱得很。”
“小贺大人忙不过来,我过去搭把手也好的。”柳玥抿唇,“反正我白日也闲着没事。”
谢易明显是不想的,柳玥及时截断他的话头:“我多带几个人去就好了,顺便还能看看到底出了什么问题。”
谢易知道劝不住她,只能答应。
要去粥厂,自然是不能像平时那样穿着,英娘特地去寻了一身普通衣料来。她家小姐从小身娇肉贵,都是拿绫罗绸缎供大的,粗糙的麻布衣料分分钟就能磨红皮肤。英娘只能在有限范围内挑了最柔软的面料给她做了身衣服。
面料连暗纹都没有,照着柳玥寻常爱穿的款式裁了一身。
鹊鹊新奇地围着她打转,“夫人穿什么都好看。”
贺新之在看着手下人分发米粥,见到柳玥微微吃了一惊,“夫人怎么来这?”
柳玥瞥了人群一眼,还算有秩序,老的小的都在端着碗排队。
“我来看看能给小贺大人分担些什么。”柳玥说道。
贺新之挠挠头,“人手倒不缺,不过每天在这发粥也不是个事儿,而且人也越来越多了。”
柳玥上前去看了一眼,说是粥,其实跟清汤似的,一勺舀上来大半碗的米汤,见不到几粒米。
贺新之解释道:“河台水患之后,米价日益飞涨,那些有货的米商都不肯把米按寻常市价卖给我们。”
柳玥穿的朴素,但是气质与旁人不一样,有灾民窃窃私语,说着“侯夫人”“贵人”之类的话,贺新之警觉地注意到这些,示意几个家将们上前护住,不让底下人近身。
靠近不了他们,但是并不妨碍底下人说话,见侯夫人亲自来粥厂查看,不由得大声抱怨起来。
“前阵子便是如此,后来消停了一阵子,想不到现在又……”贺新之说道。
柳玥摇头,“治标不治本罢了,米价飞涨,即便是未曾受灾的人家也承担不起越来越高的价格,早晚会加入队伍。”
贺新之问:“按夫人的意思,是要……?”
柳玥淡淡说道:“趁着这个时候发财,岂不是奸商所为。”
贺新之顿时明白了她的意思,他也和米商据理力争过,对方理都没理他,径直关门谢客。
他摇摇头,谢易娶了个媳妇,还真是捡到宝了。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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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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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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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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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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