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中昏暗,空气里都是尘土的味道。
再往远处是光秃秃的荒漠,丛林的影子沿着山脚蔓延,好像隔绝在另一个世界。
沈非欢生了火,又顺手打了些来不及逃走的灰兔,麻利的清理一顿,用钢丝穿着挂在火上烤。
他知道白烈在看自己,等兔子烤上以后,他才道:“妖怪大多是动物植物经过百年造化而成,和人间没什么差别,味道也不错。”
白烈倚在一旁,沉声道:“你要带我去哪儿?”
沈非欢原地坐下:“去见辰枭。”
白烈道:“先与蔚凌汇合。”
“他自身难保,来不了。”沈非欢道:“算着时辰,应该已经落在夏洲手里了。”
白烈微微睁大眼:“什么?”
沈非欢心不在焉:“一个守株待兔,一个自投罗网,天造地设,志同道合。”
白烈回想了一些事,蔚凌当初藏着那只银狐躲闪自己,就是为了前往妖域,而后阴差阳错把他也卷入其中,变成了现在的处境。
蔚凌对夏洲有着某种执着,白烈再是迟钝也能察觉一二。
沈非欢见白烈不说话,担忧地问道:“白将军,你该不会真想去救人吧?这里是妖域,夏洲是这里的王。”
白烈皱眉,火光于生冷的眼中燎不起半点温热:“你故意把我引开,好让夏洲对蔚凌出手?”
沈非欢垂着睫毛,低声道:“他自己走的,关我什么事。”
白烈:“……”
“你不想直接去找蔚凌也行…我听你的。”沈非欢声音很轻:“但要是真惹恼夏洲,事情就麻烦了。”
白烈无言半晌,踏过林间枯叶,走到火堆旁边,在沈非欢另一边坐下来。
他不说话了,沈非欢也乖乖闭嘴,耳边只剩温火灼烧木材的声音,在寂静的林间显得有些刺耳。
“你……”
白烈欲言又止,眼睛盯着被火烤得呲呲作响的兔肉。
“……”
“白将军有什么想说尽管问,我知道的都可以告诉你。”沈非欢也不看他,手里拿着一根细长的短刀,挑着火堆里的木枝试图让火烧得更旺。
“罗岩的事我听酉王说了。”
“他是我杀的,将军若是觉得我下手太狠,事后我会乖乖认罚,不过现在我还有没做完的事,还请将军高抬贵手。”
沈非欢没抬头,声音也没什么起伏,好像白烈会说的话早在他的预料之中。
“是我疏忽,要是早点发现你非凡人之身,也不会把你送去天牢了。”
白烈温声说话,让沈非欢愣了片刻。
他总算看向了白烈,眼里有光,像星光点缀,闪烁不息。
“不送去天牢…难道要送去太历院?将军,我可炼不了妖丹。”
白烈没有回答,他本来就不擅长谈论心思,心里的想法表达不出来,怎么说都觉得不对。
唯一可以确认的是,他不会同情,更不会心软,他只是单纯地为沈非欢在牢狱中沦为罗岩的玩物而感到内疚。
沈非欢只看一眼,就把白烈的心思猜得明了,苦笑间又低下头去,继续折腾那暖洋洋的火。
他有一股褪不去的少年气,人言于他,是残酷,是凶恶,可每次在白烈面前,他却是收起了所有的刺,温顺又安静,像是在寻求僻静与安宁,不愿在这尘世沾染分毫污浊。wWW.ΧìǔΜЬ.CǒΜ
好像此时相处的二人并非是雪狼军统领和滥杀无辜的疯子,而是名为白烈的男人,和名为沈非欢的少年。
可这样的错觉持续不到片刻,再一次被白烈打断。
“所以…你这次又在盘算什么。”
“嗯?”沈非欢闭了一下眼,越过那摇晃的火光,看向白烈。
白烈冷着声音道:“你从辰枭那里拿走千骨铃,引起妖祸,偷走杨繁的尸体,引我杀他,甚至跟随梼杌来到妖域,你到底想做什么。”
沈非欢顿了顿:“杨繁身为雪狼军,却被郭家当个傻子利用,这种窝囊废,死了更好。”
“他是死了,但你把他的尸体做成妖邪,让人死也不得安宁。”
也许是白烈的声音太过冷淡,沈非欢有些失了底气:“我用他闹那一出,是为了让所有人都知道,郭家背后的势力渗透到了雪狼军内,他们沾染妖丹,与东境人有关,甚至与太历院也有关系。”
“……”
白烈不说话,并非沉默,而是无话可说,沈非欢偷偷瞅了他一眼,知道再说下去会触及白烈的底线,于是他也不说话了,拿起小刀自顾自地折腾起兔子肉。
兔子已经烤熟了,味道闻起来也很香,只是放在下面那只稍微有些焦,沈非欢把它留给自己,再将上面那只火候正好的兔子戳起来,递给白烈。
“为了什么?”白烈看也没看那只兔子,只将目光深深盯向沈非欢,再次发起质问。
“当然是为了你。”沈非欢想也没想,脱口而出。
“为了我?”白烈差点被这话气笑。
“……那、那就当为了我自己吧。”沈非欢改口改得快,显然是不想在这种话题上和白烈吵架。
可他态度越是敷衍,越是让白烈心觉失望。
沈非欢是他带回雪狼军,一手培养起来的,白烈再是冷漠,也是有血有肉有心之人。
他对沈非欢并非全无感情。
沈非欢也不敢多看白烈的眼睛,只能小心翼翼地,再一次把插着兔子肉的刀递过去。
“我不管你是何等妖物,劝你好自为之。”白烈挡开他的手,站起身来,火光照耀他英俊的面容,沿着高挺的鼻梁勾画出傲然的弧度。
他说:“否则就算你死不了,我也会取你性命,直到你死为止。”
两人之间的火堆烧得很旺,“砰——”的碎响,烧断了氲着潮湿的木桩,腾起些许火星,很快湮灭在焦黑的碎碳里。
沈非欢的瞳孔稍微收缩了一下,无声地看着白烈转过身去走向另一边,过了好长时间他都一动不动,紧抿着双唇呆在原地。
然后。
“啪嗒”一声,他将手里的兔子肉丢到火中,光影剧烈晃荡,扬起徐徐灰烬。
“光说不做。”
沈非欢自言自语,有些疲惫地合上了眼。
“没劲。”
*
妖域的白昼与夜晚区别不大,夜幕浓厚之时,血月掩入黑暗,可阴暗间却透着缕缕薄光,像暴风雨前压得阴霾的天穹,氤氲着沉甸甸的湿气。
妖域有四季更替,却不像人间那般炎夏寒冬,这里的春夏秋季没什么差别,唯独冬天会异常的寒冷。妖怪对气温不像凡人那般敏感,时而有雨,时而落雪,全当作助兴待之。
“往南方向有一片荒土,以前是我的领地,后来穷奇和我相争,打了近百年,那片荒土至今寸草不生。”夏洲一边说话一边亲自斟酒,酒色冰蓝,浮着一片花瓣。
屋子两边站着两男两女,个个姿色过人,看起来像是侍从——蔚凌也不知道在妖域这样的人该如何称呼,从刚才起,他们便静候在那里,不闹不喧,又不像用人那般毕恭毕敬。
“妖域和人间一样,花花草草样样要什么有什么,只是这儿光线暗,很多人习惯不了,人间有传闻,说妖域呆久了会把人搞成疯子,但是先前你也去城里走过——”夏洲用指尖轻触着酒杯,推到蔚凌面前:“这儿住的人可不少,日子过得也挺滋润。”
蔚凌接过他递来的酒,杯子上还残留着夏洲的余温,他仰头把酒喝下,放杯时,一位女子上前来,伸出双手,接下了那个杯子。
蔚凌顿了一下,随之松了手,搁下酒杯。
“他们都是狐妖,我不在的时候,你有什么就和他们说。”夏洲托着下巴,眼中鲜亮的红已经褪去,只剩下淡墨的微光。
这样的他看起来比之前要温和一些,就连说话的声音也柔软了几分。
蔚凌唇间沾着酒香,说话时舌头还轻轻舔了一下:“这些狐妖是你给我的丫鬟?”
“这些都是我手里最漂亮的。”夏洲盯着他的唇,笑道:“除了使唤,其他需求也能满足你。”
蔚凌没吭声,神色平静地把那些狐妖从上到下打量了一遍,倒是狐妖先笑了起来,直勾勾的视线全往蔚凌身上蹭。
夏洲歪过身子看他:“不合你的胃口?”
“你这儿狐狸可真多。”蔚凌面不改色对上夏洲的目光:“带回一只银狐,就把狐狸的老窝都给搬来了?”
刚才还在笑的狐妖们这会儿没笑了,四只狐妖仿佛心连着心,不约而同地鄙夷了起来
“狐妖漂亮。”夏洲眨着眼,一不否认,二不惊讶:“又漂亮,又听话,又乖顺。”
他一边说,一边斜去目光把四只狐妖细细看了一番:“我在人间这些年,最喜欢的就是凡人的姿色,怎么看都比妖怪好看,狐妖正巧是最会化人的妖怪,兴致上头,多收了些。”
蔚凌顺着他道:“夏阁主怎不直接捉些活人来伺候。”
“活人?你说凡人?”夏洲笑起来,细长的眼睛笑得弯弯的,烛火燎动,十分好看:“别了吧,我闻着凡人那味儿就想吐。”
“……”
“当然,你除外。”
说到这里,夏洲摆了下手,四只狐妖识趣地退身往后,转而化作烟云消失不见。
蔚凌垂目看着面前喝光了酒的空杯子,道:“我来的路上见沈非欢押了些给你的祭品。”
“有人要送活人来,我没理由拒绝,水月城里的妖怪不止我一个,吃人对妖怪来说不过一日三餐,总有妖怪愿意收了他们。”
夏洲撩起衣袖给蔚凌斟酒,他指尖纤长,指甲也很干净,就算活在妖域,他身之为人时爱干净的习惯也丝毫没有变。
蔚凌道:“夏洲,你究竟想怎样?”
他藏在衣袖里那颗封妖珠在轻轻震动,他知道这不是梦,夏洲就在他咫尺之近。
“我想怎样?”夏洲微微起身,手掌撑在刚斟满的酒杯旁边:“我只想着要你,其他的暂时还没想到。”
蔚凌心里起来寒意,不太好受,只能眼巴巴地望向夏洲。
他可真好看,是那种不张扬、不锐利、似温柔又似销魂的好看。烛火悠然摇晃,光和影在眼眸里散落,他看起来那么的无助,倘若是有人要把他撕碎,现在的他一定无力招架,任由别人吃干抹净,享有他的甘甜。
夏洲一直觉得,蔚凌是自作自受。
是他在勾引,他在挑逗,他把自己美好的一切暴露在这肮脏的尘世。
所以他活该被污染,活该被捏碎,活该变成这幅任人欺负的模样
夏洲撩开蔚凌的发,摸着冰冷的面颊,然后慢慢凑上前吻住他的嘴。
蔚泠往后退了一下,立马被夏洲捉住,湿热的唇离开他,取而代之是粗暴的力气把他拽了起来,蔚凌挣着手臂,被夏洲反手俘住,拖离地面,扔到了桌子上。
酒杯打翻在地,醉香味散进鼻腔,夏洲覆在上方,深深注视着他的眼睛。
“看到没,阿凌,我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夏洲握住蔚凌的手腕按过头顶,在没有任何安抚的前提下强行进入,蔚凌越是抗拒,他就越是蛮横,直到身下细白的腰身失了力气,磨出湿润的声音,他变本加厉,把蔚凌撑得更开,东西一次一次顶去深处,撞得桌子吱嘎作响。
“我恨…死了你…”蔚凌的呼吸被打得很乱,他喉间收紧,从轻喘中溢出声音:“是你把我害…成这样…”
他出了汗,沾在他漂亮的肌肤上,睫毛湿透了,一睁眼,眼泪就往下滑。他习惯不了这么凶狠的占|有,里面被弄得又热又胀,纤长的腿勾上夏洲的腰,又在冲击中滑了下去,脚趾微微绷起撑在桌沿边,黏糊一片。
夏洲捏着他的脸,扳正来朝着自己。
就像要把那无暇的玉,在手心里揉成粉碎。
“早得很。”
波涛汹涌的侵袭中,夏洲露出了清冷的笑。
“在我玩腻以前,你可得好好陪我。”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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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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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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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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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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