甭看在外头人模人样,说起话来还出口成章的;来,您各位上书院来瞅瞅,跟您隔壁那几个皮孩儿没两样。
先生说什么来着,三天不打上房揭瓦。
前两日各自去了北直隶各个儿分院说教,后天还陪着师父在宫城外办一场年前闭院的大教坛;年节忙碌,算算日子也就今明两天能聚在一块儿各显神通,不是饮酒作对了。
正赶上休沐,张鹤伦也出宫来了;进门儿自然是先给师父大爷们请个好了,一出师父书房这眉眼当时就没个正经了。
哼着小曲儿背着手,悠哉悠哉地就往七堂找孟鹤堂去了
小辫儿回天津城去了,唉,要不还能玩玩他们小子呢
小孩儿生下来可不就是来玩儿的。
转个竹巷,绕过北苑可不就到了;今儿下着大雪,也没人在院子里玩儿。
张鹤伦脱了披风抖了抖,随手给丢到了小厮怀里去,径直进了屋去。
里头人不少,七堂的都在,张九龄王九龙也扎堆儿凑热闹来;一见他来了,小子都规规矩矩喊了声师哥。
张鹤伦扫了一眼,还真是;比他辈分大的还都没在。
没事儿,在顶个啥用小辫儿算起来还是师哥呢看那小身板儿,可不敢瞎说话,回头给推一下子可就碎了。
嘿嘿,想想就乐。
九龙正脱着外套,坐在暖炉旁细细烤着,眉眼里有些笑意,看着像干了坏事还偷摸乐着的模样儿。
张鹤伦一扫后衣摆,在孟鹤堂身边儿的铺着层绒毯子的楠木椅子上一瘫。
“嘛呢,没个好脸啊。”小眼睛一白,贱吧嗖嗖的样儿就上来了;喝口茶,掰扯块儿小点心吃着。
“哪就没好脸了。”堂主笑着,或许因为冬日一场大雪病了,这脸色显得苍白许多;搭着话,抬手给他续上茶。
“说你呐”张鹤伦把这刚续上的茶又给一饮而尽,打了个嗝,道:“看你这脸白的,不知道以为书院没饭吃。”
听这一副贱吧嗖嗖还正儿八经地给你瞎胡说的话儿。
堂主道:“前两天风寒。”
谁还不会开玩笑了:“再白也没您白呐。”
张鹤伦虽然是个汉子,虎背熊腰的平日里也没个正形儿,可这人是生得真白啊这姑娘里都寻不出两个比得过他的。
从前长辈们都管他叫小白来着。
啊
张鹤伦喝了茶,吧唧了两下嘴皮子长呼一气儿,弄得像喝酒似的。
眼珠子一转,看向王九龙去了。
道:“大楠你干嘛呢”
这大冷天儿的,笑得这么意味不明地干啥呢烤个衣裳还亲自动手,交给小厮也就一扭头的事儿。
这一问,咱那傻大个的楠爷又笑开了。
“他给穿错了。”堂主笑着,肩头抖了抖:“那衣裳是九龄的。”
两人住得近,从前一块儿出门设教做了好些衣裳,那都是一块料子裁下来的布也难怪穿错了。
他比张九龄可高出了一个大头,两人谁穿谁的都不合适。谁知这傻小子非给传出去了,落了雪不说啊,肩头给人家撑出一缝儿来,大伙乐了半天。
“笑什么笑还有脸笑。”张九龄这小黑脸再这么一黑可别提多逗人了。
气道:“给我放回去”
烤衣裳还是玩儿呢
王九龙正乐着也不和他闹,乐呵呵地站起身来边抖了抖衣裳往里间儿走。
“诶诶诶”张九龄又喊住了他,挥了挥手,指向里间靠外的木柜,道:“就甭拿进去了,搁这柜里”
这衣裳穿过了,往里边放也不好;大雪天洗了还得好几天见干,九龙转身启步向木柜。
堂主看着,笑容里有些无奈和纵容,抬手喝起茶来。Χiυmъ.cοΜ
似乎无人交谈,大伙儿霎时都静了下来。
王九龙在木柜前停下
屈臂托衣,抬手开柜
“啊”
“啊”
三天不打上房揭瓦,用不着这些个小子们自个儿玩着能把屋顶给玩翻咯;好家伙,这柜里柜外一通喊啊
“哈哈哈”
屋里师兄弟几人一齐捧腹大笑起来,整个走廊院巷都听得真真儿的。
王九龙当真是被吓得不轻了,听着笑声儿就冷静下来,当下就回神儿了。
三堂的小师弟打从木柜里弓着背出来,也不知是笑得肚子疼还是躲着他大楠哥的魔爪来着。
“你大爷”
王九龙一恼,甩着手里的衣裳就打了起来,不可开交啊;周围这些个看笑话的啊,唯恐天下不乱,没一个拦着的
“你别跑你给我站那”
王九龙追着打,嘴里还骂骂咧咧的。
“还甜甜,黑心肝儿的玩意儿”
师弟樊霄堂,字泉林;因着年纪小,长得讨喜可爱,陪着师哥们出门开教时说话讨人乐,姑娘们戏称说以后就管这招人疼的叫“甜甜”;还让人笑了好久呢
“我打不烂你”九龙长袖一抛,衣裳就飞了出去。
“诶”张九龄欲哭无泪:“我的衣裳”
一群幼稚鬼,长不大的小屁孩儿。
这都多大的人了,还躲在柜子里吓人。
“哈哈”张鹤伦笑了几声,抬手用茶与堂主碰了个杯沿,乐道:“你这一天天的可有意思了啊。”
身边尽是这么些个逗人乐的小子多有意思啊,那像他,宫里进进出出的全是那些个正儿八经的老头子。
堂主笑着摇了摇头,只当做孩子玩闹。
王九龙跑过去,几人围着打闹起来,樊霄堂就往堂主他们身后躲去,把衣角儿都拉皱巴了
“你小子挺能啊你”张鹤伦翘着二郎腿半躺着,笑道:“你要赶上老秦在这不得跟你没完,七堂全是小心眼爱记仇的”
想想从前喝酒,他硬是把孟鹤堂给喝倒了,第二天老秦那小心眼的就领着七堂的几个臭小子上门来了;喝是喝了,他张大统领一趴下就两天没起得来
看着平日里师哥师哥喊得挺好的,全是一群小没良心的哪儿个管你师哥师弟了,就会护着他们七堂的人
“哈哈那我也不怕,旋儿哥怕辫儿哥”樊霄堂躲着,绕到了前边的楠木椅边,笑得气息不稳:“从前旋儿哥学老先生说话,孙师哥逗了他一句,他就吓坏了哈哈哈”
“你给我站那”王九龙追着就来了。
“霄堂快跑”赵楠喊着。
“赶紧跑啊”张九泰一块着急,几个人就是围着戏弄咱们楠爷来着。
樊霄堂说的这事儿他们都知道;从前小辫儿刚打西北回来,当时重伤,不利于行,走两步都得要人扶着撑着。当时七堂学子外出设教,老秦得人缘儿,大伙儿说着说着就乐起来,要他学一位老先生说话。
秦霄贤扇子一打,屈手弓背,走起路来颤颤巍巍得像极了个老头儿;孙九香师哥同场玩笑,说他学得是二爷。
他当场抄起折扇就打了他孙师哥好几下子,乐得不行了;拱手向席,笑道:可千万别说出去啊
回头别人不说,王妃娘娘就得揍他了。
这话可让人笑了好久。
屋里仍旧闹着,张鹤伦停下了动作,莫名与孟鹤堂对视一眼,心下一软,两人笑了起来;有两分倦,有两分凄。
“还真以为我逮不找你是吧”
不知何时樊霄堂让九龙给逮住了,几人一拥而上扎成了堆儿,互相拉扯推搡着。
“救命啊,师哥”
樊霄堂的声儿从人群里出来,实在显得或许弱小不堪了,最后还是被张九龄给捞了出来。
几个人都打出了汗。
围着暖炉各自僵着,谁也不退,还骂骂咧咧的幼稚得不行了。
“好你行啊”九龙喘着粗气儿,指着张九龄骂着:“小黑子你和他们一伙儿是吧”
“略略略”张九龄吐了吐舌头往师兄弟几人中凑了凑。
平时哪儿敢啊,可不就趁人多嘛
“哈哈哈来呀来呀”
兄弟几人闹腾着,笑声爽朗,不负纯良。
“啊”
九龙气恼着,一边喊一边跑过来;这逮住了,一准儿让他们掉一层皮
“给我等着我一会儿让老秦过来”
让老秦和你们拼了
“你可拉到吧,你又不是七堂的”
不知谁说了一句。
“就是老秦准帮着七堂”
想想张鹤伦都给喝倒了。
“老秦箭术最好,射你脑门”
打架嘛,咱人多啊。
“哈哈哈哈”
七八人又笑了起来。
门窗半掩,这风雪一吹进屋来,少爷们霎时静了。
笑声一停,寒风穿袖溢领,冷得直教人发颤。
说来也巧,少爷们一副说错了话的沉默起来,这门口小厮就进屋通报来了。
宫侍传旨,陛下口谕。
“堂主休整一番,明日进宫便是。”
宫侍笑得谄媚。
“噢”堂主笑了笑,有些勉强“公公可知,陛下宫宴为何”
饭还是在家吃更香一些,何必呢,这霜寒雪重的。
“可不就是为了您嘛。”宫侍笑着,半躬身道:“如今内忧外患尽除,边境安定,天下太平,您与王爷功不可没啊趁着年节,陛下设宴也是为了褒奖您与几位同门兄弟啊,庆贺得胜还朝,凯旋而归啊”
“这大喜,大大喜啊。”
堂间诸君神色淡漠,沉静得恍若方才的笑闹是场梦。
“多谢。”
堂主扯着嘴角道了谢,小厮递上丰厚的荷包送了宫侍出门儿去。
大伙儿安安静静得,有人垂首发呆,有人侧首望雪,也有人闭目塞耳。
堂主站着,看桌案上的清茶在白瓷杯中晃荡出一圈纹儿来,杯底的纹路清晰可见。
忽地一滴打进了杯,茶水纹儿荡了一圈又一圈来。
“凯旋归来。”
堂主道,莫名眼眸有些红。
张鹤伦上前就抱了一把,在他肩头停住,想说许多话。
最后只有一句:“爷们,你没错。”
红墙黄瓦是鲜血军旗。x767ex9540x4e00x4e0bx201c大德云x722ax4e66x5c4bx201dx6700x65b0x7ae0x8282x7b2cx4e00x65f6x95f4x514dx8d39x9605x8bfbx3002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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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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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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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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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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