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利财色什么的,都是追求;追求到最后又变成了遗憾。
人总站在高处怀念山下的小桥流水。
当然也有例外的,登山登了一半儿又不愿继续了;收拾行囊往回走,停在那个茅草屋,看着炊烟袅袅和一无所有的自己。
但又仿佛像多失去了什么东西。
秦霄贤一直是这样的师长教导,兄弟扶持。
他活得自在且洒脱,看着风流又潇洒。闹起来总是没完,和师兄弟们开起玩笑都没个谱儿,像个永远长不大的皮孩子。
似乎和谁都能说的来,张九泰看着聪明正直总被他说进套儿里去,周九良一副生人勿近闲事免谈的样子也和他能玩儿到一块去,王九龙率真里透着傻气也能一块喝到天明。
两人同行,是交心;三人同座,是投缘。
可真有这么一个人,无论什么性情都能聊到一块儿去,玩得没边儿了,那可就不是人缘好的说法了。
孤独的人会变戏法。
封住真实的自己,造出几个看起来无可挑剔又善结人缘的笑脸来。等天一黑,回到自个的那一小块地方,圈地自锢。
真实的自己不爱笑,不爱吵也不爱人。觉得这世上人人是朋友,又人人不是朋友。身边儿的交情都是因为多年相处来的,寻不出半个一见如故出来的。
众人登高他也随着也随着登高,众人拾柴他也跟着拾柴。
越过了一重又一重的山,这最后一座近在眼前;越过之后再无云雾遮掩,这万物尽收眼底。
秦霄贤在那座山下山下遇见了一个姑娘,看她素裙银钗,眉眼盈盈处含带花香,聪颖灵动牵人思绪。Χiυmъ.cοΜ
这条路青草依依,桐花香弥,没有刀光血影与名利荆棘。
秦霄贤十分欢喜,握着她的手想要带她走,带她一块儿登到高处,看风景如画。
走到了一半儿,她累了。
原本就不是同路人,该离开的还是要离开的,该独行的还是要独行的。
他不该有不舍也不该有难过,应该含笑送别然后继续走自己的路才对。
毕竟这么多年了,他身边总有许多人,也总是一个人;没什么可留恋的。
可这一回,他走不下去了。
一个人浑浑噩噩,半梦半醒,寻不到出路也走不到尽头。
从前只觉得世事难料,无心所谓且看当下;如今却觉得,看什么当下未来的,都不如死了有意思。
他往回走,唱着歌儿踏着花儿,胸膛尚有余香缭绕。
他又回到了山下,看着眼前的景儿终于明白走不下去的原因了。
原本不在的人来时,握着他的心,又走了。
他丢了一颗心,所以失了三只魂。
把故事写成书,客官们看得哭了、听得惜了,转过身儿来道一声珍重。
于是他又剩一个人了。
只字片语难言尽。
前头的山他不想爬了,风景是否如画也不知了;那个能陪他看的人,已经不在了。
昨夜星辰昨夜风,都是昨夜的。
九月又来了。
去年九月,他身在榕城,百年来的儒林节诗文赛。
去年九月,德云七堂,名动北直隶。
去年九月,他留下婚书,定下誓约。
去年九月,他打开锦盒喜袍加身。
跳下梅岭后,他还活着吗活着呢,活了好久,一直活到了今年。
这世上最可怕的不是无奈死去,而是挣扎求活,时时刻刻不敢睡去。
桐树下,有人说来世时,他才知道原来那个人一直忍着撑着就是想多陪他一会儿,起码陪他过完生辰。
正月五生辰。
他死了,死在正月六那日清晨。雪停时,七堂的桐花都不香了,于是他也跟着走了。
三魂七魄,都没有了。
又是九月。
要是能重来该多好,秦霄贤真的很想再活一次,做一个一辈子自在逍遥的庸人,守着一小屋,屋前有桐树。
屋顶有月光,树下有玉溪。
“玉溪”
他轻飘飘地开了口,小心翼翼地像试探一般;已经好久没有听过这个名字了,没有人提,包括他自己。
旁人是怕他难过,他是怕自己听不到回应。
再不会有人听见这个名字就转过身来冲他笑,小跑着扑进他怀里,搂着他脖子踮着脚尖儿,说:“旋儿哥,我想听你唱歌。”
外头秋意渐浓,黄昏时落叶飘零倒多了几分悲戚;也是清宵阁已经悲了很久。
他下课了,正往回走。
在树下念叨着一个名字,然后就觉得这花香渐模糊了眼,叫他酸了鼻尖儿。
“爷”
这声音怯生生的,又是害怕又是期盼。
他余光一扫,是清欢。
“嗯。”
秦霄贤放下书,一扫后袍,在石椅上坐了下来。
“我”清欢似乎有些慌乱,着急解释道:“厨娘让我来送吃食,不是有意来打扰您的爷”
“你老家,是在香洲边儿吧。”
他问着,似乎回忆着什么,语气淡淡的。
“对对对”清欢欣喜若狂,说道:“陇苏是陇苏人,只是陇苏地方小不如香洲好记些,爷要出门吗”
一高兴就多说了几句,看着秦霄贤一副淡淡的样子,清欢这才又收了笑,规规矩矩地站在一旁不敢多说。
“回去吧。”他说。
“啊”清欢像是没听明白。
“找管家拿银子,回陇苏去吧。”他站起来,拍了拍袖口,拿起书:“十月之前,离开这儿,回去过自由的日子。”
“爷”清欢生了哭腔来,不敢去追:“我”
眼看着秦霄贤的背影消失在廊下拐角。
这算是,最后一面了吧。
陇苏那样的小地方,如何能等到他,这一生怕是再无想见之日了。
香洲。
原来他只记得香洲。
“我把闲人都赶走了,你回来。”
“我唱歌给你听。”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微信关注“优读文学”,聊人生,寻知己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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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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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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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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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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