蔚凌是最后一个到的,他骑了一匹白色骏马,身着白袍,外面披了靛青色大氅,遇人问候会颔首微笑,温和礼貌,毫无不近人之意,夏洲和墨池随他两旁,各骑了一匹马,只是夏洲马步惬意,他在马上也懒懒散散,墨池则紧捞马绳,从进来起就东张西望,好像戒备着什么。
今日顾鸢缺席,传是昨夜酩酊大醉摔了跟头,额上磕破流血,躺着起不来了,夏洲心怀“愧疚”,让慕容尘灏去给顾鸢善后,结果一去不复返,也不知道他还会不会来参加猎妖大会。
墨池换了把新的弓箭,是慕容尘灏送的,早上出门时在蔚凌面前炫耀了好一会儿,蔚凌夸他几句,有随口问道:“昨天你们就去买了把弓?”
“当然不是!”墨池想到昨天经历的那么多,又想到慕容尘灏说的不要声张,他憋了半会儿,也不知道哪些该说那些不该说,最后还是没忍住,偷偷说了句:“师尊,我看那个叫袁椿的、不像好人。”
谁知他提醒这句,蔚凌非但不惊讶,还轻轻点了下头:“嗯,我会留意她。”
墨池眨眨眼,莫名觉得一阵痛快,天啦!这可是他人生第一次给师尊出谋划策还被师尊认可!
夏洲在旁边看着墨池春风得意,调皮道:“看来昨天你和尘灏收获不小。”
墨池还在得意:“尘灏跟我说,和袁椿一起的就是我们的敌人。”想了想,觉得没对,又道:“我觉得有道理,不过师娘应该不是敌人。”
夏洲不紧不慢说道:“也就是说、你看到你师娘和袁椿在一起?”
“啊、也、也不是!”墨池拍了一下自己的嘴,转头时间蔚凌也看了过来,他又拍了一下:“尘灏让我不要声张……师尊,夏猫猫,你们要替我保密……”
蔚凌:“……”
夏洲:“哈哈。”
慕容尘灏的想法很好猜,他让墨池不要声张并非是要瞒着蔚凌和夏洲,以慕容尘灏那机灵的脑子,早料到墨池在蔚凌面前是藏不住秘密的,倒推他的想法,要站在更全面的角度上,那是通过墨池来传达“有这么一件事”,且“此事隐蔽,不宜打草惊蛇”的意思。
太历院与薛青青有来往不奇怪,他们兴许在谋划着什么,此刻要做的是静观其变,而非追根究底。
于是,此事尽管在三人心中各有心思,却不约而同的都没在多提。
猎妖大会的猎场就在前方,此时不过是暴风雨前的宁静罢了。
主观席有太历院院长余挽风亲自坐镇,旁边的郭献侯带了不少美艳女子陪酒,两边驻守的人清一色也全是太历院的法侍,叫人一时分不清这阵势当属严肃,还是寻欢作乐而来。
不远处,出猎的众人也是兴致勃勃,薛青青也在其中,她一身战袍,武器是长刀,她扶马而立,气宇轩昂,在她旁边的还有袁椿,束了一头高高的马尾,眉目含笑,像是来玩儿似的,转头时她见着蔚凌,礼貌一笑,态度谦虚可爱。
夏洲仰着头往周围看,看完道:“那个白将军怎么不在,就这群三六九等,还想诛杀我?”
他关心白烈倒也不是因为白烈被风评很强,纯粹是觉得白烈身上有一股很好吃的味儿,若真要大开杀戒,他也顺道动点歪脑筋。
蔚凌没往这处想,真当夏洲是在寻对手,劝道:“白烈实力再强却是个正直的对手,太历院做事风格隐蔽,二者选其一为敌,后者更是棘手。”
夏洲笑道:“是嘛,那你可要保护好我。”
蔚凌看他一脸毫无危机感的模样,打心底叹了口气,夏洲这自大狂妄毛病根深蒂固,无论蔚凌如何渲染事情的严重性,到了夏洲耳朵里又会变成“阿凌你在关心我?”“阿凌你果然心疼我。”诸如此类莫名其妙的言辞,蔚凌懒得自讨没趣,也没了说话的欲望。
可他那声叹息被夏洲听着,一张英俊的脸又露出不伦不类的笑容,正欲说话,蔚凌却看见袁椿朝这边过来,他一巴掌挡着夏洲的脸,把他挡到自己身后,非常礼貌地向袁椿问候道:“袁姑娘。”
“今日能有仙尊与夏阁主大驾,真是太历院的荣幸,三位请。”
袁椿笑得乖巧,大眼睛扑闪扑闪的,真当自己天真无邪。她还不知道自己已经被慕容尘灏归类成“恶人”,且拐弯抹角地暗示给了蔚凌等人。如此再相见,就是笑脸相迎,各怀鬼胎罢了。
几番寒暄过后,袁椿引三人往席间去。
夏洲看向余挽风,悠悠一句:“你们院长兴致不错。”
袁椿道:“院长兴致一想向好,就是缺点人陪,夏阁主所有兴趣过去坐坐,院长一定会很开心。”
接着,她又把余挽风从头到脚吹嘘了一道,夏洲人没下马,安静听了会儿,说道:“我水月阁不过是江湖帮派,这等上席我就不去了。”说完他拽着马在原地绕了一圈,朝着山林方向策马而去。
“我、我也……”墨池是瞧见了薛青青,不知如何面对好,一时着急,就跟着夏洲跑了。
外人看来好像他俩是对出猎兴致勃勃。
“怎么这么见外,昭国王族素来爱与江湖中人打交道。”袁椿嘴上说着,身子却往反方向走,身为太历院的人,她心中定是明了夏洲身份,一张小脸上全是惧意,恨不得有多远躲多远。
“我去吧。”蔚凌翻身下马,道:“他俩玩心重,迫不及待想出猎了。”
袁椿笑一声,扬起两个可爱的酒窝:“说起来,仙尊今日也准备出猎?”
蔚凌道:“嗯,既然是猎妖大会,猎妖才是主打戏,对吧?”
袁椿眨眨眼,半晌才尴尬笑起来:“哈哈,对哦,可以这么说。”
二人往席间走时,正好从薛青青面前经过,目光相遇时,薛青青轻轻笑了一下。
“薛青青最喜欢仙尊这样的大美人。”袁椿多嘴了一句,说完又迅速捂着嘴:“啊,抱歉,仙尊莫怪。”
说到底,薛青青对程英桀的事到底作何想法,蔚凌无从猜测,至少从表面上看来她并没有愁肠寸断的模样。
“对了,仙尊你不用太拘束英桀哥的事儿,我听院长说他在认真反省,青儿姐也是非常通情达理的人,刚才她还跟我讲想一睹仙尊猎妖时威武的英姿呢。”袁椿说起话滔滔不绝,边说边笑,两只眼含情脉脉,衬得她红润的瓜子脸格外可爱。
薛青青道:“有些误会现在多说无益,得让英桀亲自来说才是。”
袁椿又补一句:“青儿姐不愧是女中豪杰,我就服你这黑白分明的性子。“说完后她又察觉不妥,翘着玉指拍了拍自己的嘴:“抱歉抱歉,我不是说英桀哥黑。”
薛青青笑笑:“听说这次猎妖大会有谕旨嘉赏,我得加把劲,先行一步。”她抱拳行礼,转身离去。
袁椿目送她离开后,转头问蔚凌:“英桀哥为虎作伥,实际也有苦衷,我听说琉璃山出事后他带人在琉璃山下驻守许久,还帮忙杀了不少妖怪救了不少弟子。仙尊,不瞒你说,他这般行动真给我们太历院添了不少麻烦,我以人格担保,琉璃山的事和我们太历院一点关系都没有——”她一边说一边往前小跑了两步,上席就在不远处,她笑得很是灿烂:“仙尊,我看你这般冷静,是不是已经猜到什么了?”
蔚凌打发她似的:“话都让你说完了,我还需要猜?”
袁椿懵了一下:“诶,仙尊,你在夸我还是在酸我…!”wWW.ΧìǔΜЬ.CǒΜ
“在夸。”
“听着不像呢。”
“你多回味下。”
袁椿老觉得蔚凌这人温柔和善好说话,可多说两句,又觉得自己被怼了,想来想去怪别扭,她揉了揉自己的眉心,又笑脸相迎继续唠叨别的。
此时此刻,夏洲正悠闲地骑着马在密林入口处徘徊,这座林子外围有一圈强大的封妖结界,稍微靠近就能感觉到阵阵麻酥酥的不适感,能让他有所感应的结界,换做其他小妖怪肯定不好受。
这是一件非常残忍的是,换做人来想,大概是把凡人抽了筋打断骨丢在一个地方任人砍杀,能想出这种玩法的人也真够恶趣味。
有些蹊跷,空气里没有妖怪的思维,倒有人血的味道。
夏洲往林子里看了看,突然来了兴致。
“你去哪儿?”墨池见他忽然丢下马往林子里走,忍不住也追了去。
“血腥味。”夏洲不回头:“你闻闻。”
墨池皱眉,伸着鼻子闻了半天没闻到,眼看着夏洲越走越深,他心里慌了半晌,追得更紧了:“喂,夏猫猫,你别乱跑,待会儿师尊要是知道得骂人了。”
夏洲道:“那你在这儿等着,阿凌问起,你就说我去玩儿了。”
“啊?玩…?玩儿什么!”墨池眨巴着眼,可也就这眨眼的功夫,刚才还在面前的夏洲已经没了身影。
“喂!!夏猫猫,你别害我!”
小徒弟慌了神,看远处树叶还在摇曳,赶紧追了过去。
早几年,墨池在琉璃山上无所事事,有空就去后山追兔子打野鸡烤来吃,不知不觉练就了一身狩猎本领,眼前的梼杌虽然一丝妖气都没漏出,跑路的速度也比兔子野鸡快了多,但墨池凭借一身精湛技艺,不出半会儿就追上了夏洲。
此时夏洲正站在一棵大树的高处,墨池上来时,整个树枝都往下沉了一下。
“哪儿有什么血腥味。”墨池露出一种被骗的神情。
夏洲朝远处抬抬下巴:“瞧。”
墨池往夏洲所指方向用力眯着眼睛看,可那边就是一片低谷,上方树叶遮盖,什么也看不着,正当他想再追问时,突然在很远的地方隐约看到一个小小的人影在动。
“有人?”实在太远了,看不清。
“有人。”夏洲倒是很自在:“地上还躺了不少。”
“你这都能看清?”
“那是,我的眼睛,凡人可没法比。”说完,夏洲又跑了,这次他速度慢了些,是往人影的方向去了。
“喂!求你了夏猫猫……别乱跑呜呜。”墨池只能欲哭无泪,穷追而去。
***
等蔚凌和余挽风寒暄完,夏洲和墨池早就没了踪影,密林外的空地上只剩下两匹马漫无目的的吃草。
袁椿晃着胳膊,感叹道:“哎呀,两位大人速度还真快,对出猎还真是热情十足,恕小女斗胆,仙尊既然落了单,不如与小女同行如何?”
蔚凌远看了一眼山林,这封妖的结界完好无缺,夏洲虽然人进去了,却没使上什么妖力,他气息本来就淡,不使妖力更是无从寻来,眼下要在这林间找他,堪比大海捞针了。
“好。”蔚凌对与谁同行倒是不介意,只是…“这林间可有大妖怪?”
袁椿嘿嘿道:“本来没有,林子里不仅被封妖结界压得密不透风,里边儿的小妖怪还都是苟延残喘,美其名曰猎妖大会实际上就是躲猫猫,只要能找到,三岁小孩儿都能猎。”
蔚凌奇怪:“听说猎妖大会是要试炼新入太历院的弟子,按袁姑娘的说法岂不是成了逢场作戏?”
“蔚大人,猎妖大会只是噱头,到底谁才是猎物,说不清呀。”袁椿疑神疑鬼,半捂着嘴靠近蔚凌耳边:“你猜,郭家会不会想办法偷偷干掉我们?”
距离太近,蔚凌稍微让开了些:“余挽风亲自坐镇,郭家敢动?”
袁椿眼含笑意:“我也这么想过,郭献侯垂死挣扎,把压箱底的宝贝都翻出来献给余太师,说不定太师心情好,留他一命?”
“……”
袁椿说的话似乎在验证之前夏洲的猜测,如今几乎可以确认,郭献侯那里藏着的东西是苍麟的鳞片,太历院追求至高的仙法境界,对他们而言,确实是心心念念的宝贝。
……但是,落在太历院手里会有什么后果,蔚凌细想不出。
“可是说也奇怪,之前你们在郭家大闹一场,咱们太历院去收拾的烂摊子,结果……竹篮打水一场空,地下室里的好东西竟然被偷了空!”袁椿拍了拍脑袋,露出无奈的表情。
蔚凌心里一惊,向袁椿看去:“偷空了?”
“是,也许是被他藏起来,也许是有人渔翁得利……哎呀,这无凭无据的我也没法儿猜,总之又得挨骂咯。”
“……”
不可能。
当时太历院分明包围了郭府,谁能在如此强大的法侍驻守下无声无息地转移苍麟的鳞片?
“不仅如此,郭献侯今天可是打着空手来的,我看他已是破罐子破摔,注定要拼上老命。”袁椿回以蔚凌一个爽朗的笑:“仙尊且看好了。”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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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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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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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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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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