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子座位于御座东,群臣四品以上位于楼内东西两面,五品以下则在楼外招待。各色茶食点心多达四十余种,还有司壶、尚食在旁伺候,可谓是山楼排场,穷极奢丽。
不过这些却入不了首辅杨应平的眼,他对周遭的歌舞仿佛毫无察觉,只是轻嗅着杯中茶,其余的糕点也一口未动。
“怎么才回?”
他撇了眼身旁刚入座的儿子,眼睛又重新落回了茶上。
杨万里没有立即回答,先闷声颇喝掉了银杯里的清酒。
“……刚才认错了人,绕了点路。”
他没有告诉父亲的是,他认错的那人背影与李舒游很像。
与此同时,隔着两三个座位的三皇子闵尧,也在郁闷地喝着酒。宁乐就在他身后几桌,他却被前来道贺的臣子缠着敬酒,脱不开身。
……许久未见,也不知表妹可还安好?
仲秋节那事已被恭亲王极力压下,但京都私下都传开了,宁乐必是深受打击……现在只有他肯相信表妹的清白了,他一定要好好安抚宁乐,再替她将贺宴清那小人斩草除根!
“把这个给宁乐郡主送过去去,”闵尧指着食桌上其中一道菜,对侍从吩咐道,“她喜欢吃这个。”
侍从顺着他手指一看,是一碗可口诱人的牛乳茶酪。
这种茶酪要用上等的牛奶制作,冰上几个时辰之后,再撒上一层细密的茶粉,工序复杂,是以最靠前的座位才能吃的上,那位风评不好的宁乐郡主也配?
不过侍从表面上没说什么,端着糕点找到宁乐的座位,将东西顺手搁到了她桌上。
“欸,你这人什么态度?!”
原先的侍女小霜已被乱棍打死,现在换成了小凌。她见过主子拿人发泄的样子,为了活命,她只能装的比谁都护主。
而宁乐一眼就认出了这碗名贵的茶酪,心里隐约有了点猜测,问到:“谁准你拿过来的?”
“当然是三殿下,”侍从的眼里透着点不屑,“殿下怕您如今吃不着,特地潜奴婢送来的。”
宁乐听出了那话里讽刺的意味,勾唇一笑,下一秒直接将碗给摔在了地上。xǐυmь.℃òm
“砰——”
刚巧一曲舞毕,碗的破裂声响彻大堂。
……一个小小的侍从,也敢骑到她宁乐头上?
眼见着闵尧放下酒杯,要朝这边看过来,宁乐就势抓起一片桌上的碎瓷,狠心划破手掌。
“啊啊——”
“郡主你怎么了?可别吓奴婢啊!”
果不其然,闵尧在听到宁乐的惊叫后,立即放下杯子赶了过来。
“表妹你没事吧?!”
闵尧跨过食物残渣,拉过宁乐满是鲜血的手,发了狠话,“怎么端的碗,居然敢伤郡主玉体,拖下去,杖责二十!”
“不是我,是她……”
侍从大声哭喊着被人拉了下去,惹得在座的人都明里暗里地看了过来。
而作为事件中心的宁乐则相当满意她制造的效果……看吧,都来看看她的三表哥有多爱她,看以后谁还敢对她不敬!
迟早有一天,她要把那些背地嚼舌根的拉下去……还有贺宴清,她定要让他尝尝她遭受的苦难……等等,哪儿来的声音?
一阵凄凉的琴声忽的不知从哪个角落响起,幽幽环绕在梁柱之间,忽远忽近,叫人捉摸不透,正要进来表演的杂耍队一时间停下脚步,面面相觑。
“谁在弹琴?”
“派人去问问礼部的刘奉銮,可是临时新增了节目?”
“等下……你们听,那人好像在唱什么?”
众人屏气凝神,依稀听到一女子嗓音清丽,悠悠唱道:“……君不知,首辅横尸何足言,东厂冯臣宁无冤?”
“满腹闲愁,数年禁受,天知否……天若是知我情由,怕不待和天瘦。”
歌声如泣如诉的曲调,仿佛道着说不尽的委屈。
这一刻,无论是腆着脸敬酒的,还是肆意谈笑的,都停了下来,去寻这天外之音的所在,耳朵尖的更是听出歌词中另有隐情。
“首辅横尸,莫不是指的前任首辅李鹤立?”
“难道此事真与冯厂公有关……”
冯永昌脸上的笑容已经有些挂不住了。
“都安静!”
见席下众人都在窃窃私语,闵裕大声唤道:“刘奉銮!何人在此奏琴?她莫不知今是朕的吉日!”
刘奉銮一听不好,连忙手忙脚乱跪到他面前,但期期艾艾半天也只憋出个“不知是何人”。
闵裕懒得再听对方废话:“废物!贺指挥呢?叫他过来!”
就在此时,歌曲终于到了尾声,众人面前那个铺着红纱的圆形舞台,突然传来了震动。
好像有什么东西从下方升了起来,将原本当做地毯的红纱一点点顶起,拢出一个人形来。
光穿过去,能透出其间的窈窕佳人,和一张古琴。
贺宴清听闻变故赶到时,正看见那佳人站起身,缓缓掀开头上红纱,如同一个揭开盖头的新嫁娘。
红的娇艳顺着她的衣裙一路蜿蜒盛开,绽放在那红唇,泪痣之上,又被她莹白的面容扑灭了几分,余下鲜活的清丽。
但这还没完,那明晃晃的不吉的红,竟顺着空气烧上了他的衣角,烫的他体温升高,衣上飞鱼扑腾跳跃。还邪恶地化作沸腾铁水,灌入心脏,铸成万斤铁坨,瞬间将他内脏砸穿。
最恶毒的诅咒灵验了。
贺宴清直愣愣的定在原地,看着那人抱琴而来,却连一眼都不分给他。
游光蒲,不,应该是说李舒游,在各色或惊异或艳羡的目光中,走到当朝天子面前,行了一个最高标准的跪拜礼。
十多年蛰伏,换来这短短数十步,她终是从漆黑的永夜走到了天下众人跟前……是时候该结束了。
她嘴唇轻启,声音铿锵有力:“臣女——李舒游,参见陛下!”
此话一出,全场哗然。
“什么?”
“李舒游?难道是那个被灭门的李家!”
“她竟还活着?!”
……
与此同时,三个人猛然站了起来,一个是满脸错愕的杨万里,一个是混入人群的闵洛姝。
还有一个则是游光蒲名义上的干爹,蔡中平。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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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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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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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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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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