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从他生冷的语色中思缓过来,“难怪哀家一直忖不明白,你拼死也要护着云姒的意图,却原来是对她动了真感情,想不到还能有人让你这么上心,”扬在嘴边的笑逐渐变得狰狞:“好,这可真是极好!哈哈哈!”
她笑得乖张,在这电闪雷鸣的深夜愈显古怪。
不知是死到临头最后的猖獗,还是笑里另含他意。
太后浑身散发着放肆嚣张,骤然间电光劈闪,刹那映亮她如血腥红的华服,也明澈了齐璟眸中那丝不屑。
他眉眼间的淡漠静静流露,仿若只是在赏玩一件不足为道之物:“有件事,要多谢你。”
男人幽邃的嗓音缓缓传来,太后一滞,笑声戛然而止。
齐璟薄唇掠起一弯轻蔑的痕迹:“朕还犯愁要用什么理由替姒儿解决了候府,亏得你出手,诓骗云姮下毒,拖了整个永安候府下水,倒是省了朕不少心思。”
那张鲜有岁月痕迹的脸,在他轻描淡写的话语中慢慢开始僵硬,太后死死盯住他,神色隐隐泛出不安。
齐璟声线中的疏离淡然,是王者对败者的不屑:“只不过……你误会云清鸿了,他这一遭死的也倒是冤,朕并不想拉拢他,他自始至终也从没有投诚朕。”
他似笑非笑,一声叹息:“哎,得不到就毁掉,还真真是你的作风。”
齐璟字句慢条斯理,方还肆意高傲的太后,倏然听得脸色惨白,一刹明了了所有事,齐璟露出种种迹象,是故意误导她,随之借她的手好给云清鸿定罪。
她蓦然生恨,怒声切齿:“你竟敢算计哀家!”
齐璟笑了笑,声色如霜:“比不得你阴险狠辣。”
说罢,他不急不缓转过身,面无情绪凝望敞开的殿门处,而廊外,是如漩涡般无穷无尽的夜幕,猝然电似金箭,偶有雷声大作,雨色撺掇不息。
齐璟默然负手静立,而太后在他背后,一手按在胸口的位置,倚靠床边无声喘息,强自平复情绪。
不见人说话,空旷的大殿突然间陷入死寂。
半晌后,齐璟对着殿外永夜,语色清晰,缓缓道来:“齐煜,朕名义上亲弟弟,自出生起便被你送到了道馆,美其名曰修身养性,算算时日,现在也有七岁了。”
提及此,太后浑身剧颤了下,声音掩饰不住慌乱:“你想做什么!”
“赫连家这些年拉拢了不少羽翼吧。”
急雨如瀑的夜,齐璟淡淡沉声,声音仿佛从地狱里传来。
“太上皇重病不起,你看似清正,扶朕称帝重振社稷,却又暗中做了不少手脚,且将齐煜保护得甚好,不就是在等有一天时机到了,好让这江山再改名换姓,归属赫连?”
停顿一瞬,齐璟冷冷一笑:“可惜,你等不到了,朕一日不死,你的亲儿子便绝无可能代替朕,这天下,也和你赫连家没有半分干系!”
条条罪状皆被他袒露无遗,太后猛然抬眸,惊愕一息后反倒平静了下来,顷刻后她竟阴冷笑出:“不错,你倒真的比太上皇聪明多了,呵呵,他当年若有你一分谋略,也不至于愚笨得被哀家忽悠至今!”
齐璟缓慢转回身,双眸幽邃将她望定,淡淡挑唇,许是听了她方才的话,那俊秀的面容上忽而浮现诡谲之色。
他以一驭万的如斯神情,看得太后心中一凛,下一刻便听他幽幽笑道:“你说,太上皇若是知道朕非他所出,就连那小儿子,也是你与他人的私生子,会如何?”
此话一出,那只按压在心口略显老态的手禁不住痉挛起来,太后大惊,身子剧烈颤栗,夺声而出:“胡扯!你给我住口!”
齐璟却是满不在乎勾了唇:“曾经你瞒过太上皇,费尽心思求医,盼着能怀上子嗣,太过心切,也无怪会留下蛛丝马迹。”
唇角噙笑,那双墨瞳似有穿透力,只淡淡一眼,便令人心悸万分,“和你苟且之人,朕已知晓是谁,放心,等你上路了,朕一定送他下去给你陪葬!”
“你……你……”字字句句仿若刀刀剜入她的心,太后往后一跌,无力颓然撑坐在了榻上,右手的匕首“咣咣当当”坠地。
她心机算尽,只为有朝一日己出的孩子坐上皇位,将这天下变成赫连家的天下,到时她垂帘听政,女主皇权,她便是这江山的红颜至尊。
谁知她下千棋,设万局,步步计谋细密成网,却被他翻手云,覆手雨,无声无息中,颠倒了天地乾坤。
到头来那么不堪一击,她终究敌不过自己亲手养大的孽子!
“哦,对了,”齐璟眼眸一眯,声音如冰亦如水,“太上皇每天的汤药里,你都命人掺了慢性毒,所以他才一躺不起,三年前只得传位于朕,你赫连懿当真是下了一手好棋。”
他又轻悠一叹:“不过,‘无所不备,则无所不寡’,野心越大,破绽越多,太后娘娘到底还是兵书看少了,这么浅显的道理,怎就不明白呢。”
听着他那滴水不漏的心思,语气间尽透嘲弄讥诮,而太后如今已是悔之已晚。
“空口无凭!你以为有人会信吗?没人会信你!”她怒不可遏,左手颤抖指着他:“滚……你给我滚!
可她越是怒火中烧,那人便越心平如镜,见他笑意清净无声,好若在闲庭看花般闲适,将她的丑态尽数看进眼底。
太后勃然,咆哮着霍然扬手将东西打翻在地,一地瓷瓶玉器迸裂乱响。
便在此时,殿外也响起了动静,两名侍卫一左一右扶着个年逾半百的老人从黑暗中一步步缓慢走出。
齐璟未回首,漠视榻上狂乱发作的女人,笑容清淡,声调在诡异的寝殿高了几许:“太上皇可都听清楚了?”
话音入耳,太后浑身一震,僵在那儿,神情蓦然间慌颤。
太上皇在侍卫的搀扶下,慢慢走近,他从曾经的枕边人携刀入殿时起,便已在门口了。
他虽是知命之年,不至于走步都艰难,但饮了多年的汤药,慢性剧毒早已渗入了五脏六腑,他和将死之人无甚区别,只不过吊着最后一口气,虽生犹死。
太上皇耗尽所有的力气,无一丝血色的干唇蠕动着,颤巍巍伸出一只形同枯槁的手,虚虚点了好几下,好半天,干涸的喉咙里却是气得发不出半点声音。
昏暗的灯盏一晃一晃,映得太后惨白的脸忽明忽暗。
齐璟慢步上前,清冷洞悉的俊眸居高临下蔑视她:“这些事由朕来揭露,确实难以令人信服,”他抬了抬嘴角,语气深漠低沉:“但若是太上皇呢?”
那一刻,太后方醒悟自己气数将尽,她急剧喘息,仿佛被无形之手扼住咽喉般窒息。
而齐璟只是淡淡笑着,“不言其他,但凭一条弑夫之罪,你赫连家上上下下就一个都逃不了。”
“你敢,你敢!你……”太后发髻散乱斑白,她歇斯底里,几乎是在一瞬间,她猛地剧烈咳嗽,咳得透不过气,突然所有声音卡在喉咙里,一瞬后蓦地几口鲜血自口中喷溅而出,在丝白的床帐上,残留了触目惊心的血色。
齐璟眸泛寒意,扫她一眼:“没了赫连岐,还妄想你们赫连家那点残余兵卒干点什么?实话告诉你吧,在你来之前,朕已下令将赫连氏一应就地斩首,现在保和殿外所有禁军都是墨玄骑将士。”
“今夜过后,赫连家会和永安侯府一样,”齐璟字字皆冷彻骨髓,传入太她耳中是无尽的绝望:“荡然无存。”
闻言,太后额上青筋暴起,握拳的指甲陷入掌心,愤然的力道几乎要捏碎指骨。
齐璟睨着她,藏不住眼底的憎恶和冷漠:“来人,送皇太后去赫连将军那儿,到时路上也有个伴。”
他话音一落,随即便有两列甲胄兵卫入殿,无顾所抓何人,只遵从陛下之命,以刀抵脖,押了太后离开。
太后无用地挣扎,扯着嘶哑的嗓子,“哼,你莫要得意,很快就有你好受的了!”
雷声不知何时暂缓了轰鸣,雨势也渐渐弱了下来。
偌大的寝殿内,只余下了齐璟,和被两名侍卫撑扶在一旁的太上皇。
这时,黑魆魆的门口出现一袭银白战铠的身影,云迟步入大殿,径直走到齐璟旁边。
齐璟缓和了情绪,侧过身,和他四目相对。
云迟看他一眼,剑眉轻皱,颇有几分无奈:“姒儿醒了。”
方才守卫御乾宫的禁军来报,说是云姑娘半夜醒来见不着陛下,不肯进屋,偏生要在殿外等,眼下虽说风静了雷也停了,但还下着雨。
眸光轻闪,眼底寒意瞬息不见,齐璟略一错愕,他也是没料到她会醒得这么快。
云迟目视于他,压低嗓音,一声叹气私语道:“不是让你用迷香?她虽贪睡,但敏感得很,寻常安神香不见效。”
齐璟朝他投去淡淡一瞥,略一静默后,若无其事道:“舍不得。”
云迟诧异一瞬,顿了顿,忽而泛出一笑,点了点头,无言以对。
子时夜半,瞒着那丫头离殿,又不先将她迷晕,只在寝殿香炉点了助眠的安神香,如此轻率不严谨,于成事者实是不该,他倒还挺理直气壮。
冷寂无情的视线略略扫过旁侧气息虚弱的太上皇,片刻后,齐璟收回目光,拍了下云迟的肩膀,语气有些淡淡的敷衍:“这里交给你了。”
不必多言,该如何处理剩下的事,他自是懂他的。
只是暗斗多年,终等来今日惩奸除恶,他竟像走个过场似的,也不亲自交代后续事宜,直接丢给了他,云迟目含审视,笑骂:“你去哪儿?”
齐璟瞟他一眼,漫不经心又透着几分正经:“陪你妹妹。”
说罢,齐璟笑了笑,越过云迟,快步走出了保和殿。
*
齐璟回到御乾宫时,雨还在下。
不似之前在保和殿,雨水淅沥绸缪,沾染尘间世俗,此刻雨丝点点缕缕,随风飘入伞下,夹杂着浅浅温甜的清新气味。
回到这儿,紧绷的心一下便柔静了起来,好像御乾宫的雨都和别处不一样似的,或许是因为这里的某个人。
夜色极深,本该是安然入眠的时分,御乾宫却金灯辉煌。
养心殿门口,一盏柔明宫灯下,云姒搭了件云锦披风,两手抱膝,蹲坐在门槛边,殿门两侧分守着墨玄骑的将士,看样子是他们阻拦了她踏出殿,云姒只好蹲在这儿,神色苦怨。
云姒已经在这儿坐了许久了,她不知道他是何时出去的,只依稀记得自己窝在他清暖的怀抱里,听他温柔低哄,慢慢就睡着了,半夜迷迷糊糊间,感觉身上凉凉的,下意识往边上挪了挪,却发现身旁空荡荡。
枕边无人,她一下便惊醒了,急急忙忙出了殿,竟看到门外守着士兵,这才被告知陛下有要紧的事,还未归来。
御乾宫这么大,但少了他,就好像是虚无缥缈的烟云,放眼望去,雨夜朦胧不清,微凉的夜风吹在脸上,令她不禁有些心慌,睡意全无。
不知过了多久。
“参见陛下!”
士兵忽然突兀出声,云姒暗淡的眼睛一亮,她霍然扬眸,便瞧见养心殿外的走廊尽头,那人一袭玄衣,在静暖的明灯下,纤尘不染。
他收了伞,身上片寸未沾湿,而后自漫漫长夜中向她走来。
云姒下意识想要起身跑过去,但心里突然一别扭,便只一动不动蹲坐在门槛边,直到他走近,高大的身躯在眼前覆下一片暗影。
齐璟在她面前蹲俯下身,没有说话,只是唇畔浅浅含笑,用那双清俊的眼眸温柔凝视着她。
云姒抱膝蜷缩着,默默瞄他一眼,微微噘着嘴巴,声线似是染了丝哭腔:“你大半夜去哪儿了?怎么又把我一个人丢在床上?”
她模样甚是委屈,齐璟揉了揉她的头,温声轻哄:“办了点事,现在回来了,听话,进屋乖乖睡觉。”
他避而不谈,云姒黛眉轻颦,明润的凤眸泛起潋滟水光,“你总是突然不见,我会害怕的……”
齐璟一怔,突然意识到自己真正忽略的是什么。
他近她一些,声音轻柔地:“下次不会了。”
云姒哽咽着,落下一滴清泪,僵持着小情绪将他一推:“我再也不要信你了!”
一夜之间倾覆风云,在炼狱生杀予夺的男人,转瞬褪尽一身乖戾,归于红尘温柔乡。
他是她命里永生永世的依靠,也是尘世反手乾坤的王,却那么轻易地,在她一个的眼神中彻底败下阵来。
琇書蛧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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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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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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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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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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