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好一会儿了。
陶阳看着剪窗外的橘黄的光影,都近黄昏了都,原来时间过得这么快啊。低下头来看着少爷,眼圈里红红的,满是血丝,也不说话就看着他。
陶阳笑了笑,抬手揪揪他耳垂,道:“又要哭鼻子了。”
少爷把他的手拉下来,握在手心里,觉着指尖儿凉凉的。
陶阳拉了拉他的手,没有半点要和他生气的样子,道:“地上凉。”
少爷闭了闭眼,把情绪压下去,然后起身坐在床榻边儿,扶起陶阳的肩儿靠在自个儿胸口上,把被褥给他裹紧了。
“阿陶。”他喊了一声,嗓子有些颤,但后边儿又说不出话来。
陶阳挪了挪身子,找了个舒服的位置靠着,语气平和没有情绪:“你有你的路,你的责任,你该做的事儿…”
说着说着,自个儿的眼圈儿就红了,说出来的话都颤着音;少爷在背后,看不见神色,只是加重了手臂的力。
“你是我的命。”听不进陶阳说的话,那些个儿道理他都明白,但是明白和做不做得到是两码子事儿。
人活于世,责任担当很重要;但比起你来,连活着都不重要。
陶阳一笑,有些苦涩但又满是欣慰。坐直了身体,转过身来看着少爷,看他泪珠子不知何时一串串地滑进了衣领子。
陶阳攥着袖口给他擦了擦,少爷仍旧把他的手拉下来握在掌心里,一声一声道:“对不起…对不起…”
当时在嘉陵关,如果明白他的苦心,如果知道他的无奈,如果懂得他的心思,又怎么会心灰意冷地回盛京听母命娶亲。
他是在怪自己。
如果没有这一切,他还有机会,还有勇气,还可以不顾一切。
“那以后也要像现在这样儿念着我。”陶阳把他的脸捧起来,两人对视,一个满是苦涩一个温和从容,道:“你有良人相伴,会儿女双全、子孙满堂,这可…都是我成全的。”
原本想要冷静些,稳住情绪给他一个笑容,起码不看着沉默着直掉眼泪;可说到了最后一句,陶阳自个儿也生出了哭腔来;真是没出息啊,说好的竹马少年呢。
“不要…”陶阳的话就像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草,击溃了少爷仅存的那点儿理智和抑制不住的难过。
少爷倾下身把脸埋进陶阳的颈窝里,拥抱的力气像是要把他揉进身体里,一遍遍喊着:“阿陶…”
这个名字,是他前二十年生命的主儿,又成了他余生最大的遗憾。仅仅两个字,就能让他泣不成声。
陶阳拍了拍他的背,哄着他又说不出安慰的话来;其实不用怪自个儿,不管有没有嘉陵关那一遭儿,结果也是一样的。
“我这不是在吗,不哭了。”陶阳推了推他,玩笑道:“栗子酥还没吃到呢。”
外头已经天黑了,俩人的影子印在屏风上,温暖又苦涩。
少爷抵着陶阳的额头,俩人的眼睫又交错到了一块,鼻息打在脸上有些毛绒绒的暖意,浓声着:“以后天天给你买。”
陶阳微不起眼地皱了下眉,有些神色恍惚,道:“我也想天天吃啊…”
日落的那样儿快,一下就黑了天儿;被褥子还没有赖暖,又日出了。一顿饭一下就吃好了,一碗汤一会儿就煮熟了,病一点一点儿的好起来了,所有的借口都找不到了,就像天黑了,只能点起烛火假装阳光。琇書蛧
三天就像三个时辰那样快,感觉眼睛一闭,就到了该离开的时候。
陶阳不敢去想,不敢去难过,抓着最后的那点儿时间看着这傻少爷。和他睡在一张榻上,听他说话;陪他早起,一块儿吃饭;咳嗽一声,看他着急;嘟囔一句想吃东西,看他忙活。
这最后的半天慢慢儿地在流逝,天一亮他就该出城了,府外侧门的马车三更就备着了,城外的十里亭有二爷留下帮他的一小队人马,都和从前一样,他又该走了,悄悄的走。
从前怕这傻少爷闹腾,怕他难过,怕自个儿狠不下心走;如今要是不走,才真是毁了他一辈子,悄悄儿的,不知道,不道别,就可以假装不难过。
少爷睡得沉沉,床榻边儿点了安神香,但陶阳不知道为什么连安神香都没办法让他把眉头舒展开来。
“少爷。”陶阳的指尖儿滑过少爷的眉心、眼睫、鼻翼,怎么都看不够似得:“以后别老是哭鼻子,都是大人了。”
鼻子一酸,陶阳一低头这眼泪就打在了少爷唇角,心口疼得麻了就不会觉得很疼了;陶阳在他唇边蹭了蹭,把那点儿泪珠子的酸涩和湿润都留给了自个儿。
天儿蒙亮的时候,安神香也快烧完了,剪窗也透进了些稀稀疏疏的晨光,打在屏风上落下了些印子。
陶阳起身更衣,收拾妥当后站在屋里,看了又看就是迈不出腿去;明明也没带着行囊过来,可他连这院儿的一片落叶都想带走。
裹着披风仍有些凉意。
陶阳走到床榻边,看着眼前这人仍弓着身一,双手怀绕着被褥,还和睡下时一样保持着拥抱的姿势。
陶阳深深呼了一口气,脸上苍白得没有半点儿血色,最后他只拿走了少爷每天让人备下的栗子酥,转身走出了院子;不敢再回头,一步一霜寒。
“往后你的每天,都没有我了。”
有些人就是这样子,连道别都没有说,就见了最后一面儿。
其实想想也是因为害怕吧,道别了,就舍不得走了。
少爷在睡梦中也紧蹙着眉头,像是做了什么噩梦,挣扎着最后无奈妥协。
他睁开眼时,天儿已经大亮;剪窗投进来的暖阳把整个屋子都照出了一层毛绒绒的光影,外头的雪也融了,今儿一定是个好天吧。
少爷没有马上起身,怔怔地看着身侧空荡荡的床榻,上头连余温都没有了,只有他自个儿。
心底有些慌,但仍抑制呼吸不乱。
少爷坐起身,环顾四周,一切都没变,但又一切都变了。下了床连鞋袜也不穿,走在冰凉的青石面儿上,感觉自个儿的呼吸一点点沉重起来,绕过屏风,堂间儿圆木桌上,一张信纸孤独透寒…
他的手开始颤抖起来,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儿来,像是疼得喘不过气儿,只能努力呼吸安抚着伤口,可手在桌边儿顿住,他终是没勇气去看…
转身推开房门便跑了出去…
院儿里早早侯着十数名小厮,把院门堵得密不透风。
他没有半点儿犹豫,也不在意伤痛,只顾向外冲去,从开始的阻拦到后边的阻拦不住只好动手制压;他像着了疯魔,一个劲往外冲,没有丝毫平日里温润文弱的模样,红着眼像恼怒的狼又像将死的鱼。
要快,外边儿好似有车马声…
要快,今儿的栗子酥还没拿给他…
要快,阿陶在等他…
白寝衣上沾了灰,嘴角溢了血,被几个小厮奋力压在了院门上,他还没有放弃反抗;直到小珍急急赶来,站在他面前儿,抬手给他擦了擦嘴角的血,道:“他走了。”
原以为他会反抗的更激动,小厮们死死锁着他的臂膀,不留半点反抗余地;他无力地跪了下去,滑落在地,眼泪夺眶而出,哭得像个孩子般无助又心痛。
“啊——”
我可以为你反抗全世界,你怎么还舍得离开我。
————————
墙院儿深深,信纸凉。
“我在。”
马蹄声声路渐远。
————————
大先生直到天黑时才过来的,看看自己一直寄予厚望的儿子变成了什么样儿。
直到亲眼看到孩子坐在角落里,手里捻着一封信纸的时候,他闭着眼,压下了眼里的酸涩。
少爷还穿着早起的那件寝衣,发束微乱,整个人憔悴得不像话,失了魂一样儿的木偶神色。
原本想说什么,看着这样子,什么也说不出口来;大先生转身要走,却又在门槛边儿停住了脚步,道:“别辜负他的成全。”
走出了屋子,里头那个行尸走肉般的躯体发出了一声歇斯底里的哭喊:
“我不需要成全,只要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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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让你失了魂,又让你疯了魔。{?article_title?}微信关注“优读文学”看小说,聊人生,寻知己~大德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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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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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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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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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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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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