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姒明眸轻眨,一副身无分文的穷敝表情,委婉推绝。
可明华不依,攀住她不放:“我不管,姒姒你不能这么扫兴,再说了,赌注什么的,你输了我找璟哥哥要不就好了,嘻嘻!”
眼前那人一身鹅黄白底骑装,语气笃定,云姒吸了口气,为难牵笑:“可是郡主……”
云姒正在心底措辞,明华却突然松了她,一溜烟往另一边跑走了,云姒怔了怔,还没等她反应过来,很快又见明华雷厉风行地回了来。
这次,她是拉着喻轻妩一块儿来的。
明华活泼好乐,是最爱凑热闹的,说甚在场女子都参与了,唯剩她们俩,非要她们做个抉择不可。
本就是玩闹的,这样的日子从来无需忌讳,喻轻妩倒是无所谓,但云姒的心境却是不同的。
喻轻妩眼尾微勾,饶有兴致地看了眼云姒,笑容别蕴幽深:“压同一人也没什么意思,这样,姒儿先选吧,我压另一个就是了。”
“……”
说着最善解人意的话,却是将难题毫不留情地甩给了她。
这左一个郡主,右一个公主,躲是躲不开了,云姒犹豫不决,很是纠结,忽而想到某人方才向她讨要的那不安好心的彩头,双颊一热。
又是希望他胜,又是不想他真的赢,云姒支吾了会儿,颇为口是心非,含糊道:“那我压哥……云将军?”
这回答,意料之外,倒也是情理之中,喻轻妩细眉挑了挑。
明华却甚觉不可思议,睁大圆眸:“姒姒你选的竟然不是璟哥哥?!”
云姒一愣,思绪飞转,随后极其纯良,笑着搪塞:“……从未见过陛下骑射,不甚了解,深浅不知,实在无从去选呀。”
明华惊诧之余,闻言转念一想:“也是……而且云将军还是你哥哥来着……”
她再这般想下去,不知道会说出什么来,云姒轻轻一咳,将话锋一带:“郡主压了谁?陛下还是云将军?”
明华顿了顿,竟扭捏了起来,随后若无其事似的小声道:“都不是。”
“那是谁?”云姒起了好奇心,略一猜想后道:“不会是瑞王殿下吧?”
云姒只是随口一言,明华却是反应极大,连声否认:“才不是他!”
瞟见云姒狐疑的眼神,明华似是有些发虚,眼神一飘,扬手指着营道:“开始了开始了,不说了,我们快看看谁赢!”
她们三人站的是观台正中的位置,倒是能将下面的情景一览无遗,皇帝御座前其他人自然是不敢站的。
骑射大赛不止一轮,只不过比试依照能力分组,技艺优异者先,故而数第一轮最是精彩,并且今年还有北凉闻名天下的战马加持,想来赛况会更激烈。xiumb.com
暖光和煦,天地尽在拂照间,此刻,所有参赛者皆已上马就绪,只待锣鼓敲响。
参赛者自然是不少的,战马之上比甲各色各式,但唯中间那两人最是夺目。
一人银白战铠,衣袂逆风,一人墨袍薄甲,俊逸挺拔,如清光,也似烈风。
观台上,明华滔滔不绝,和她们介绍着那些都是谁人,喻轻妩幽然含笑望着营道,而云姒虽是听着,目光却只定定落在那墨色身影上。
便在这时,似有心灵感应般,那人突然侧首,徐徐扬眸,将视线投了过来。
隔着万千流媚的浮光,隔着纷纭杂沓的人潮,四目遥遥一撞。
这处视野很好,但毕竟有些距离,他的神情看不甚清,云姒也不知他是在看自己,还是其他,但她就是隐约感觉那人唇畔微透笑痕,仿佛在提醒着她默许彩头的事。
心中微微一荡,云姒轻咬温唇,不由触动,她虽压了哥哥赢,却也是不想他输的。
他是九五之尊,纵横捭阖,将天下都睥睨,在她心里,他永远都该站在至高无上的顶端,挥毫这盛世王朝,锦绣江山。
从前,她希望哥哥出征,都能安然归来,现在,她想要他也一直安好,便如今时这般,一直傲视天下于无物。
就在此时,有都尉颔首行至马前,恭身敬道:“陛下,时辰已到,是否开始比试?”
齐璟眸光从云姒身上敛回,缓缓回头,他略一摆手:“依着规则来就好,不必特意询问朕。”
都尉忙应声退下,云迟侧眸一笑:“去年大意,输了陛下一步,看来这次要谨慎了。”
每年骑射大赛,第一轮的结果总像事先安排好的般,都是他们轮流做那冠首,去年齐璟赢了,若按照以往的玄学,今年该轮到云迟了。
齐璟淡淡将目光扫去,唇角略勾,别有深意:“今日倒颇有些兴致,不如清清场,朕和云将军再好好比?”
云迟停顿一瞬,忽而轻笑:“听起来不错。”
所谓的清清场,不难理解,是要先将多余的参赛者淘汰,听起来有些无情,但又是实力所归。
“别啊!”这时,齐瑞突然出声,立刻勒马往前两步,夹到他们中间,连声抗议道:“皇兄,给我点面子呗,不是,你俩忒不厚道,我太没体验了!要这样,我可就走了,不如到下一轮当鸡头!”
他的语气,不服中隐含威胁,仿佛将刀架在自己脖子上,自裁式求生。
齐璟睨他一眼,漫不经心道:“你现在下马,来得及。”
“……”
齐瑞顿时噤声,这男人,冷漠,太冷漠了!
即便他在第一轮,第一第二的梦是做都不敢做的,但不出意外拿个第三是轻而易举,下一轮对他而言就跟小孩儿打闹似的,一点意思没有,齐瑞封住嘴,双腿夹着马腹,默默无声倒退了回去。
那都尉在营道一处站定时,全场都自觉屏了息,只见他举起一面赛旗,身边一士兵提高铜锣,随即一击捶下,一声喧天锣鼓。
与此同时,烈旗倏然挥下,分候在营道起始处的数十匹战马刹那奔腾了起来。
能分至第一轮比试的,定然都是骑术精湛,非比寻常的,这开始的号令一下,一众参赛者都铆足了劲争相追赶,毕竟只有十圈营道的时间,且得一箭无误,多耽搁一时,便会难上一分。
四下皆有观赛的人,正对这激昂赛事兴奋之际,却见那人仰马翻之中,有两人悠然驭马,仿若庭前信步,闲看落花,可不就是风度逸然的皇帝陛下和云将军。
云姒不懂骑射,听罢明华解释的规则,也知其多难,但凡空了一箭就算是落败了,可那两人看上去极不上心。
云姒探头眺望营道,比试开始前还尤为淡然,眼下连她都开始焦灼:“他们怎么一点儿都不着急,这都两圈了,还一箭未射……”
明华也不解,迷惑道:“以前不这样的呀……”转瞬,她拍了拍云姒的肩:“没事儿,他俩会追上来的。”
喻轻妩凝视那处,淡言道:“靶上的箭,在驭马跑完全程前被打掉,也视为无效。”
随后,她便感受到身侧那两人投来一头雾水的目光,喻轻妩回望她们,轻轻一笑:“他们在等最后两圈。”
这话叫云姒和明华更为迷惘了,不过她们很快便得到了答案。
营道上,时不时有箭自弦上逆风飞射出的“嗖嗖”声,有的射入木靶,有的偏差擦过,地上有不少被打落的箭羽,也有不少人已淘汰退出营道。
目前为止,齐瑞是最快者,不过待他的战马跑到第八圈,几乎是同时,齐璟和云迟一声清叱,随即默契地扬起缰绳,并肩策马前冲。
位居第一,齐瑞得意着,抽出箭箙中的最后一支箭羽,驾马飞驰间将弓拉到最满,“嗖”得一下长箭射出,直插向第十环,只要这箭中了,安心跑完最后一圈他便是第一。
箭出,齐瑞随即收弓,拉紧缰绳自信回头,谁知箭头离靶心只差极短一寸距离时,忽地凭空出现一箭,携着掣电般的速度,蓦然打落齐瑞的箭,径直穿入木靶,不留半点余地。
靶上那箭羽色为黑,是出自齐璟的手。
齐瑞勒马顿在原地,整个人都懵住了,不等他回神,一左一右骤然刮起两道疾风,随之而来的是那一黑一白的身影,咻得驭马越过他身侧。
前一刻那两人还好整以暇地淡看风云,一声清啸,一道箭影,刹那间成了一骑绝尘的王者。
齐瑞凌乱于风中,那两阵人为的烈风刮得他两颊生疼。
“皇兄——!”
又是不服气的一年,虽然如此,但齐瑞也只能被拉马下场,无力反抗。
“这招一箭双雕好漂亮!”
“璟哥哥也太狠了……”
观台上,云姒和明华同时出声,只不过一人是抚掌笑颜漾绽,一人嘟嘴兀自嘀咕。
她们循声对视了一眼,又都默默转回头去。
而营道上,虽只剩下两圈的距离,但齐璟和云迟皆处变不惊,稳稳挽弓,弦上之箭以弩张之势携卷劲风,打在木靶已有箭中的位置,截断,更是箭箭入木三分。
就这般,不出一圈,除他俩外,靶上已无人再有多余的第十支箭了,依照规则,败者都退出了角逐。
一圈射九箭,且弦无虚发,本就难以想象,令人震撼,而到最后一圈时,齐璟和云迟箭菔中皆只剩最后一支箭未射,唯差的,都是靶心一环。
这会儿,是极有看头的,所有人目不斜视关注着营道那两人,原本他们是并驾齐驱,不知怎么的,他们发现皇帝陛下的战马渐渐落后了,而那时路程只剩下了最后一里地。
眼下若是驾驭不分上下,谁先射出最后一箭谁就输了,故而两人都久不出手,但此刻云迟驰骋战马领先齐璟不少,就另当别论了。
云迟聚精会神,拉弓射出最后一箭,而那人的箭自另一个方向惊天贯日般而来。
他猜到齐璟会在此时出箭拦截,但他没想到,那人竟裂箭,一分为二,一半残箭以迅雷之势从中折断他的箭,箭柄一折,箭羽便失了力。
而齐璟另一半残箭则是开弓直射向靶心,果断利落,云迟已无剩箭,他此刻是毫无后顾之忧。
到达终点,两人齐齐勒住驰骋的战马,云迟缓下呼吸,失笑看向那人,他落后,原来是佯输诈败,逼他先出手。
“陛下这招还真是出其不意,臣心悦诚服!”
齐璟亦是喘息微促,敛眸一笑:“故去之者从之,从之者乘之,”略带调侃:“云将军所学兵法没用到点上。”
云迟叹笑摇头。
第一轮比试结束,众人都看得激动又过瘾,校场更为欢腾。
齐璟将弓箭随手丢给了边上的侍从,翻身下马,挥退了正要上前服侍他休息的宫婢,自己徐徐踱步回观台。
云姒远远就望见了他,齐璟刚走上观台处,也不管双腿多酸痛,她便欢喜向他跑去。
骄阳漫天倾洒,天地中弥漫着慵然又安欣的味道。
璀璨光华下,她宛若清潋柔云,翩跹入目,霎时间似万花齐晏。
齐璟顿步,眼角一尾修长弧度,就这么看着她奔向自己。
许是方才的比试看得她心潮澎湃,云姒跑到他面前,避嫌什么瞬间的抛之脑后,她温软双唇渲开清娆笑意:“陛下你好厉害呀!”
说罢,云姒见他激烈活动后呼吸略重,额间还泛了层薄汗,未作多想,她从怀中取出绣帕,走近他一步,抬手轻轻替他擦拭。
她笑靥明艳,清眸似流照星月之华,齐璟任由她动作,低头静静凝视她片刻,而后略一挑唇,倾身近她耳边。
他忽然靠近,云姒手上动作一顿,怔愣间,耳边传来那人语气带着暧昧的喘息:“厉害?姒儿指的是哪方面?”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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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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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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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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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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