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双如美玉流光的眼眸,水色凝结晶莹,自眼角滑落,齐璟眉头心疼一皱,指腹温热,拭过她的清容。
云姒心里闹着别扭,低哼着将脑袋偏向一侧,故意避开他。
这是姑娘家睡醒见不着人,有了小情绪,要好生哄哄了。
守卫两侧的墨玄骑将士相觑一眼,他们云将军的妹妹,竟如此傲娇偏恃,敢对陛下摆脸色,更觉匪夷所思的是,一向于王座上睥睨傲物的男人,他们何曾见过他这般柔情似水。
齐璟默了默,虚手一抬,士兵们会意,即刻便退了下去。
待旁人都离开后,齐璟慢慢坐到了她身边,伸出手臂轻轻拥上她:“是我不对,姒儿不要生我的气,好不好?”
他一靠近,清冽的气息在周身隐隐浮动,一瞬便柔化了她所有的不安。
云姒哽了哽,咬唇瞅他一眼:“你干嘛去了?”
对上她埋怨质问的眸光,齐璟略一停顿,抚上她的手,缓缓收拢到掌心,静坐了会儿,他轻轻道:“还记不记得你初来御乾宫的时候?”
他没有回答她,却是提起了从前,云姒蹙眉稍有不满,又目露微惑。
指腹摩挲着她温软的柔荑,齐璟修眸敛静,唇角是淡淡的笑意:“那夜,你拉住我,不让我走……”
闻言,云姒眼波一漾,思绪随着他深长的语气变得邃远,那时,娘亲的死颇为蹊跷,她一心想着弄清真相,他又那么刚好,在她身边,就像无际汪洋上的一寸方舟,让濒危的她迫不及待想要抓住。
齐璟目光深邃,望进她眼底:“你说只要朕帮你,你怎样都行。”
男人低缓的嗓音勾着她的心跳,言着那些不懂事的过往,令云姒徒生羞耻,她当时,的确是这么说的,而后,他还亲自抱她上了床……
想到那夜的事,云姒双颊立刻泛起了潮红,还未想好如何作答,那人握着她的手,放到了唇边。
齐璟低头,在她手背印上一吻,深深看住她,字字句句蕴尽情愫:“朕现在做到了,姒儿的话,是否还作数?”
云姒愣了一愣,他今夜意外不在,又突然提起这个,颇为奇怪,云姒生了丝缕猜疑,但眼下她并未多想,只不知不觉,沉浸在了他的温情中。
话虽如此,但她早就将自己交给他了,他现在才来说这话,一定又是在挑逗她了。
云姒这般想着,绯红着脸蛋,“都已经……”她止了止,咬咬唇,似有若无地在他胸膛捶了一下,低低娇嗔:“你还要怎样……”
他墨染般的瞳眸,深澈明晰,似能将一切都看得透彻,齐璟笑了笑,指尖掠过,轻轻勾了她的下巴。
四目相对,他低眸,将她深邃凝望,那一刻,韶华也变得轻缓,在他们之间漫漫流淌。
齐璟慢慢低下头,抵上她的额。
凤眸轻轻一眨,云姒一时也在他的注视中安静了下来,极近的距离,意识里唯有彼此缠绕交融的呼吸。
他的眸中是从未有过的幽蕴光芒,付诸了万千深情,将所有温柔尽付予她。
“我要你嫁给我,”他嗓音深沉微哑,渲开夜色里,荡入她心底:“当大齐的皇后。”
幽滟的深夜,长廊宫灯明亮,光华清暖,风也温柔,雨也温柔,细细绵绵的,从屋檐滴滴答答滑落,似奏响了点点琴音。
云姒怔在那儿,目光在他俊颜上愣愣望了半晌,他的情意,在她眼中慢慢化了开来,泛上心头,皆是浓郁甜蜜。
不自觉抿出笑痕,她又压了压,娇软着声,故意寻他麻烦:“可是整顿六宫,我不懂……”
齐璟也笑,偏头往下,在她嘴角轻轻一啄,“六宫就你一人,何需整顿?”
他许她后宫唯一,无尽盛宠,这对一国之君而言,该是多么隽永的承诺啊。
内心深处的情感早已动容,云姒素唇浅浅弯着:“那我要做什么呀?”
齐璟轻轻按着她的脑袋枕到自己肩上,将人搂入怀中。
他遥望那宁静悠远的夜幕,泛着淡笑缓缓道:“伺候夫君,相夫教子,”想了一想,又带着无比的纵容,添了句:“恃美扬威。”
云姒扑哧笑出了声,纤指缠上他散落肩头的发,绕弄把玩。
养心殿内灯火通明,柔暖的光照耀在他们背后,可偏偏,他们要相互依偎蹲坐在门口,吹着温柔的夜风,言着悄悄的话语,望着眼前阗静的雨夜,心里尽是说不出的满足。
*
漫漫长夜,在绵绵温情中悄然过去。
翌日,所有人都在震惊中醒来。
曾经权势显赫一方的赫连家,一夜之间全然倾灭,不仅如此,病重久居保和殿的太上皇突颁诏书,降罪于己,所有人甚觉不可思议。
一道罪己诏,千百字恩怨忏悔告明天下,条条罪状莫不令人惊愕。
太上皇这道诏书,言明了自己曾诬陷宣明帝,谋权篡位的真相,悔过了自己登基后听信赫连家蛊惑,滥兴兵伐徭役,攻伐开辟疆土,后又纵乐笙歌不理朝政的错,还有当年诛戮北凉,逼迫其太子入齐为质的罪过。
他更是将太后的罪行桩桩例出,如此,齐璟真正的身份便就天下皆知了。
虽非太上皇之子,却是宣明帝和傅柔的孩子,若不是当年太上皇篡位夺权,齐璟自会是名正言顺的太子。
而降罪诏书最后,太上皇谴罪自己,还政于君。
这翻天覆地的变化突然而至,而众人只是眠梦了一觉而已。
震惊之余思缓过来,早朝,于此事,官臣众说纷纭。
徐伯庸曾追随宣明帝多年,正是因为当初太后摄政,而太上皇软弱无能,他才一气之下卸官回乡,如今听闻事实蓦然恍悟,当场老泪纵横,直言悔恨,对不住宣明帝的信任。
齐璟对此严正表态,追封宣明帝,尊庙号为齐高宗,谥曰齐文帝,追封傅柔为娴柔太后,入葬皇陵。
太上皇原为先朝异姓王,谋权夺位,罪不该恕,他坐此位,亦是于理不合,于是徐伯庸主动奏请废黜太上皇,几乎众臣皆附议,即便有反对之人,此时也不敢作声。
早朝过后,诏书颁告天下,通发九州。
而后齐璟宣召了徐伯庸和云迟,入御书房觐见,约莫一个时辰后,徐伯庸先行离开了御乾宫。
已是将近午时了。
阳光折射在湖面,泛着波光潋滟,春色愈渐浓郁,雨后空气清新,很是舒服。
齐璟换作一身玄色常服,和云迟在湖边闲适走着。
“姒儿还没起?”
“嗯,昨夜睡晚了。”
云迟顿了顿,侧眸向他看去,带着意味深长的目光。
齐璟瞟他一眼,而后轻轻一叹,阖目捏了捏鼻梁:“陪她在门口坐到了寅时。”
所以他是几乎一夜未眠,将人哄睡着就静悄悄去上朝了。
这丫头还是一如既往地能折腾人,云迟摇头失笑,凝眸回忆了片刻,有几分感慨:“从前她睡不着,也爱缠着我在兰苑后的小竹屋彻夜长谈,她一直爱听书,不听到痛快不罢休。”
齐璟淡淡挑眉,深有体会,“确实,每夜都要讲上几个奇闻趣事,听完才肯睡,我都快觉得自己才疏学浅,胸无点墨了。”
云迟叹笑,在云姒骄纵磨人这点上,两个男人倒是不谋而合。
见他眉宇间略显惫态,云迟轻笑:“许久未和你下棋了,还想着今日好好战上一番,看来我只能改日再来了。”
赫连家已除,朝政初定,紧绷了这么多年的神经总算可以稍稍松懈下来,他也该好好歇上一歇了。
齐璟缓步走着,没说什么,唇边带出一弯浅弧,就在这时,湖畔尽头的鹅石路上,出现了一道烟紫色倩影,侧颜柔美,身姿窈窕娉婷。
春光甚好,倾洒在云姒如墨亮泽的长发上,梨花树下,她站在湖边,一手抱着小瓷碗,一手高高扬起,顽皮地将鱼食投得老远。
她绽着笑靥,如盛开的梨花一般娇艳,看上去心情极好。
听见有人走近,云姒略一回眸,便见那人不知何时站在了她身侧几步远。
“陛下!”
立刻将瓷碗往边上一放,云姒笑容清甜,朝他跑去。
方才她只侧首虚望了眼,这会儿回过身,才看见齐璟身边还有一人,那人一袭白衣战袍,眉目清朗,正笑望着她。
云姒顿步,反应了一下,随即明眸如清光一亮,笑意更盛:“哥哥!”
齐璟只觉眼前纤柔紫影一晃,前一刻还奔向他的姑娘,忽然就拐了个弯越过他,直直扑进了他边上那人的怀里。
他愣了愣,俊眉轻皱。
云姒恍然不觉,许是和云迟好久未见,他突然出现太过惊喜,于是二话不说抱住了他撒娇:“哥哥……”
云迟看了眼身旁被无视那人的脸色,忍着笑,低头轻拍了拍云姒的脑袋:“何时起来的?还挺早。”
“没多久,”云姒笑着说完,又抬头朝他眨了眨眼睛:“都午时了还早呢?”
云迟促狭一笑,戳了下她的额头:“从前不是常常睡到午后都不肯起?”
哥哥又想要揭她短了,云姒耍起了赖皮,矢口否认:“我没有。”
说不过她,也不想说过,云迟向来都是惯着她,笑道:“好好好,我们姒儿最勤快了,”捏了捏她的脸蛋,神色满意:“脸上总算是见着肉了,看来在这儿过得不错。”
闻言略微停顿,而后云姒眼底不经意浮现出柔情蜜意,垂下头,抿唇笑了笑。
她在这儿确实过得舒坦极了,那人从来不会亏待了她,宠着她的脾气,惯着她的骄纵,想来除了哥哥,他待她是最最好的。
见她这般乖顺的模样,云迟好整以暇道:“他要是欺负你,就告诉哥哥。”
云姒略作停顿,想了想,他只有在某些时候才会欺负她……
她下意思探了旁侧那人一眼,正巧他的目光也投了过来。
齐璟正色看了她一会儿,又将视线扫向云迟,淡淡提醒:“你不是改天再来?”
云迟剑眉一挑,心照不宣,毕竟都是男人,这妹妹还抱着他不撒手。
他含笑,对她柔声道:“好了,过几日再来看你,走了。”
云姒还想问他为什么这么快就走,但瞧见某人似乎情绪不佳,便放开他自己站好,点了点头,没多言其他。xǐυmь.℃òm
待云迟离开后,云姒收回目光,而那人却是一言不发,静默站在湖边眺望,她这才确定他是真的心情怫郁。
今日朝中的事,她醒来时已经听阿七和冬凝说起了,那时她才明白过来,原来他之前讲的傅家的旧事,皆与他自己有关,而他,竟就是宣明帝和傅柔的孩子。
以为他是因那事心中不悦,毕竟被杀害自己父母的人养大,怎么想都不是好事。
云姒走近他一步,伸手拉扯他的衣袖,温顺道:“你是不是都没有睡觉呀?”
想到自己昨夜任性缠着他闹到那么晚,这会儿心虚地小了声:“我不知道发生了那么大的事,你今日还要上朝,不然我昨晚一定会早点儿睡的。”
云姒抬眸悄悄端详他,见他面上一片深静,探不出喜怒,索性拉住他的手摇了摇:“我也还困着呢,我们现在回寝殿去睡一会儿吧?”
方才她明目张胆将他忽视,想要故意不理她一会儿,到底还是忍不住,齐璟扣住她的手腕一拽,一瞬便将她禁锢在怀中,低头肃容道:“以后不许抱别的男人。”
云姒明眸轻闪,因他极具占有欲的语气心怦然一跳,她温温吞吞出声:“那哥哥……”
“也不行。”话还没说完,就被他冷冷打断。
他好凶……
娇躯软软依着他,云姒低眸不出声了。
她看上去尤其乖顺,齐璟轻易就心软了,捧住她的侧脸,认真道:“只有我可以,记住了吗?”
云姒很听他的话,连着点了点头,还自觉地凑上去在他唇上亲了一口,她发现无论何时,这招最是管用了。
这下男人满意了,牵起她的手走回养心殿。
见他唇边终于浮现了笑痕,云姒也荡漾欢喜,边跟着他走,边乖声道:“我先陪你用午膳,还是直接陪你睡呀?”
她是认真在询问他,然而那人却没说话,只是拉着她进了殿,接着关上门。
云姒方想再问一遍,男人就揽住了她的腰肢,一俯身,径直埋首到她香腻的颈窝。
云姒躲着,发出咯咯的笑声:“你别咬,哎呀痒……”
纠缠嬉闹间,声音不知不觉低了下去,慢慢地,尽数敛入唇畔,化作了温情嘤咛。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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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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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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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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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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