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因为大多数人不敢接,那会接的人不就好猜了?”
——通晓仙法、且位高权重。
蔚凌若有所思,把慕容尘灏画的东西往心里记。
“不过,眼下早已不是送东西就能解决的问题了,这道理我们能懂,郭家自然更懂,俗话说兔子急了会咬人,狗急了会跳墙,不如我们来猜猜,郭家是想当兔子,还是想当狗?”最终,夏洲自己掀翻自己的推论,提供了另一种思路。
“我们只需要考虑最坏的结果。”蔚凌接了他的话,眸色微微一沉:“郭家要是有当兔子的可能性,哪怕微乎其微,那这件事都必须和酉王撇清关系。”
夏洲脑子里整理好的来龙去脉被蔚凌一句话全挡了去,他顶着胳膊往前倾,细心观赏蔚凌长长的睫毛:“阿凌,我老早觉得,你对顾鸢如此介怀难道是吃醋?”
蔚凌道:“皇亲国戚卷入纷争,事情的性质就变了。”
夏洲道:“这是双刃刀,你不捏着刀锋,怎么往皇室骨子里戳。”
蔚凌把目光从地图上拿开:“你我都是棋子。”
夏洲不言,颇有情趣地慢慢欣赏蔚凌眼中的坚毅,片刻后他微微一笑,呢喃着道,对蔚凌招了招手。
蔚凌莫名看他,还是乖乖把头靠过去。
“棋子才能将军。”夏洲暧昧地凑近了,鼻尖碰到他的耳朵:“阿凌,只怕全天下只有你当我是病猫,不瞒你说,我野心大得很。”
蔚凌依着他低声道:“酉王送上门来让你利用,你可有想过其中因果?”
“想不想又怎样啊,我杀他轻而易举。”
两人说的话旁人是越发听不懂了,慕容尘灏低头完善地图,好歹也是有事可做,墨池则愣在原地,任由寒风将他凌乱。
蔚凌从他身边退开,说:“言归正传,你有何打算。”
夏洲那双丹凤目中像是氤氲着薄光,让他的笑容都透着邪气:“不妨再等等,他们若是有大动作,定是不会漏掉你。”
蔚凌道:“‘他们’……是指太历院?”
夏洲道:“是。”
太历院,程英桀,郭家,苍麟。
很多东西在无形间穿了起来。
蔚凌心中油然而生一种不安的想法,而这种想法也同样在墨池脑海里应验,于蔚凌不同,墨池经不住这般压力,他急着说道:“师尊,这中间一定有是那么误会,我、我觉得我们该再去郭家调查调查……”
慕容尘灏停笔:“查是肯定要查。”
墨池问:“我能去吗?”
他眼睛盯着蔚凌,等待他发号施令。蔚凌知道墨池是急于帮程英桀洗清嫌疑,可郭家也不是省油的灯。
“能。”慕容尘灏忽然插嘴:“选妾之日将近,你扮作女装混进去,记下我画的地图,不要迷路,也不要乱来,速战速决。”
墨池大惊:“你让我扮女装?”
慕容尘灏抬目打量了一下墨池的五官:“嗯,你扮女装应该不会被选上。”
墨池没听懂:“你不是擅长换皮吗?难道你要把我换成丑八怪?”
慕容尘灏道:“我的妖术在太历院眼皮底下就是雕虫小技,这次不能换皮,只能化妆。”
墨池恍然大悟点头,点了一会儿,眉头又皱起来,总觉得这句话配上前面那句,自己好像被拐弯抹角的嘲讽了。
蔚凌从慕容尘灏话中听到令人在意的点,他道:“慕容公子所言雕虫小技,可是会被识破的意思?”
“嗯。”
“可是你使妖术换皮连我都察觉不出,太历院有修为较我更高之人?”
“仙法没有,妖术未必。”慕容尘灏说:“妖术登峰造极之人要揭穿我,轻而易举。”
蔚凌道:“谁。”
慕容尘灏道:“余挽风。”
蔚凌眼里生起一抹寒意:“谕界太师余挽风?他来了锦川?”
“嗯。”
这人与蔚凌有些渊源,他被囚于皇宫时,万念殿外的结界便是拜他所赐,蔚凌被那结界困了整整六年,余挽风的厉害之处,他也算是用身心好好体会过。
正在这时,一小仆人匆匆跑了进来,只是他还没说话,顾鸢就紧随他身后而来。
他穿着招摇的紫色长袍,手里抱着他最爱的月琴,走到凉亭前轻微驻步,眼里笑意如春风,在那颗泪痣点缀下妖艳十足:“今天好热闹,哎呀,尘灏也在呀。”
“阁主,我先告退了。”慕容尘灏搁下笔,行礼后匆匆离去。
脸上写满了对顾鸢的嫌弃。
墨池眨着眼,竟然有人能把慕容尘灏吓跑,这得何等……神圣。
顾鸢嘿嘿笑,自然而然把视线落到了懵然的墨池身上:“这位想必就是皇兄经常提到的师兄了?”
他说话拐弯抹角的德行仿佛天生。
神奇的是,墨池那直脑筋竟然顺着他的拐弯会了意:“你说煊承师弟?”
“嗯,是我哥。”
墨池来劲:“原来你就是那个小时候给他糖吃、帮他打架、唱歌很难听还特别喜欢唱的弟弟?”
顾鸢拨着弦的手顿上一顿:“他这么说我?”
墨池用力点头,点了不够,还补上一句:“他老提起你,说自己在宫中连书童都没有,一直是你陪着他,整日听你吹拉弹唱,词曲自己写,对不工整,也不押韵,晚上睡觉都在脑子里回荡。”
顾鸢干笑两声,指尖在琴弦游走,拨得比往日焦躁不少。
蔚凌清了清嗓子,赶紧叫停自己的一根弦徒弟,可墨池真当他嗓子不舒服,一脸关心看过来,欲是滔滔不绝,蔚凌赶紧出声道:“王爷今日怎么来了?”
“哈哈,本王不是故意打扰各位,今日来不过跑腿罢。”顾鸢将一封帖子递来:“蔚仙尊,赏个脸。”
蔚凌伸手接过帖子:“王爷亲自送帖,这可不是小事。”
顾鸢客气道:“情投意合挚友难寻,为仙尊效劳多少事本王都愿意做。”
虚华言语,蔚凌以笑置之,心想能让酉王亲自送来的东西,铁定不是什么好东西,待他拆开一看,果真如他所料。
那封帖子由太历院写,说是数日后会在锦川办一场猎妖大会,届时将有不少太历院的新入门法侍参与,希望天羽仙尊蔚凌亲临指教。
一言难尽。
就像是在地上挖了个坑,指着里边说:“跳吧,这是个陷阱,跳吧。”
而这期间心态最好的人当属夏洲,他天不怕地不怕,听完帖子内容又开始打歪主意。
于是,趁着下午没什么事干,夏洲以“去街上打探猎妖大会的事”为幌子,诓蔚凌陪他去小吃街寻觅人间美味。
“以吃会友是我们为妖之道,阿凌你信我,我可是千年大妖,人间阅历比你祖宗十八代加起来还丰富。”
夏洲走路的姿势颇有一副纨绔子弟味儿,金冠把黑发束成马尾,顺滑地垂于身后,身着玄衣,扣上一根价值不菲的精致腰带,把他那高挑身子衬得淋漓尽致。
蔚凌把帷帽往下压,尽量挡着脸,夏洲往哪儿走他就往哪走,夏洲停下,他也乖顺停下。
背后有人跟随,蔚凌从刚才就已察觉了。
只是他无心惊动,想看那人到底打算跟到何时。
蔚凌和夏洲随便在街上闲逛了会儿,最终在一客栈落了脚,夏洲说这家客栈味道好,乐滋滋地点了满桌菜,那人也随在其后坐下,点了酒,没点菜。
蔚凌只看一眼,记下些许特征,那人容貌被薄面纱微掩,是一女子,素衣黑发,仙法中人。修为上等,举止温和礼貌,许是富贵人家生。m.xiumb.com
“锦川最有名的糖皮烧鱼,白炝鸡,虎皮椒和酱香茄子。”小二还没介绍,夏洲就帮蔚凌摘了帽子,挨个挨个介绍起来。
蔚凌收回目光,淡泊道:“你想我陪你吃饭,直说。”
蔚凌自己也饿了,但饿肚子是一回事,被诓是另一回事,他拿了筷子,挑了唯独没被夏洲介绍的白菜煮豆腐来吃,来锦川这些天,这顿饭最丰盛,闻着香味,肚子就饿了。
“重点不是吃饭。”夏洲把鱼肉、鸡肉往蔚凌碗里堆成山,堆完指了指另一边:“你看那老头子。”
顺着夏洲指的方向看去,不远处有一个小台子,台上有一位拿着折扇的老人,此时他正绘声绘色讲着江湖上的小故事。
“你该不会让我从说书先生那里听消息吧?”蔚凌冷飕飕地瞥着他。
“说书先生才见多识广。”夏洲摸了块银子:“等着。”他丢下这句,悠晃着往前走,走到说书先生面前,将银子一放:“老先生,你可听说今日锦川猎妖大会的事?”
老先生一见银子,眉头直颤:“巧了,官爷请坐,老朽正是要讲这猎妖大会的事。”
待夏洲回来,蔚凌已经吃掉了碗里的鱼,看恶妖一脸得意,笑容灿烂,蔚凌叹道:“世上多少巧合靠钱来。”
“巧合就是巧合。”夏洲大方得很,坐下还招来小二:“上最好的酒来。”
说书先生说故事,最讲究的还是波澜迭起,蔚凌耐着心以酒下饭听了近大半个时辰,听来最有用的,两句话便能总结完。
锦川城外有座山谷,早被官家圈了地,里面养的妖怪大多人畜无害,拿来给权贵人事体验乐趣。
昭阳民众已然不稀罕了弯弓射大雕的把戏,猎妖在无形间成了最受欢迎的享乐之一。
早些年间并没有猎妖大会这类说法,仙法人士的正经猎妖,普通凡人玩不起,这次太历院来,打的旗号是培养新一批法侍,可就连说书先生也知道醉翁之意不在酒,甚至直接讲出来:“这哪儿是猎妖,我看要猎的,是凤凰。”
接下来又是漫长的旧事重提、添油加醋,讲白凤凰的后代蔚仙尊如何被层层算计落入凡尘,逃来锦川,又给郭家逮了狐狸尾巴,现在锦川封城,只怕猎场就在城里,要猎的不是别人,就是他。
蔚凌越听越觉得手中酒散尽香味,客栈里其他人却听得津津有味,说书老先生忽然把醒木一拍,再提“白凤凰”三个字,却见那一路尾随而来的女子起了身:“老先生,您故事讲得好,小女一时听入迷,忘了没事,但——”她摘下腰间太历院的挂牌,往众人眼前一晃:“有个误会不得不解开,不知各位可否听小女一言。”
“怎么有太历院跑来砸场子。”夏洲的肚子就像无底洞,他从坐下就没停过筷子,怎么吃也不嫌腻。
“她跟了许久。”蔚凌道。
“嗯?”夏洲意外。
“……”
蔚凌更意外,夏洲竟然没有察觉。
“先生所言猎妖大会的故事,确实是近些年昭阳风靡之事,可先生对天羽仙尊的事有些误会,方才那故事,若是放在皇城讲——”姑娘露出含蓄的笑脸:“是要掉脑袋的。”
说书先生吓了一遭,手都抖了起来,周围听客也阵阵窃语,还有人闻风不对,偷偷摸摸准备开溜。
“不过嘛,听故事就听故事,小女也不为难谁,先生故事讲得好,夸还来不及。”她往前走,又往说书先生面前的案上放了银子:“烦请先生下回再讲,一定要记得,天羽仙尊乃陛下的恩人。太历院来此,只为护得仙尊平安回宫。”
夏洲搁下筷子,坏笑着对蔚凌道:“她说要捆你回皇宫。”
蔚凌冷下了目光,道:“差不多该走了。”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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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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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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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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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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