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着电话，她不用伪装。
所以霍澪清晰看到沉鱼脸上的冷漠。
这表情，不像是面对家人，反而像是面对仇人。
霍澪抱抱她，不知该说什么才能安慰……无措的想了一会儿。
忽然说道，“我带你去我家看看吧？”
.
霍澪是笨拙的。
他不会安慰沉鱼，只能让沉鱼自己看看……
有他污泥般的家庭衬托，沉鱼总能得到心里安慰吧？
“这是我上高中的学校。”
牵着手，站在了一中面前。
这只是一所普通的全日制高中，唯一出过的名人，就是霍澪，他考上了帝都大学的王牌生物系，两年了，经历风吹雨打，已经褪色残缺的红横幅还在校门口绑着：
“热烈庆祝高三的（3）班的霍澪同学，以730分的优异成绩，考上帝都大学！”
“贺！我校升学率再创新高，霍澪同学省考状元……”
这确实是个小地方，虽然在帝都，但是，沉鱼开车也走了七八个小时，才到小镇。
沉鱼对霍澪笑，“真不错，霍澪同学当年真是学校的风云人物，看，你那喜榜现在还贴在校门口。”
霍澪垂眸，笑笑，“当年，喜榜下贴的是我的处分。”
.
霍澪是十二岁初中时候，知道自己不是父母亲生。
他在体育课上，莫名鼻子流血止不住，送进医院，检查说他的血型是B型，需要输血。
而他养父，霍晓刚是A型，去世的养母是O型。
霍澪那时候学过生物，已经明白，A型和的O型的父母，是生不出B型血的小孩。
随后，他又听到霍晓刚给人打电话，让那人打钱，说霍澪病了，花了很多钱住院……
从那之后，霍晓刚再打他，霍澪就有了防备，
霍晓刚疯了一样，闹到学校。
早料着会有这么一天，霍澪非常沉静……
霍晓刚被送进了医院重症监护！
而霍澪，落下凶名。
在校园里被所有人避讳不及，指指点点，永远坐在教室最后的角落，戴着帽子、口罩……
他考上大学，学校、教育局和镇子上给他奖金，霍晓刚全部抢走。
霍澪给他，只是要求断绝关系！
……
霍澪站在校门口，眉眼低垂阴鸷，攥着沉鱼的手微微收紧。
原生家庭的痛苦，高中时期挥之不去的阴影……每次触碰，便又会缠绕在他身上。
“鱼鱼，我带你回家。”霍澪固执道。
他眉目间的偏执，是一定要让沉鱼看到他最不堪的一面。
牵着沉鱼的手，两人走了十几分钟，终于来到镇子最肮脏最拥挤的巷子。
路上湿淋淋的，道路中有一条下水道，却好像已经堵死，脏水从中溢漫上来。
“我背你。”霍澪俯身，让沉鱼上他的背。
沉鱼伸手勾住他脖子。
霍澪托着她的腿，起身。
霍澪削瘦结实的肩背，像是稳稳的舟，载着沉鱼在昏暗的巷子里向前。
靠近中午，许多贴着粉色门纸的玻璃门，几个女人们浓妆艳抹的，围在一起吃饭。
巷子上还有横拉的晾衣绳，挂着花花绿绿的床单、小孩的尿布……
嘈杂、难闻、混乱，这儿几乎是人类生活的底层。
可是臂膀上纹身的光头男人，看到霍澪，却避讳的直接转身走了。
“棺材子……”
“克母克父……”
“不吉利的种儿，怎么敢回来？”
低声的议论，却不靠前，反而远远看着。
就像霍澪和沉鱼，是身染瘟疫的人，会把瘟疫传给他们……
霍澪，就是在这种环境长大的。
.
“到了。”
霍澪停在巷子深处，一处老旧二层楼，楼梯狭窄老旧。
他拿出钥匙打开门，一股混合汗臭、烟气和一股说不出的酸腐味道窜鼻的冲出来……臭气熏天。
“谁啊……”男人破锣般的沙哑嗓子，从里面含糊传出来。
提拉着拖鞋的男人，光着佝偻上身，从脏乱的房子里出来。
本来就六十多平的房子，地上堆满了垃圾，汤水汁液……墙上污渍满满，厨房大片焦黑，屋顶熏黄，好像曾经失火过一样。
霍澪，“我。”
“沉鱼，你在门口等我一下。”
霍晓刚眯着眼，吸口烟打量向沉鱼，“哟，大天才回来了？怎么，带女朋友来？也不说一声，怕我给你搅黄了？”
“你不敢。”
霍澪淡漠的从男人身边进去。
他走进一旁那个狭小的房间里，抱出一个纸箱子。
“这是什么好东西！”霍晓刚一把攥住霍澪手腕，眼里露出些贪婪，“从我家里搬出去，就是我的！”
“你要吗？”霍澪眼里露出嘲讽，他当面把箱子打开，里面是一本本书，泛黄的纸，奖状……看上去分文不值。
霍晓刚失望了。
看向沉鱼，他又眯眼笑起来。
“呸，你小子……现在人模人样，还交上女朋友了，女朋友怎么样？那么漂亮，家里一定很有钱吧？第一次上门，给点花花呗？一把两百不嫌多，十块二十块不嫌多。”
霍澪，“我考大学，镇政府和学校奖励的十五万，又赌光了？”
霍澪眼眸冷漠，他站在那儿，削瘦阴鸷的气息，黑眸阴沉盯着霍晓刚。
流里流气的霍晓刚，心里禁不住又发憷起来。
都说混的怕横，横的怕不要命的……
霍澪高二那年，那冷冰冰的眼神，死神一样，霍晓刚现在都记忆犹新……这个崽子，他是狼，不是狗！
“滚，滚，滚远点，老子跟你没一点关系。以后也别来烦老子！”霍晓刚退一步，嘭的一声关上门。
霍澪回过头来，眸色重新平静下来。www.xiumb.com
“走吧。”他一手抱着箱子，另一手牵上了沉鱼的手。
.
他们今天不回去了。
霍澪在镇上的小宾馆里开了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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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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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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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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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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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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