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些年传言,先祖在沧溟寺设下妖门,从此一分为二,一半在人间,一半在妖域,这扇门横于此处,分割阴阳。
“看到了吗,刚才妖怪和妖怪打起来了——有只大妖怪把那满地小妖怪烧成了灰。”经历了惊心动魄的逃脱,法侍盘坐在地上大声感慨。
“这群蠢妖怪都挣着想去人间作祟,突然冒出来一大堆成群结队,让我们措手不及,现在还敢再来,我非把它们统统装进封妖珠里。”
“切,一群杂碎妖怪,何必浪费封妖珠。”
法侍们一边讨论刚才的战况一边往前走,踏上台阶,踩着木质地板,这间寺庙墙上贴满了符咒,每一张都是封妖的刻印,如果有妖怪混入其中,符咒便会亮起显眼的红色,此时所有的符咒都安安静静,证明人群里没有混入妖怪。正是如此,法侍们也壮了胆,说笑的声音比刚才更大,眼中闪烁着大功告成的喜悦。
可是,这涣散的气氛在他们走到妖门前时不约而同的全收敛起来。
至于原因,是妖门旁站着的雪狼军统帅白烈。
即便他倚着旁侧的立柱,视线并未看去任何一人,好似他站在那里,就是就在空气中形成了一抹无形的屏障,让后来的人纷纷止住脚步。
“白将军。”法侍中上前的是沉花,她脸上笑容温和,轻轻向白烈而礼:“上回在酉王府见着,没和将军介绍自己,我叫沉花,在宫里受着关照,是玄花宗宗主。”说完,她转头朝袁椿招手,把人招了过去:“这位是玄花宗副手,袁椿。”
袁椿从刚才就专心致志在打量墙壁上的符咒,听了沉花介绍自己,她才转过脸来,面露担忧:“啊呀,将军伤得不轻…”
白烈站直了身子:“雪狼军白烈,让二位见笑了。”
袁椿抬起指尖把沉花往前一推:“咱们玄花宗最擅长灵丹妙药,什么疑难杂症都难不倒,将军且先歇下,让我们宗主帮你看看伤势。“
沉花面上带着腼腆,当真想帮白烈看伤,可柱子后面的沈非欢窜出来,毫不顾忌伸手横在沉花语白烈面前。
“血已经止住了,有什么回了人间再说吧。”他话音轻松,眼神却有些阴沉沉,挡在沉花面前那只手顺势往妖门的方向指去:“结界破碎到重振要不了多长时间,妖门就在面前,各位怎么不急了。”
“哪儿来的杂小子。”法侍中立马有人出面袒护:“仙子是看白将军伤势重,好心出手帮忙。”
沈非欢不让,张口想骂人,但想了想,白烈在他身后,还没脱口而出的话又被他吞了下去。
“雪狼军白烈不是很厉害吗,怎么伤成这样。”法侍中有人管不住嘴,呛了一句。
并非是他胆子大,白烈自从脱离雪狼军后,处境便陷入了一种尴尬的境地,太历院的人不像军中人,大多是江湖上仙门道派的弟子结成,尤其是太历院的玄花宗,宗主沉花长期不在,袁椿又不是什么会管事的人,所谓上梁不正下梁歪,玄花宗的法侍随意惯了,一旦嘴杂起来便是没完没了。
何况,太历院以前就盯着白烈,猜是他势头已去,传言也听了不少,如今当着本人,自然也没了以前的尊重和敬畏。
“诶,话别乱说,都安静点儿。”沉花回头喝止一句,眉头微微皱起,等法侍们听话住了口,她才又把脸朝向白烈:“白将军莫怪,这些弟子大多是跟来妖域长见识的,不懂规矩。”
白烈颔首,他向来不在意别人言语。
沈非欢依旧挡在白烈和沉花之间,方才有人嘴杂,他把那人容貌记在了眼里,一双含着漠然的眼睛越过人群,像是被吸引了目光似的往远处看去。
此时,蔚凌怔独自一人穿过人群,好似周围任何都引不起兴趣,他身上干干净净,不像是刚经历了混战而抵达这里的人。
“仙尊。”
沈非欢出声叫他,还一个劲向他招手,那笑容甜美可爱,和刚才那副阴冷样不像是出自一张脸。
沉花见了蔚凌,自然退后两步,像是在回避他,蔚凌也没有要走近的意思,保持着距离向白烈搭话:“混沌被你干掉了?”
白烈苦笑:“大概。”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混沌”二字钻进旁侧法侍耳朵里,惊得个个都愣在原地。这群人大多留在结界前抵抗小妖怪,四大凶兽之一的混沌彷徨在废都之事虽是有些耳闻,却也没见到本尊。白烈与混沌战斗,混沌一路上见不得活物,无论是人是妖,在他攻击范围内的差不多都死了,换句话说,见了他还活着的人也只有白烈与沈非欢二人罢,对于活到最后的法侍,大多是没机会拜见混沌尊容的人。
得知白烈是与混沌战斗受了伤,法侍们的窃窃私语也总算消停了。
白烈看看蔚凌,再往寺庙大门的方向看了一眼,奇怪道:“怎么你一个人?”
“嗯,出了些意外,只剩我了。”
蔚凌面无表情说完这句,继续往妖门的方向走。
此时,妖门正大大敞开着,里面黑乎乎的一片,看着有些诡异,蔚凌从未穿越过妖门,这是他第一次见着妖门打开的模样,面前那无穷无尽的黑暗里什么也看不清,光是触目而感,都让他感到莫名的压抑。
“好了好了,大家也别愣着,赶紧回去吧。”袁椿哼了一声,率先跨进妖门,眨眼间,她身影便没入了其中,如波纹荡漾,消失得干干净净。
旁边的法侍大多是从妖门而来,对于穿越妖门也有过经验,他们井然有序,随在袁椿身后一个一个朝门的另一边去。
“将军,我们也走吧。”沈非欢伸手去扶白烈:“指不定妖门对面还有什么祸害在等我们。”
白烈捞开手,没让沈非欢碰着,这举动让沈非欢愣了下,以为自己失了礼,正欲抬头,却感觉到白烈的手放在他的头上揉了揉:“别把什么都想得那么坏。”
他轻声一句,掌心松去,往妖门的方向走。
沈非欢眨巴着眼盯着白烈身影,稍微停顿,又马不停蹄追上。
路过蔚凌面前时,白烈看向他:“回了人间你会随我回宫吧。”
“嗯。”蔚凌与他视线对上:“放心,跑了这么多次,我也累了。”
白烈轻笑:“最好是。”
这句话后,他头也不回地踏入妖门之中,想来白烈不同于那些法侍,他来妖域也不是从妖门而来,面对那无穷无尽的黑暗,他却没有半分踌躇。
沈非欢屁颠屁颠跟在白烈身后,本以为他会就这么离开,不料脚步在迈进妖门的前一刻,他突然停了下来。
在他旁边的那个法侍,正是刚才对白烈出言不逊的那位,沈非欢回头看着他,眼中稍微露出点轻蔑的神韵。
“别乱来。”蔚凌低声对他说。
沈非欢斜过目光,似笑非笑看着蔚凌:“省省吧仙尊,自己身边人一个都留不住,还有闲心管我?“
他早想发挥自己哪壶不开提哪壶的本事狠狠酸一把蔚凌,刚才因为白烈在,他得装成好孩子,现在白烈走了,沈非欢嘴上谁也不饶。
奈何蔚凌这些年听惯了热嘲冷讽,他好像不会生气,也不管旁边其他人听,依旧是刚才的语气道:“你既然知道有人盯上白烈,就该避免节外生枝。”
沈非欢睁着一双淡色的眼睛看他,好似想从他眼里看出些什么情绪,最后,他勾起嘴角嘿嘿笑:“仙尊的意思是想随白将军了?”m.xiumb.com
蔚凌承认沈非欢脑子机灵,转得快,自己会出相劝,必定是想保白烈周全,但这话到了沈非欢嘴里,却又有另一层意思。
这些天的相处让蔚凌对沈非欢有了新的看法。
沈非欢对白烈应当是绝对的忠诚,或者说,正是因为他偏执地想要护全白烈,才会如履薄冰铤而走险,犯下如此多的罪行。只可惜,他自认为掏心掏肺的一切在白烈眼里并非正道,这一点他心有自知,所以能避则避,能装则装,以为背着白烈,便是寻求认可的最好办法。
因此,蔚凌的态度已然引起了沈非欢的兴趣,他眼中带笑,似有打量地看着蔚凌,两人相互试探之间,是沉花往这边走了来,打破了沉默的气氛。
“阿凌,我有些话想和你说。”
沉花刚开口,沈非欢便失去好奇般退开身子,刚才他与蔚凌说话时,那个被他盯上的法侍已经穿过妖门离开了,这个残破的寺庙里只剩下他、蔚凌和沉花三个人,不知不觉间陷入了一股不知如何言语的空冷。
正是这会儿,妖门轻轻在震,寺庙前亮起一层淡泊的光晕,结界正在缓缓生起。
“算了,回人间再说。”沉花苦笑,拍着蔚凌地肩膀:“走吧,快走吧。”
沈非欢吹了声口哨,往妖门里蹦去,身影瞬间卷入黑暗,就这么凭空化为乌有。
蔚凌轻轻颔首,算是应了沉花的言语,临走前,他回头朝寺庙外的山路看去,结界在慢慢拼凑,从碎块变成完整的光纱,一点一点挡去了废城里妖火泛滥的景色。
随后,他转过身去,朝漆黑的妖门跨步,像是浸如浓稠夜幕的晨星,摇晃一丝余光,闪烁湮灭。
妖门前只剩了沉花一个人。
她手指发白,藏着一个小瓶子,瓶盖已经拧开,却被她反手掩在掌心。
可惜啊。真可惜。
要是刚才沈非欢不在就好了。
她紧抿着嘴唇,心里默默想着。
还差一点,一点点。
她目光呆滞地望着妖门好一会儿,然后缓缓地迈开脚步。
霎那间,寺庙的符咒激烈震动起来,血红光渗满她的身体,吓得她浑身一僵,抬起来的脚停在了半空。
角落里有一位法侍,他从刚才起便一直掩于此处,沉花视线的余光见了他,没看清,正准备再看时,那人已经瞬移到了她的面前。
细长的冰刃刺穿了沉花的胸口,从背部钻出,凝着鲜红的血,一滴一滴往下落。
接着,地上伸出了着细长冰晶,像凝成拔地而起的刀刃,刺穿了沉花的大腿。她惨叫一声,身子跌了下去,药瓶滚落在地上,流淌了一滴薄金的粘液。
“…”
符咒亮起绚烂的血色,扎得沉花眼睛发疼,她身子慢慢发白,慢慢地冻结成冰,她整个人跌在地上,耳边只剩下符咒翻腾的声音,噼里啪啦地拍打墙壁,在这无风的房间里显得如此刺耳。
法侍站在原地,冷眼旁观。
他的面容掩盖在斗篷帽中,头压得低,从下面往上看,能看见他苍老的脸庞,和宛如盲人一般雪白的瞳孔。那些攀附的冰晶宛如有了生命,把沉花原本就冰洁玉白的身子化作了凄美的冰蓝。
沉花抬不起头来他,整个人已完全冻结成冰,不仅是她,连寺院墙壁上贴满的符咒也全结了冰,不久便碎成粉末,层层叠叠落下。
那人舌尖舔了舔嘴唇,好似饱餐一顿,他周身缠绕是与生俱来的邪气,与妖门中纯粹的空虚融为一体,化作比夜还要深邃的黑暗。
“你在人间呆了多长时间?骗了不少人吧?”
正当那位法侍准备步入妖门时,他的身后传来了轻蔑的声音。
“妖气藏得可真好,连我都自愧不如。”
法侍抬起头,微卷的发从斗篷里出来,眼眸间像是翻滚着冰霜,冻进了空洞的神态间。
夏洲悠然走进来,黑色的烟尘徘徊在他脚下,把结了冰霜的地面一点一点染开。
他的头发仿佛夜幕般漆黑,兴趣浓厚的笑意清晰又分明地映入了眼眉。
“她动了不该动的人,回人间只会死得更惨。”老人声音低沉,缓缓地道:“多可怜啊。”
沉花身上的冰随着他一声响指碎裂,碎成了冰凌尘烟和粉末。
“不对吧,你要真想保护谁,用得着等现在才动手?”夏洲围着老人转了一圈,那高而挺拔的鼻梁让他在微笑时透出了逼人的英气,细长睫毛下的双眸分不清善意与否,仅仅只是试探,都让人心生畏惧。
老人不作回答。
夏洲道:“还是说,你知道我会来找她,怕我问出些名堂,所以抢着我之前…让她永远闭嘴。”
老人听到这话,突然笑了起来,他笑声很轻,像是压抑在喉咙里放不出声,周围的冰晶在这个时候突然开始收拢,像一只只细小的白色蚂蚁,快而整齐地往他脚下爬。
一会儿的时间,所有的冰都钻进了他的身体,干干净净,不带一丝血迹,好像从一开始就不复存在似的。
“夏阁主不必在意。”
老人温顺地垂着眼睛,苍白的瞳孔中如同涌动着雪雾。
“你与我,不是敌人。”
*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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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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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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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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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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