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雾霭泛起的湿气,笼罩于山林间,秋莲沾露,一滴一滴落在池塘,微微涟漪。
庆幸的是,蔚凌需要交代的事情并不多,他已经离开琉璃山十年之久,这次回来也未牵连太深。
就连在生活已久的天羽殿,如今他要离开,似乎也没什么可带走的。
“师尊!”
蔚凌发呆时,墨池踏着屋顶轻盈而来,天空下着毛毛雨,墨池却笑容满面容光焕发:“师尊,我收拾好了!”可刚说完,他就看见蔚凌那细布包扎的双手,笑容立马消失殆尽。
“没事,已经不痛了,苍麟的治愈能力不必操心,过不了几日就能痊愈。”蔚凌笑笑,转移话题:“刚才你说什么收拾好了?”
墨池忧心忡忡,但蔚凌都搬出了苍麟来,他也只能稍作放心,重新把头一抬,拍了拍自己肩膀上的小包:“行李呀,当然是跟你下山。”
看来墨池已经知道来龙去脉,但这小子从来都很乐观,凡事往好的想,那笑容就像一抹暖光,触目便可慰心。
蔚凌道:“你若要与我走,便是和琉璃山决裂,修行不易,你多为自己考虑。”
墨池嘿嘿一笑:“放心,我问过孟长老,他说我已经到了去人间磨砺的年岁可以下山,苍麟要是问起,就说我与师尊只是顺道同行。”
真难得,墨池这孩子也学会了先斩后奏。
蔚凌摸摸他的头:“傻瓜,这理由只能哄哄你自己。”
墨池不经思索:“我不管,你永远是我师尊,我来琉璃山也是为了你,苍麟大人真的这么小气,我就、我就…骂他!”
蔚凌看他眼神坦荡,卯足干劲,又想到十年前自己独自下山时,为了不拖累他,故意给他一本剑谱让他闭关修炼,墨池一直都是十分敬仰蔚凌,想是当他出关见自己已经不在山上,心中的落寞恐怕难以言喻。
“好吧,拿你没辙。”蔚凌总算露出了微笑。
“你同意了?”
“我不同意你也会跟着我,对吧?”
墨池眼里泛光:“好师尊,你最好了!”兴奋过不足一瞬,他又一次发挥他迅速变脸的特长,表情又为难起来:“对了,师尊,下山前有件事恐怕要你想想办法。”
蔚凌:“?”
很快,蔚凌就看见了墨池所谓的“有件事”到底是什么事。
天羽殿的后院,鸡飞狗跳的家禽鱼羊,还有各种水果山珍。
墨池道:“这是你出关时夏阁主托人送来的。”
蔚凌:“……”
想来妖怪天生有这习惯,若是为谁好,便从食物上下功夫,就算梼杌变成了人样,也改不了这毛病。
但梼杌这是对他好吗?
蔚凌沉思片刻,转头对墨池说:“正好我去一趟水月阁,东西一同带去奉还吧。”
“师尊,人家好心送的东西,我们怎能全还给人家,依我看,反正也要出远门,不如随身带着。”墨池从自己的小包里翻出一个袋子:“我问孟长老借来了这个。”他边说边打开袋子,哗啦啦地狂风把什么鸡鸭鱼全部吸到了袋子里。
这可不是普通的袋子,是孟兰舟压箱底的神器:千斤袋。以前蔚凌想尽方法和他交换,他都没肯让步半分。
惊讶全写在蔚凌脸上:“千斤袋是他的宝贝,这你也能借来?”
墨池摸了摸鼻子,虽然吸了很多东西进去,可那袋子依然只有手掌那么大:“长老让我照顾好你,这袋子以后我得原封不动地还给他。”
蔚凌苦笑,今天早些时候为了交代蜘蛛精的事,他还专程去见过一次孟兰舟,顺带告诉了他自己即将离开琉璃山的决定,孟兰舟把他臭骂一顿,连口茶都没给他喝。蔚凌了解孟兰舟的性子,知道他是刀子嘴豆腐心,表面上装作不在意,背地里肯定会想别的法子,只是这交代徒弟来照看师尊的态度,实在让蔚凌哭笑不得。
改日若在人间见着稀奇古怪的玩意儿,再让人带上山去孝敬孝敬孟长老好了,也不知玉兰仙子何时才会回来,现在的琉璃山只剩孟长老一人,想必会是无比艰难。
这一次和十年前一样,离开琉璃山时,蔚凌尽可能地不去惊动任何人,他与墨池用传送阵下了山,山下并未下雨,但停在山脚回头看去,整个琉璃山似乎笼罩在茫茫云海中。
墨池双手合十,煞有其事地对着琉璃山一拜:“有我在,一定会保护好师尊和师弟。”
蔚凌走了两步,没听见他在说什么,只见他一个劲朝琉璃山鞠躬:“你这是哪儿学的参拜方式。”
墨池抬起头,笑得很可爱:“心诚则灵。”
两人一起到了街市上,昨日骚动刚过,走在街上到处听闻都是关于妖怪与天羽仙尊的话题,蔚凌戴了一顶帷帽,稍稍遮住面容,琉璃山外见过他容貌的人不多,但万事还是避嫌为好。
“沿着这条河一直往西边走,以前有一座被烧毁的破庙——就是疫病死了很多人那间,现在被夏阁主改建成了水月阁。”
墨池走在前面,背着他从不离身的大弓,高高的马尾摇摇晃晃,显得他如此年轻活泼。
“师尊你看,就是那里。”
水月阁的塔楼刚从林间露出一点檐角,墨池便迫不及待指给蔚凌看。
刚走到水月阁跟前,墨池又忽然停了下来,他像是想起什么,皱皱眉头又舒展开来,继续故作无事往前走,蔚凌看得明白,对他说道:“墨池,你去焕烟楼调查看看有没什么疏漏,水月阁我去就好,天黑前我们随便找个地方汇合。”
墨池大松一口气:“好,师尊放心,至于汇合地——天黑前我就在此处等你可好?”
“嗯。”
墨池前脚刚走,便是一阵微风袭来,吹开帷帽纱帘,蔚凌恍然瞥见有人靠近,转过头去,见一青衣男子站在不远处。
“见过仙尊。”他动作斯文,举止恭敬,黑发散于身后,青缎撩一缕,悠然垂下,抬目时,那容貌温润清秀,像是读书人,就连声音也似月下清水,淡而不浊。
“敝姓蔚,单名凌字,如今已不是仙尊,敢问阁下大名。”
这人方才一直潜于树上,墨池一走,他就紧随其后。
“在下是水月阁弟子慕容尘灏,在此恭候多时。”
蔚凌并不惊讶,打从第一眼见到他,就猜到了他的身份,只是相比昨日妖娆女相,他这般容姿反倒像是本来面貌,比想象中更显温和。
“有劳慕容公子带路了。”
“请。”
水月阁跨水而建,立于琉璃山下河滩处,这里原本是一座荒芜寺庙,早些年战火遍野,瘟疫肆虐,寺庙里收留了不少病患,但最终也没能逃过浩劫,无一幸免,据说寺庙还遭过一场大火,火烧三天三夜,烧得只剩断壁残垣,万物皆成灰。
后来琉璃城里的人视这寺庙不吉利,甚至传闻闹鬼,便是这方圆空寂,连商队都绕道走。
夏洲身为恶妖,自然不会害怕这些传言,于是这座破庙被再次改建,成了现在的水月阁。
蔚凌看着门外石碑刻着水月阁三个大字,再往里是宽广庭院,长梯而上,有清泉流下,曾经的庙宇经过精心整理,满目雕梁画栋,宛若琼楼玉宇。
蔚凌感慨道:“夏阁主来此不过三年间,竟然将寺庙改成这般模样。”
慕容尘灏道:“早在水月阁来之前,这片荒地便被权贵用来改建,但他们后来才知道寺庙的过往,一气之下贱卖这块地,夏阁主正巧看上这里,也就买下了。”Χiυmъ.cοΜ
蔚凌道:“这么说来,夏阁主运气不错。”
慕容尘灏哂笑:“在下倒是觉得,运气好的是那卖地的人。”
蔚凌奇道:“伤财劳众之事何谈运气好?”
慕容尘灏淡淡道:“他若不愿割爱,阁主也会有些别的法子。”
蔚凌立刻明白慕容尘灏的意思,以妖的习惯,讨价论价公平买卖根本不是他们的首选方式,真要抢下地盘,屠光这整宅老小再入住,身为凶兽的梼杌未必做不出来。
往里走了一阵,看见不少门徒在广场上习武,看上去老少都有,天资更是参差不齐。
刚才还说凡人觉得这里晦气能避则避,现在看来,水月阁弟子也不见少。
蔚凌好奇,又问慕容尘灏:“水月阁收弟子是什么标准?”
慕容尘灏道:“只要愿意来,阁主就愿意收。”
“不选?”
“不选。”
蔚凌有些吃惊,再看那些弟子,里面明显有瞎凑热闹偷懒之人,不仅自己不会好好修炼,甚至举着木棍去戳别人的屁股。
慕容尘灏也看见了偷懒之人,正巧一片黄叶飞落他身侧,只见他负手驻步,用指尖夹住落叶,转瞬朝那人丢去:“修为取于自己,不成之人如何都是不成。”
黄叶把木棍割成两半,再轻飘飘地落下。
那人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哇——”的一声大哭起来。
蔚凌几不可闻地感叹,这慕容尘灏功夫好生了得,刚才那一下全靠内力,竟将落叶化为刀刃,若他乐意,随随便便就可取下对方性命。
但他修为如此之高,为何会成为水月阁的弟子,以他的能力,要去任何仙道名门都不会成问题。
这话若是询问本人,可能有些失礼,蔚凌再看那些练习的弟子,鬼迷心窍,竟觉得夏洲这般不择分寸的收人,倒像是在屯粮。
“肉肥皮嫩,自然多多益善。”
突然一个声音传来,咫尺之间,蔚凌心若明镜,知道是夏洲靠近,甚至连回头确认的心思都没有。
蔚凌道:“人若平白无故消失,他家人总会找上门,夏阁主还是不要乱来为好。”
夏洲嘻嘻道:“我开玩笑,你还当真,人间美味那么多,吃人肉早就腻了。”说完他缓缓漫步绕到蔚凌面前:“再说,谁比得上你?”
蔚凌:“……”
“阁主。”慕容尘灏毕恭毕敬地拱手行礼。
夏洲对他说:“尘灏,后院有人又开始一哭二闹三上吊,你想些法子让他安分点。”
慕容尘灏轻轻颔首,身影一晃便消失在了二人跟前。
蔚凌道:“你上哪儿去骗来了这么厉害的人当你弟子。”
夏洲目光又飘了回来,脸上始终挂着不伦不类的笑意:“他不是我徒弟,只不过是跟了我,各取所需罢。”
蔚凌看向那群胡乱练武的人道:“所以那些才是你徒弟?”
夏洲摇头:“那些是屯粮。”
蔚凌:“…”
他总觉得,自己如此了解夏洲并不是什么好事。
夏洲道:“阿凌,我们的定情物,你就这么拱手送了苍麟那蠢兽,你是铁了心让我难过?”
“你又知道了。”
“我当然知道,以前你随身携带,今日却没在身上,难不成还是你心情好拿去丢了?再加上刚刚你和尘灏说自己已经不是仙尊,我就猜你去苍麟那里自讨没趣了。”说完,夏洲看着蔚凌双手停了片刻:“你的手,就是自讨没趣的结果?”
“嗯。”蔚凌很佩服夏洲这头头是道的因果关系,语气里还透着一副博闻强记的沾沾自喜,但他看到蔚凌手臂伤势,目光又来劲几分,蔚凌把手掩于身后,继续说道:“忘川是苍麟赐予我的剑,现在我负他所望,归还他合情合理,你难过作甚?”
夏洲笑笑:“我在人间这些年,看得最多的就是人的无情与刻薄,而这其中,当属你为首。”
蔚凌赞同道:“夏阁主先见之明,在下自愧不如。”
夏洲见蔚凌放松警惕,突然拉住他的手:“让我看看你的伤。”
他力度不大,蔚凌也没反抗,袖摆滑下去,细布包裹的部分展露出来。
“那蠢兽治愈法术倒是不错,再过四五日应该能痊愈。”
蔚凌把手收回来:“嗯。”
“痛吗?”
“不痛。”
夏洲轻笑两声,坐到了不远处的石栏上,虽似凡人之躯,夏洲一身穿着随意得很,黑色长袍里未着里衬,胸膛结实的肌肉展露在外,他容貌是那般邪魅的英俊,不说话时显得有些冷漠,恍然拒人千里,一笑却又妖性缭绕。
“阿凌今日为何登门,该不会被赶下琉璃山后没处可去,决定投奔我水月阁?”
蔚凌道:“郭见朝在水月阁,我有话要问他。”
夏洲分明已经猜到,偏要拐弯抹角:“他知道的我都知道,你为何不问我。”
蔚凌想了想:“好吧,我想知道关于最近琉璃城里恶妖袭人之事的详情。”
夏洲立马露出无趣的样子:“不就是妖怪太饿,村人太弱,一个吃人,一个被吃,就像你走在半路被狗咬了一样,有什么好盘根究底。”
“我还是问郭见朝罢!”蔚凌转身就走。
他觉得夏洲这例子举得不太妥当,他这辈子都没狗咬过。
夏洲连忙跳下来,跟上他:“嗯?阿凌难道知道该上哪儿去找他?”
“后院,我猜方才他们是闹了乱子,你才让慕容公子先去看着。”
“你可知道后院在哪儿?”
“慕容公子离开的速度虽然很快,我却能看出他朝哪个方向去了。”
夏洲满意地点点头:“看来我的蔚大仙尊也不傻。”
蔚凌:“承蒙夸奖。”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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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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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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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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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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