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是要去跟谢易道谢的,结果被几句话激得像是谢易对不起她似的。
柳玥越想越郁闷,也算是半个恩人,她平日里讲话待人都不是那样的,怎么见到谢易就跟不会说话似的。
她心烦意乱,披了件外袍起身,偷摸着点了一把安神香。
药气弥漫的时候,柳玥意识到她点错香了,不知道是哪个粗心的小婢女把它摆在这。
这香是太医院专门配制的,混了不少安眠成分,宫里的太妃太嫔们睡不着觉,就要靠这特殊的安神香助眠,和寻常的安神香大不一样。
她养伤时候时常惊醒或梦魇,太医院的人得了皇帝的默许来柳府给她调理身子,也为她带来了特别的熏香。琇書蛧
柳玥又回到了十四岁那年的选秀,周围没有莺莺燕燕,她已经从人群里偷偷跑出去了。
柳学士的女儿是名门闺秀,自然说什么信什么,嬷嬷们没有对她的话提出质疑,便放她出去了。
皇宫颇大,弯弯绕绕,柳玥小时候就跟着母亲来过,回忆着道路逛到园子里。
她穿得娇俏,头上珠玉琳琅,路过的宫人当作是进宫探亲的闺阁小姐,远远瞧一眼便避开了。
走了几圈,她迷路了。
周围是高墙深院,她也不知道自己从哪来,该去哪,兜兜转转回到了原点。
柳玥急得想哭,又怕被人看见,蹲在假山后面抽抽搭搭。
“你……”
身后突然传来一道声音,柳玥惊慌失措背过身去。
“你怎么在这啊?”
柳玥仰着脸,硬是把眼泪憋回去,眼眶还是红红的,犹如一只受到惊吓的小兔子。
说话的是个少年,有些眼熟,柳玥眨眨眼,想起来他似乎是跟在祁文卿边上的那个人。
他怎么也一个人在这?
警惕心让柳玥没有立即答话,上上下下把他打量了一通。是个眉目俊秀的小公子,似笑非笑的盯着她,眉眼弯弯如春日桃花。
她也不认得是哪家的,看衣着打扮像个矜贵人家出身,可她歪着头想了好一会儿也没印象。
“我迷路了。”柳玥嗫嚅道,站起身来发现他比自己高不少,得抬头跟他说话。
原以为会遭到嘲笑,没想到少年只是沉默了一小会,就答应带她回选秀的前殿去。
柳玥抹了把眼泪,跟在他身边,好奇起来。
“你是哪个亲王家的吗?”
“你怎么这么熟悉路线,是不是经常来?”
“这里也太大了,我跟着母亲来过两次,还以为自己能记得路。”
出了困境她就叽叽喳喳起来。
她问几句,少年才回答一句,“来得不多,只是刚巧认识路。”
柳玥还想说些什么,他指了指前面,“到了。”
柳玥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是熟悉的道路。
几个嬷嬷也在找柳家小姐的踪影,见到她出现,急切地小跑过来,不敢打骂斥责,只能埋怨了几声。
柳玥被她们带走之前,意识到自己还没问他的名字。
她张口欲言,如同心有灵犀般,少年开口道:“我叫……”
后面的名字被嬷嬷们的喊声盖过去了,柳玥只有个模模糊糊的印象,那个名字像是卡在喉咙里,念不出来。
柳玥睁开眼,天光骤然间刺入眼睛,让她瞬间清醒了。
她扭头看桌上,安神香的盒子已经不见了,估摸着是英娘发现不对,把熏香拿走了。
对梦境的印象已经变得模糊,柳玥只能勉强回忆起几个场景,依稀记得那双撩人心弦的桃花眼有些眼熟。
听到动静,有小婢女探头探脑,见她醒了进来服侍她漱口净面。
“英娘呢?”柳玥随口问道。
小婢女答道:“嬷嬷被大夫人叫过去啦。”
柳玥一愣,孟姝叫她去做什么?
今日柳学士提早回了府,没一头扎进书房,却径直去了柳玥那里。
他在门口站了会儿,叫婢女先进去,等柳玥出来见他。
“爹爹怎么有空来找女儿说话?”柳玥随手挽了把头发就出来见他,又惊又喜。
柳学士看着她,心情复杂,一双兄妹他本就偏心小女儿,从小舍不得打骂,能力范围内有求必应,还未官拜内阁大学士的时候,不多的薪俸也要给她每月裁新衣裳。
柳玥看父亲神情微妙,不由得敛眉,“爹爹是有什么烦心事吗?”
柳学士叹了口气,“你……”他又顿住了,在思考如何把话说出来,“原本想让你母亲来说的,又怕她乱想。”
她隐隐约约感觉到是什么事了,耐着性子听父亲说下去。
“今日陛下与我提到你和……和镇北侯的事,陛下有意促成镇北侯和定安县君,但侯爷心悦于你,不肯松口。”
柳玥一时呆住。
“承明与谢侯爷的事,父亲多少也知道些,没有阻拦只是想让你兄长多跟着学点为人处世,没料到……”
没料到是镇北侯一开始就目的不纯、
她沉默不语。
平静的生活只是暂时的表象,早晚有一天会撕开露出底下波涛汹涌的现实,她得过且过也混不了多久的日子。
柳玥并非完全没想过二嫁,大周和离后再嫁的女子多如牛毛,可她是头一个与皇室和离的,哪个门第相当的人家敢要她呢?
寻不到,她就去云外寺挂个名做姑子也成,好过今后受气。
谢易的“心悦”着实打乱了她的想法。
柳玥也是真心实意喜欢过祁文卿的,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样她再清楚不过。
随着时间的磋磨,一点一点化成灰烬,末了就谈不上什么喜欢不喜欢了。
被人厌弃过,柳玥反而害怕起来,生怕同样的事再次发生。
柳学士见她不说话,继续说道:“陛下来探我的意思,只说若是你也心悦于镇北侯,便可……”
柳玥打断了他的话,“不过是小侯爷的一面之词罢了,我和小侯爷寥寥几面,不甚相熟。”她刻意隐去昨日与谢易的见面,纯当是没发生过。
“也是,那臭小子一看就轻浮,我女儿怎么能嫁给这样毛躁的小子。”柳学士鼻孔出气,“明日我就回禀给陛下,叫他别再痴心妄想。”
次日,谢易和郭洸说起这事的时候,郭洸差点当着金吾卫们的面笑出来。
“她果真是这么说的?”
“陛下还说,不想掺和臣子之间这些破烂家务事,让我自己去解决。”
走到角落里,郭洸才忍不住放声大笑,惹得小营卫们纷纷回头看他们两。
“走走走,喝两杯去。”郭洸难得主动扔下金吾卫营不管,陪着谢易去借酒消愁。
好巧不巧,郭洸带他去的金玉楼对面正是吉祥斋,谢易看到更是心灰意冷,一杯接一杯喝着闷酒。
屋漏偏逢连夜雨,郭洸开导到一半,隔壁包间传来一阵喧闹,随即便听到怒喝声和女子的哭泣声。
两人对视了一眼,起身出去。
楼上的动静实在太大,一楼的客人们都议论纷纷。
谢易提着刀一脚踹开房门,被里面的景象大为震惊。
闹事的就是几个纨绔子弟,见卖艺的清倌长得灵秀动人,趁着酒劲上头非逼着她玩些不入流的东西。清倌不肯,那几个纨绔子弟就闹了起来,要逼着她就范。
见有人来了,他们愣了愣,清倌趁机挣脱躲到了谢易身后,扯着衣领喊“小将军救命”,泪光盈盈极是可怜。
“哪来的臭小子?”为首的那个醉眼朦胧,还没看清对方长什么样,作势抬手就要往谢易脸上打去。
谢易抓住他的手腕,用力一折,痛得他发出杀猪般的惨叫,被谢易踢到角落哼哼唧唧去了。
见他不是个好惹的人,房里其他几个人都吓得后退了几步,面面相觑。
谢易冷笑,刀身出鞘一截,纨绔子弟们的眼睛被刀刃上的寒光刺痛,幡然醒悟面前这人不好惹,万一他拔刀就把他们都砍了呢?
为首的那个明显是觉得丢了面子,还在嚷嚷:“你是什么人,本大爷的事儿你管的起吗?”
谢易颔首,郭洸亮出令牌。
“镇北侯在此,谁敢造次。”
“镇北侯?”
听到这三个字,大家明显愣住了,过了会儿才反应过来,也不管三七二十一,一股脑涌向房门,全跑了。
要是被镇北侯抓着了,被爹娘打板子都是轻的了,落到他手上要是被扒皮抽筋了可怎么办!
房里就留下他们两个、清倌和几个随侍的小婢子。
清倌抹了把眼泪,哭得梨花带雨,不住地要给他们磕头谢恩。
郭洸扶她起来,他军营里呆久了,很不擅长应付这种场面。
“奴家名叫绿绮,多谢二位公子相救,否则奴家今日恐怕要一头撞死在这了。”
谢易瞥了一眼,“今日是碰巧,你以后换个酒楼卖唱吧,难保他们不会上门来寻仇。”
绿绮愣了愣,说了声是。
正在他们以为这场闹剧就要收尾的时候,谢易的余光扫到门口的人影。
“二殿下?”郭洸也看到了。
祁文卿似笑非笑盯着他,“这么巧,谢侯爷也会来喝花酒?”他一口一个谢侯爷,嘴上功夫不漏,语气就不那么好了。
谢易说道:“不敢不敢,大周法令可是禁止官员狎妓的,谢某可没这胆量。”
祁文卿脸色微变,像是被刺到了,良久冷冷一笑,“驻守青州这么久,谢侯爷嘴皮子工夫倒是一点没退步啊。”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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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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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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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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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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