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玥脑子一片混沌,能感觉到自己被人抱了起来,她费了极大的力气睁开眼睛。
眼前的侧脸影影绰绰,她被抱在怀里,只能看到谢易的下颌线,如他的五官线条一般锋利流畅。
路上颠簸,柳玥伸出手,抓住他的衣襟。
谢易脚步一顿,柳玥霎时就感觉到他呼吸急促起来。
“冒犯了。”
谢易单手拢着她,另一只手拉着缰绳翻身上马,用披风将她从头到脚罩了起来。
柳玥头脑昏昏沉沉的,又没怎么骑过马,马儿一动只能紧紧揽着谢易的腰,生怕摔下去。
心跳声如擂鼓一般,柳玥已经快分不清到底是谢易的心跳声还是她自己的,只听得耳边风声阵阵,伴随骏马的嘶鸣和谢易的怒喝声。
见到“柳府”的牌匾时候,柳玥才将胸口憋着的那口气长长地吐了出来。
随后眼前一黑昏了过去。
*
皇帝坐在上首,面色极差,鹰隼般的双目紧紧盯着皇后和祁文卿。
祁文卿垂首敛眉,不欲多言。
“看看你做得好事,堂堂皇后,一国之母,竟去为难内阁学士的女儿,说出去都要遭天下人耻笑。”
皇后心虚得紧,强撑着辩解道:“臣妾也不过是想还文卿一个清白,哪知道……哪知道……”
祁文卿不动声色,略略一瞥皇帝的脸色。
“是臣妾有错在先,可是谢易他胆大包天,竟敢擅闯后宫劫人。”皇后试图推谢易出来背锅,男子未经通报直闯入后宫是大忌。
果不其然,皇帝的面色松动了些,似乎是被这谢易吸引走了注意力。
皇帝蓦得开口:“你怎么看?”
这话是对祁文卿说的。
祁文卿目光沉沉,看不出什么情绪波动,“既然是镇北侯情之所钟,倒也不必深究。”
他这回答让帝后两人都愣了愣。
皇后没料到亲儿子竟然不帮自己说话,不由得慌了起来。
“很好啊。”皇帝说道,竟也没继续说下去,挥手让母子两人出去了。
皇后战战兢兢出去,一阵夜风吹来,才惊觉里衣都被冷汗浸湿了。她为自己的行为感到后怕,有点无措地看向儿子,目光触及他的脸,一刹那间叫她觉得陌生。
祁文卿感觉到皇后的目光,立即作出温和的模样,关心了下她的身体,“母亲若是平日无事,大可请舅家女眷进宫坐坐,朝堂之事儿臣自有打算,何况儿臣暂且也没另娶的打算。”
皇后独自留在那,目送着祁文卿的背影远去,咬咬牙搀着宫女的手走了。
*
柳玥并未昏睡太久,到了清晨便悠悠转醒,除了腿上有些疼,也没别的不舒服了。琇書網
她掀开薄被一看,腿上果然留了些淤青,皱了皱眉就要起来。
英娘听到动静,进屋来扶她。
脚才触地就跟针扎似的疼,柳玥倒吸口凉气,又坐回床上去了。
“我给姑娘按按腿吧。”英娘净了手,把热帕子敷在她腿上,轻柔地按了起来,“姑娘昨天可真是吓坏夫人了,险些要晕过去。”
柳玥有些紧张:“母亲还好吧?”
“郎中看过,夫人无妨,只是昨天太担忧,休息了一晚已经大好了。”英娘说道,“好在姑娘机警,昨儿鹊鹊去长公主府上,结果嘉阳长公主不在,鹊鹊一机灵就跑去镇北侯府了,好在小侯爷仗义,得知姑娘有难二话不说就出手相助。”
柳玥眼睫颤了颤,她还真没认错人,昨天那人就是谢易。
可她在皇后宫里跪着,他一个外男怎么能……岂不是重罪?
她心里一急,就要下床去找他,被英娘按在床上,“我一早就差人去打听了,侯爷现在还在侯府好好的呢,并未有什么旨意发落。”
柳玥微微松了口气,现在暂且没事,可以后呢?皇帝难道真的能把这事儿轻飘飘揭过去?
谢易又帮了她一次,柳玥的心思都系在他身上了。
英娘原本看不惯谢易对着自家小姐死缠烂打的模样,昨天他孤身纵马闯入宫中,倒是让英娘对他改观不少。
*
谢易坐于府中,等了一晚上也没等来皇帝的发落。
柳府的小婢女跑得上气不接下气,求他去救救她家小姐,谢易几乎是不假思索便着人备马。
镇北侯有令牌可出入宫禁之中,他回京以来还没用过这块牌子,一向是老老实实等太监们通禀。
昨天他一手持着令牌,一手握着缰绳,只来得及给守卫们留个尘土飞扬的背影,一路纵马前去。
在沙场上磨练出来的好骑术,这会子都拿来追逐他心心念念的意中人了。
金吾卫自然是要拦他的,无诏闯入后宫是大忌,只是他身居高位,金吾卫们不敢动他。
“令牌在此,谁敢拦我。”
谢易如入无人之境,满心满眼只有柳玥。
在她倒下之前,谢易托住了她。
柳玥唇上都没了血色,面色灰败一片。因为疼痛,眉头紧紧蹙起。
谢易尽力让走路产生的颠簸小一点,免得让她更痛。
只要多看她一眼,谢易的呼吸都会放缓。
“谢子谦……?”她说话声音很轻,但是谢易清清楚楚听见了她喊自己的表字,柳玥半睁的眼里是水汽朦胧,眼角都被泪水沾湿了,顺着流下,浸入鬓角之中。
“是你呀。”她揽着谢易的时候,闷声说道。
谢易强压着心头复杂的情绪,不敢回答她,哪怕话就在喉咙口了,也被他硬生生咽了下去。
他从未有一刻像当时那样生了惧意,生怕回答了她的问题,怀中的人就会被风吹散。
实在是荒唐的紧,谢易至今还有些不真实感,胸口仿佛还有柳玥贴上来时候的温度,带着一点微弱的发丝的馨香,在耳边刮过的风里转瞬即逝。
家将看着小侯爷在那沉思,不敢上前打扰。
过了良久,他开口喊人伺候笔墨,不带任何犹豫地落笔。
隔日,镇北侯的令牌和折子一起被放在皇帝的书案上。
他于柳玥,其心昭昭,日月可鉴。
“你看看这臭小子,要是他爹还在,知道他这么做非得把他腿打断。”皇帝看完折子,径直丢给了边上侍候的大太监。
大太监服侍了十几年,皇帝的心思摸得门清,接过镇北侯的折子扫了一眼,小侯爷的文采怕不是都拿来求娶柳家姑娘了!
他顺着皇帝的意思说下去:“小侯爷这莫不是随了老侯爷的痴情种。”
皇帝想了想,老镇北侯倒也是跟他夫人一见钟情,非她不娶,好像还是嘉阳长公主的好友?
“也罢,要是别家的姑娘,他这么痴心,朕也不愿意做恶人。”皇帝皱眉,“只是二皇子那难说,到底是跟二皇子和离过的。”
他对柳玥没太多印象,就逢年过节时候跟着祁文卿进宫赴宴,也是遥遥一拜。皇帝的记忆力也就是个面容姣好的闺秀,柳学士教出来的女儿必然是很有规矩的,哪晓得闹了这一出乌龙。
“朕若是做了回好人,便是拂了皇后的面子。”
提到皇后,皇帝的眼中微黯,“昨日是皇后召她进宫的?”
大太监应了一声,“是皇后娘娘召柳姑娘进宫的,据当值的宫人们说,殿内似乎是发生了些口角才导致之后的事情。”
“只是些口角之争就动用私刑,这还是柳学士的女儿,不看僧面也得看佛面,接二连三的在皇后和二皇子那出事,柳学士心里难保没有气。”皇帝说着略有些动怒,大太监垂着头一言不发。
他拿过令牌看了看,那是先帝留给镇北侯府的,令牌上刻了个“谢”字,并未做其他装饰。
明显是年份久了,令牌已经被摩挲的有些光滑,透着一点温润的光泽。
半晌,皇帝把令牌放回在折子上头,便看起了其他人的折子。
谢小侯爷洋洋洒洒一片真诚之心,就被他悄无声息地压下去了。
*
这事儿勉强算宫闱秘事,皇帝对在场的人下了缄口令,可不知怎的,流言蜚语还是悄悄蔓延开来。
一开始还传镇北侯冲冠一怒为红颜,慢慢地就变味儿了,硬是将柳玥和谢易描述成私情不堪细听,有辱门风等等。
谢易一向不关心这些事,还是嘉阳长公主得了消息找过来把他谴责了一通。
“你不在乎名声,人家姑娘家还靠名声过活呢。”
谢易一听,慌得跟什么似的,唯恐柳玥得知了一时想不开就找根绳子。
嘉阳长公主冷笑一声,“现在知道急了,我已经去见过她了,你现在想想怎么办吧。”
他之前递上去的折子就跟石沉大海似的,即便是上朝,皇帝与他的谈话也都是公事公办,没有再单独留过他。
他就是有一万个心,也没法跟人家表态。
更何况柳承明都知道谢易那点心思了,虽是托人过来千恩万谢他出手相助,也刻意跟他保持距离。
谢小侯爷熟读兵书,善用兵法,唯独在某些事情上就是一根筋——这时候也就嘉阳长公主能劝几句,干妈也算半个妈。尤其是感情方面,嘉阳长公主看起来比他自己靠谱多了。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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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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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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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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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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