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口口声声说着河台官员的不易,希望谢易给他们回京了能在圣人面前说些好话。
谢易淡淡发问,“回京?”
梁砾怔了下,连连称是,“河台虽是刚受创,可到底也是山灵水秀的地儿,谢小侯爷多待些日子也好,只是怕帝京那边怪罪下来……”
“我便是奉了圣人之命来的,不看到河台百姓安居乐业,如何向圣人交代。”谢易把手上的册子往桌上一丢。
河台这的官员没什么治理能耐,钻空子倒是一个比一个机灵,跟他汇报时候都挑拣着说,避重就轻,一个劲儿说着当时情况多危机,他们处理得多及时。
谢易心里冷冷一笑。
若是按账册上的数目来计,堤坝如何会这么快冲垮,册子上的数目明显是夸大虚报了,多出来的部分进了某个人的腰包。
前几日和和气气的谢小侯爷,今日倒是冷冽了许多。梁砾抹了把额上的冷汗,暗暗埋怨婢女在屋里的冰放多了,怎么叫他背上凉飕飕的。
梁砾感觉有点喘不过气来,跟谢小侯爷共处一室,哪怕边上还站着几个河台官员,也个个是心惊胆战。
他一见谢易便觉得是个光风霁月的人物,听闻镇北侯战场上以一敌百,他没见过北边那群蛮崽子,但是光就面前这人的模样来看,和他想象中勇猛武将的样子并不相同,也就比贺新之那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好些吧。
谢小侯爷就是有再大的本事,说到底也是他这边人多。乱拳打死老师傅,难不成谢易还能就这么跟他翻脸?
*
鹊鹊给络子打上结,欢欢喜喜配上香囊。
“夫人怎么还不回来?”鹊鹊起身去推门,想着喊自家小姐回来歇息。
四下无人,空荡荡的。
“夫人……夫人不见了?”鹊鹊整个人懵住。
的确是不见了,这园子就这么大,人能去哪呢?
鹊鹊周围转了一圈,又去门口那看了,里里外外都没找着人。
整个府邸就跟空了似的,就剩她和英娘两个人在。
鹊鹊被吓得要哭,含着眼泪去找英娘。
还是英娘冷静了下,按鹊鹊说的里外看了一通,别说柳玥这么个大活人了,就连一片衣角也没看见。
她到底是经历多,比鹊鹊沉得住气,“坏了,院里头都没人,之前那些小厮都不见了,估摸着夫人是被盯上了。”
“那怎么办?我们去找侯爷吧!”
事到如今,英娘也只能这样了。
谢易在里头谈事,郭洸便候在外面。
夜色已深,但屋里透出来的灯光表示他们并没有要结束的意思。
传来家将们的声音,在深夜里格外引人注目。
“什么人?”郭洸上前问道。
家将放开了这个小姑娘,郭洸认出她,是柳玥身边的小婢女。
“这么晚了,你来这里做什么?”郭洸上下打量她,鹊鹊跑得头发都散了,眼眶红通通的,见到郭洸就跟见了救命恩人似的,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郭洸愣住,这阵仗跟他做了什么对不起小姑娘的事似的,看的家将们一脸为难。
“夫人不见了,您救救夫人吧!”
鹊鹊哭得语无伦次,郭洸就听见她说柳玥不见了,不禁提了提腰侧的佩刀,“你说清楚!”Χiυmъ.cοΜ
她的圆脸盘子上都是眼泪,也不知道帕子丢哪去了,只能用袖口胡乱抹了脸,抽抽噎噎跟郭洸说了经过。
镇北侯的夫人凭空消失了。
鹊鹊说得颠三倒四,郭洸也能猜到是有人故意掳了去。
他们这闹哄哄的,谢易就听见外面嗡嗡嗡的,皱了皱眉。
“侯爷这是……?”梁砾想拦他,在刚迈出步子时候被谢易的眼神扫到,不由自主停在原地。
那绝不是善类的眼神,即便谢易着白衣戴玉冠,也不是什么帝京的贵公子,是披着温和外皮的雄狮。
那是根本没有把他放在眼里,才会有的眼神。
随着推门声音,郭洸见到谢易出来,下意识把鹊鹊往身后一拉。
*
柳玥是自己醒的,脖颈还泛着疼痛,她嘤咛一声,动了动手脚,发现被反绑在身后了。
她这两年还真没几件好事,又是摔断腿又是被罚跪到昏迷,现下看起来还被人绑了。
河台这的官员是真的胆大包天,连朝廷命官的夫人都敢绑。
周围光线昏暗,窗纸破了几个小洞,只能借着透过来的光隐约查看身边景象。
看起来像个破旧柴房。
柳玥尽力摸索着周围,只摸到了稻草杆子和堆放的木柴。
她长这么大没待过这样的地方,鼻尖浮动着霉湿气。
外面有朦胧的光亮,说明她已经昏迷了一晚上,英娘和鹊鹊应当发现她不见了。
那谢易呢……谢易是不是在找她?
柳玥用力眨了几下眼睛,咬紧嘴唇,开始尝试解绳子。
后面的木头很粗糙,所幸绑着她的麻绳也不算很粗,她尽力把身子往后靠,借力去用柴火磨绳子。
一晚上这样的姿势,她腿脚血流不畅,泛起了细细密密针扎似的疼痛。
门外有人走过,脚步声停在门口。柳玥屏住呼吸,听脚步轻重像是个女人。
随着破落木门被推开,大量的光线倾泻而入,刺得她眼睛生疼。
她晃了晃神,见到来人,不禁目瞪口呆。
——梁夫人。
梁夫人还是那副畏畏缩缩的姿态,不同的是身边没有小桃了。她是孤身一人来的。
她目光中满是犹豫,几次欲言又止。
柳玥想起来前一日与梁夫人说话时候,她的表现尤其奇怪。再加上园子里似乎是互通的,多半是她知道了些什么。
那只有贺新之的事了。
柳玥缓缓在脑中整理思绪。
贺新之发现了河台官员藏匿的秘密,梁砾作为河台当地主理水患和官员,必然是深陷其中。梁夫人为了保全丈夫出此下策。
梁夫人开口道:“我也是逼不得已……”
柳玥冷眼看她,等着她继续说下去。
梁夫人拭了拭眼角,“我做了对不起夫人的事,也不指望夫人能原谅我。”
“你是看见了我与小贺大人……?”
“是。”梁夫人说,“我那时只是来找小桃,却……却无意中撞见了你与小贺大人……夫人,这不能怪我,如果换做是你,你也会这么做的。”
柳玥笑了笑没说话。
梁夫人并不知道夫君具体在做什么,但是早出晚神神秘秘的,加上突如其来的贺新之,梁夫人也隐约察觉到不是什么好事。
和朝廷扯上关系的,犯了事,能有什么好下场。
因此她看到贺新之急匆匆和柳玥说着什么,就觉得大事不妙,把这事儿告诉了梁砾。
梁砾的反应比她预料的要冷静许多,像是已经谋划好了一般,细细告诉她该怎么做。
这时候她才恍然大悟,她的夫君早已生了别样的心思,意图将帝京来的贵人们一网打尽。
柳玥是个变数,可到底是个弱女子,控制住了便不足为惧,说不定还能让谢易方寸大乱。
柳玥鬓发散乱,额上汗珠滑落,却并不影响她的仪态。
梁夫人叹了口气,这便是帝京的贵人气度么,即便暂做了阶下囚,也不卑不亢。
“梁夫人爱女心切,怕卷进风波。可当梁大人决定做那些事的时候,你们就不可能置身事外了。”柳玥冷静给她分析,“绑架朝廷命官和家属,豢养私军,这事早晚会捅到帝京去,你以为背后的人会给你们庇护吗?”
梁夫人紧紧攥住手帕,面色苍白。
柳玥放缓了语调,“我失踪了这么久,我夫君必然已经发现了,找过来也是迟早的事。”
梁夫人白着脸,动了动嘴唇,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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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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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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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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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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